195:守的雲開見月明
睡在病床上的慕瀠,螓首左右搖晃,秀眉緊蹙睫毛顫動,麵容極其痛苦,被子被她的手不自覺揪緊皺痕明顯,而且她手指關節越來越白,似用了很大的力氣。
她神情悲傷,痛苦交加的模樣令肖磊很是難受,他在床邊呆站了一會,彎身伸出手想替她撫平雙眉,卻在一半的時候停住了所有動作,連她的眉都沒碰。
隻因她唇邊溢出兩個字,是一個人的名字,但並不是他的名字。她現在身心都在那個人的身上,他是多餘的。
斂起受傷的眼神,門把傳來扭動的聲音,他立即把手藏在褲袋內,但握緊的拳卻沒有鬆開。
聽說慕瀠暈倒,櫻落溪馬上過來察看,打開門看見肖磊的時候微微一愣,卻也沒多說什麽,走過來詢問慕瀠的情況。
肖磊從落溪的眼神中不難猜出她的想法,因為她無論什麽時間都不善於掩藏思緒,是她的個性所致。
雖然兩人說不上有什麽深仇大恨,但剛才他確實瞥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滿,他僅是笑笑什麽都沒說。
肖磊把醫生的話告訴落溪,慕瀠隻是勞累過度才突然暈倒,但若這種情況繼續下去恐怕孩子會保不住,他必須想辦法讓慕瀠不那麽傷心,否則誰也幫不了她。
“最好的解藥就是邵煊能醒過來,這樣一切都解決了。”聽完後,落溪隻能這麽說。
可這談何容易,都昏迷一個月的人了,一點蘇醒的跡象和動動手指都沒有,靠著營養液維持生命,稍有不慎還會丟掉性命。人人的心都懸著,壓迫感之下怎能安心。
肖磊白了落溪一眼,用眼神傳遞:白癡也知道。
他們互瞪著對方,眼神緊緊纏繞不肯鬆開,就像以前讀大學吵架那樣,誰也不肯認輸。
空氣中醞釀著一股蓄勢待發的怒氣,他們仿佛想用眼神來置對方死地,誰先眨眼誰就認輸。
“咳咳咳……水,水……”咳嗽伴隨著沙啞的嗓音及時響起,打斷他們繼續慪氣。
他們一起快步來到慕瀠床邊,肖磊斟水落溪把病床搖起,他們如此合拍的舉動若不知道以為是早就商量好的。
慕瀠眯著眸子就這湊過來的杯沿喝了一大半水,喉嚨不那麽難受,她才抬眸看向四周,看了一眼不禁蹙眉。
這裏是病房,很明顯的事實,至於自己為什麽會在病房裏,她怎麽也想不起來,一用腦袋大腦就發出抗議般疼痛。
“邵煊呢,邵煊醒了麽?”這是慕瀠醒來第一件關心的事。
肖磊和落溪互看對方一眼,慕瀠問問題的語氣已經那麽激動了,若是告訴她沒醒,結果會怎樣,而且現在她需要靜養。
慕瀠見過了一會等不到答案,她便二話不說扯掉手背的點滴針,掀開被子下床,雙腳才一碰地麵,眩暈感襲來,她微微斜了一下身子。
肖磊立刻伸手相扶,看到她眼底的悲傷,卻又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扶著她往外走。
慕瀠很倔強,即使叫她不要去看邵煊,她也不會聽的。既然勸說不了,那就陪她一起去。
來到邵煊所在的病房,她便掙開肖磊坐在他床邊,雙手用力握緊他的手。
雖然醫生說邵煊已經脫離危險期,情況很良好,但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插在他身上的管子減少了,可他臉色依舊蒼白。
慕瀠緊握他微涼的手,輕聲呢喃:“你剛才明明答應我,我醒來第一時間就能見到你,為什麽說話不算話?你明知我最討厭說話不算話的人了,是不是要我生氣你才會醒?”
肖磊和落溪臉上同時出現複雜神色,因為他們很清楚,這一切不過是她自欺欺人的想法。他們徘徊在拆穿和不拆穿之間。
最後是肖磊看不過去,不希望她繼續活在幻想之中,深呼吸一口氣後,稍稍挪動步伐,但人還沒向前,手腕就被抓住,而且力道還很緊。
肖磊蹙眉,回首看向落溪,後者對他搖首,眼神裏充滿乞求,似乎明白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他微微一笑,欲揮開她的手,卻發現她抓得很用力,迫不得已他隻好按住她的手背,硬是將她從自己手臂扯下。
落溪見行動阻止不了他,就想著動口阻止,沒想到他好像洞悉了她的想法,先一步把話說出來。
“慕瀠,你給我清醒一點,剛才你做的是夢,他根本由始至終都沒有醒過!”
“不許你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裏最清楚,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接受事實?你守著一個永遠不會醒的人,又有什麽用!”
