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無字墓碑

  “怎麽會想到來我這裏坐坐?”慕瀠放下手中的工作,叫秘書泡了一壺茶過來,親自招待肖磊。


  沒有肖磊,就沒有今天的慕瀠,她十分清楚自己最該感謝的人應該是他。隻是,他想要的東西,她給不了,所以隻能永留遺憾了。


  肖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的一舉一動落入眼底都成了痛,感覺胸口像被大石壓著那樣難受,他就強迫自己瞥開眼。


  “雖然我們做不到再見亦是朋友,但至少還是生意上的夥伴,應該常常走動。”這是他這輩子說過最爛的借口,但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卻是最好的掩飾語句。


  “是啊,”慕瀠很同意地頷首,“但我依然當你是朋友,並不是什麽陌生人。”


  肖磊端著茶杯的手緊了緊,捏著杯沿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沒想到如何回應她這句話,隻好將話題轉移。


  “聽說你跟寒氏合作了?”


  “是的,我們簽了十年的約。你來該不會是想說我做事不經大腦吧?”


  “沒有,隻是……”肖磊頓了頓,故意將尾音拉長,企圖引起她的注意,“你這樣用心良苦,到底是為了誰?”


  慕瀠抬眸看了他一眼,一接觸到他洞悉一切的目光,她就嚇得避開視線。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做生意這些事,對的就立刻去做,還能為了誰,當然是為了自己的錢包。”


  “這不是我認識的慕瀠。若是為了錢,她服裝展成功,不可能會放過這麽好趁勢賺錢的機會。”


  肖磊沒錯過她閃躲的眼神,她掩飾的這種行為剛好透露了她的心思,也證明了他的猜測。


  “你到底想說什麽?”慕瀠自知玩掩藏絕對不如肖磊,那何不攤開來講,省得猜來猜去。


  “從你獲得秦氏股權開始,你就沒打算一輩子握著不放,相反的你在想盡辦法替秦氏掙錢,還利用自己拿得寒洛的合約。這不是一個嘴上說報複的人該做的事。”


  他的這幾句話令慕瀠的心幾乎停止跳動,但她很快就掩飾掉自己的驚訝,用巧笑嫣然來掩蓋破綻。


  “你知道報複一個人的最高境界是什麽嗎,不止要讓他一無所有,還要他看見自己親手建立的事業全部毀於一旦。而且先給一點甜頭,再一次性破壞,才是最好玩的。”


  慕瀠生怕自己露出破綻太多,還故意加重話中的語氣,隻是惹來肖磊的輕笑。很好笑麽?她毫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


  “慕瀠啊慕瀠,那麽多年過去了,你依然還是不懂得說謊。我該說你為人正直,抑或連個謊言都不會撒呢。”


  慕瀠瞥了他一眼,端起熱茶喝起來,不想再看他。


  “跟寒氏合作不過是個幌子,其實你真正在做的是化解邵煊和寒洛的關係。我猜得對嗎?”見她不想搭理自己,肖磊決定不再開玩笑,直接切入正題。


  “如果這樣想你會比較容易接受,那你就繼續這樣想吧。”慕瀠微眯起眸子,給了他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放下熱茶站起,“抱歉,肖總我還有很多事務要處理。若是你想品茶坐著沒關係,隻要不打擾到我就行。”


  “一個能那麽大方歸還姚氏股權的人,怎會貪圖秦氏的股權。瀠瀠,你到底想做什麽?”


  聽出他語氣中的懷疑,背對著他而走的慕瀠頓了頓步伐,隨後裝作無事人一般倚在辦公桌旁翻閱文件。


  “以前你每天都要喝咖啡,現在卻改喝茶,以前在公司你不會願意留下來加班,如今卻留宿。”


  慕瀠‘啪’地一聲合上文件,幽幽歎了一口氣抬首看著他,“你呆在辦公室吧,我去隔壁看文件。”


  掙紮了很久卻下不出逐客令,他如此逼人的問題,攪亂了她剛平靜下來的心,而且待下去會被明明的肖磊說中更多秘密,唯今之計就是避開。


  “好,我走。”肖磊舉手投降,反正想弄明白的東西,她的麵部表情已告訴他,“隻要你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就行了。”


  他站起身,單手插袋轉身,往門口走去。側身的同時,他斂起唇邊的笑容,臉色難看地離開。


  他走後,慕瀠把手中的文件往辦公桌一扔。其實,她壓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反正自己又不會在這裏很久,幹嘛要把文件一口氣看完。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人是肖磊,可這種了解卻深深使她感覺到害怕,就像她沒穿衣服站在他麵前一樣。真不知道該說他心思縝密,還是會讀心術。


  肖磊下樓,經過候客區的時候,沙發上早已沒了邵煊的身影。他自嘲地笑了笑,不明白自己幹嘛那麽在意邵煊。


  走進地下停車場,邊走邊對著自己的車解鎖,正準備拉開車門進去,被突然不知從何竄出的黑影嚇了一跳。


  待看清眼前站著的人,他才捂著胸口籲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是沒藥醫的!”