“你閉嘴,我不要聽,你們都給我出去,不要妨礙我跟他說話。醫生說了,我說話他能聽見的,他知道我在等他,他知道的!”
慕瀠突然想瘋子一樣大吼大叫起來,一副不能接受趕人的模樣。
肖磊看到這樣的她很是痛心,她活在自己所構建的世界裏,不想與外界接觸,更不想聽到最真實的答案,這樣的人容易鑽牛角尖想歪,而且後果往往是可怕的。
“不,他不知道,他若是知道無論如何都會醒的,可一個月過去了,他依然沒醒。現在該清醒的人是你!”
一顆淚珠滴落在白色床單上,很快暈開,然後有更多往下墜。慕瀠用力搖晃螓首,拒絕聽那些殘忍的話。
看見慕瀠那麽痛苦,櫻落溪看不下去,上前扯了扯肖磊的衣袖。雖然肖磊說的都是事實,但是要一個傷心欲絕的人聽如此殘忍的話實在是過分。
“別再說了,你會把她逼瘋的。我想著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吧?”
肖磊一愣,身體僵硬,他確實沒想到後果,隻想著怎麽替慕瀠拔除心中的刺,忽略了她的感受。
他歎了一口氣,目光落在病床的人身上,“秦邵煊,你再不醒我就會把瀠瀠從你這搶走,我說到做到!”
咬牙切齒擱下狠話,他揮開落溪的手,頭也不回走向房門,用力打開再使勁甩上,明顯是生氣了。
櫻落溪看了一眼淚流不止的慕瀠無奈搖首,接著走出病房。
斷斷續續帶著哭腔的訴說從虛掩的病房裏傳出,顧晨欲推開房門的手頓住了。
透過房門的縫隙,他看到慕瀠正跟床上昏迷不醒的邵煊說話,偶爾哭泣偶爾發笑。她好像隻活在自己所知道的世界裏,對所有的事都漠不關心。
從這角度看來,她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隻是她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跟一個沒有醒來的人說話?抑或在她心裏在幻想著邵煊會回答她的問題?
她現在不僅精神失常,而且還懷孕,懷孕期間出現抑鬱症的情況也在加劇,長期處於精神起伏過大的狀態,對胎兒的健康發育也不好。
如何才能解決現在這種情況,成了最重要的問題。一向點子很多的顧晨,對如今的她束手無策。
籲了大大一口氣,他垂下貼在門板上的手,轉身離開。
慕瀠手拿濕潤毛巾,替邵煊擦拭臉和手,一邊擦一邊淚如雨下,但仍不放棄繼續在他耳邊說話,她知道他能聽見的。可是,對著空氣說話,無人應答的滋味相當不好受。
她記得有一次,邵煊喝得爛醉如泥,跑來狂按她家門鈴。當時一開門就聞到撲鼻的酒味,二話不說她就想甩門,可被他一隻腳伸進來擋住。
還問了她一連串的問題,到現在她都分不清他是真醉還是假醉。其中有一句令她印象深刻,也是她如今感受最深的。
“我不想回家,家裏沒有你,連空氣都是你的味道,可我不想對著空氣說話。”
這句話不正是她現下最真實的寫照?
伏在病床邊上,她不想睡也不敢睡,因為害怕一旦睡著就會進入那可怕的噩夢,可眼皮真的很沉重,她卻毫無睡意。
於是趴在床沿,忍不住輕啜出聲。
雖然哭泣聲很小,但還是驚動了沉睡的人,他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慢慢掀開眼皮,從窗戶透進來的刺眼白光令他微眯眸子,想抬手擋一擋,卻發現手臂像被什麽東西壓住,抬不起來。
邵煊稍稍仰起頭部,看見一個小腦袋,本以為人是睡著的,不打算吵醒,可手臂傳來濕潤感,刻意壓抑的哭泣聲傳來。
他悠悠歎了一口氣,抬起另一隻吊著點滴的手放在她頭頂,輕輕撫摸她的秀發,“不是說好不許哭了嗎?”
傷心哭泣的人兒背部一僵,啜泣聲停止,卻不敢輕易抬首。
隻因出現過太多這種幻覺了,她害怕高興之後迎接自己的是更大的失落。或許,這又是她構造的一次幻象。
她實在承受不了這種打擊,也不想希望落空。雖然她心底很渴望他醒來,但是卻更害怕是自己的幻象。
“怎麽不說話,是不願意看到我醒來的意思麽?”話中帶著幾分捉弄。
這會是真的嗎?慕瀠覺得還是要確認一次,即使不是真的也好。
深呼吸幾下做足心理準備後,她緩緩抬首,但卻閉著眼眸,隨著蹙緊的秀眉漸漸鬆開,她的眸子也灌入光線。
直至她看見有一雙充滿深情的黑眸緊盯自己,才驚覺這次不再是夢,而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