  “既然沒做虧心事,那又怕什麽。”明明想著要跟肖磊好好說話請他幫忙,沒想到邵煊還是沒忍住那脾氣。


  肖磊蹙起眉,盯了邵煊好一會,然後說:“也對,做錯事的人又不是我,不該我來害怕。”


  他繞過邵煊,動手去打開車門,門開了一條縫卻被人用外力合上。順著那隻手,他找到了手的主人,隻是不能理解邵煊這麽做的理由。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兩人對視了一會,邵煊明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偏偏遲遲不開口。


  “……”有是有,可邵煊還沒想好怎麽說。


  肖磊拂開邵煊置於車門的手,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套上安全帶發動車子,踩下油門欲離開。


  沒想到邵煊直接從旁邊衝了出來,伸出手臂擋在肖磊的車頭前。幸虧車子剛起步沒多快,但緊急刹車實在夠嗆的,肖磊的額頭險些撞上擋風玻璃。


  他氣憤解下安全帶,打開車門一邊邁出一邊吼:“你若是想死,就到馬路去,那邊車多,我才不要為了你背負殺人的罪名!”


  “請你帶我去見瀠瀠。”這句話裏,邵煊沒了往日的驕傲,自由最真誠的懇求。


  “……”肖磊本想趁機調侃邵煊幾句,不過算了,他都這麽內疚了,自己是在沒必要在從人家後麵捅一刀,太不道德了。


  “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嗎?”說真的,他不太想幫邵煊,但他不想看著慕瀠痛苦,就一次吧。


  邵煊沉默了,不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而是不知從何說起,自己的錯實在太多了,要一一數出來嗎?


  見邵煊想開口,肖磊提前揚手示意,“不要告訴我,你自己心裏明白就可以了。上車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車子一路駛離B市,往郊外的公墓園開去。停好車之後,肖磊開始帶著邵煊在墓園裏左轉右拐的。


  那麽久還沒到,而且帶他來這種地方,邵煊開始懷疑肖磊是不是真心想幫自己。但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耍自己啊。


  最後,肖磊在一個墓碑前停下腳步。墓前放著一束白色鄒菊,花看起來很有生氣,應該是放下不久。


  這座墓墓碑上沒有刻任何一個字,雖然不知道是誰,但看得出墓主的親人經常來打掃,因為它很幹淨。


  看著墓碑,邵煊不知為何感覺到一陣心痛,就好像墓裏的人跟自己有著很深的關係。他看向肖磊,希望能從他口中得知答案。


  隻見肖磊拿著路上買來的花放在墓前,麵容也是相當沉重。沉默了許久,他終於開口解答邵煊的疑惑。


  “這裏麵的人是慕瀠的孩子,也是你們的第一個孩子。你們結婚的那天,她在教堂消失,我找了一天都找不到她,最後在這墓碑旁邊找到她。”


  “當時天正飄著雨,她衣衫單薄,倚靠在墓碑旁,臉上的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核桃般紅腫的雙眼令我心疼。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的時候,碰到她的肌膚一點溫度也沒有。後來我才知道,她在這裏呆了一天一夜。”


  肖磊說著說著,聲音有些哽咽,“她失去孩子的時候,一滴淚都沒有流出來,我想她在等你來,可是你不但沒有,還陪在不該陪的女人身邊。即便我私自帶走她,她也沒哭過。但就在她離開教堂後,她哭了。”


  邵煊越聽越覺得心裏難受,就像有塊大石壓在胸口,怎麽也移不開。蹲下來伸手撫摸這冰冷的墓碑,他們的孩子未來得及看這世界已經夭折,最大的過錯是他。


  “謝謝你帶我來這裏,我能單獨在這裏呆一會嗎?”有很多話,他希望能對未來得及看世界的孩子說。


  “好,我在停車場等你。”肖磊帶邵煊來這裏不是為了讓他內疚,而是想告訴他更多不知道的事。


  有些緣分,錯過就是一輩子;有些愛情,一旦認定就永不變心;他們相遇在最美的季節裏,卻愛在最深沉的計劃之中,假戲真做遺落了彼此的心。


  既然老天讓我們重逢,而你選擇回到我身邊,那就是說我們緣分未絕。無論如何,我都要再試一次。


  秦邵煊摸著墓碑,在心裏默默地說:孩子,下次我們會一起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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