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方寸室內
不一會兒,兩個禁衛就推搡著把我收押到了所謂的“禁閉室”裏。
隻不過安定下來以後,我才發現一個人呆在這兒反倒比處於外頭要愜意得多。理由是打完架後一股子惱火已經撒了大半,而我也總算從那些不喜歡的人麵前掙脫出來,留下的,還有獨處的寧靜與得以理清思緒的空間。
再者,這哪是什麽禁閉室啊?
元首的空巡艦上還有禁閉室本就離奇得很,在我看來,這叫“頭等艙”還差不多。
禁閉室裏難道會有明暗度宜人的小夜燈麽?禁閉室裏難道會有可以調整角度的舒適座椅麽?那夜燈小巧精致,光線柔和,那座椅大氣寬敞,甚至挨著體膚的都是皮質的軟墊靠背。不知是不是怕人局促,竟還人性化地在座椅側手旁的艙壁上開了一麵小窗,對,正是飛機上的那種。我可以透過小窗看到外麵的景象——其實什麽也沒有,因為天又黑了!所有的有形有相都再一次藏進未知。
似乎我已許久沒有見到過天光。
還在費倫多陸上時,本是黎明將至,可他們卻粗暴地把我推上了這封閉如同碉堡一般的空巡艦。直到現在,等我終於有機會觀望外麵世界的時候,卻無奈地發現夜幕再臨。
隔著去墨城的路,還真遠。
所有的前途都是那麽的不確定。
我一聲長歎,決定不再去想?老頭是不是也在密謀或算計著什麽的問題。
如果要變天,那就隨它變吧。
數日沒有合眼,現在也到了我該睡上一覺的時候。
我挪了挪身子,想要調整到一個舒適的姿勢,可氣人的是,無論怎麽坐,我都感覺身下硌得慌。
捱不住困意,但這硬物又惱得人無法入睡,我不得不回身去尋找。最後發現那是一本夾在座椅縫當中的冊子。
騷粉色,塑料殼。
“滾一邊去,老子要睡覺。”
我自言自語地抬起腳來將它從座位上撇了下去。
啪的一聲。
它落到地上,正好開了一頁。
這本沒什麽,任誰都大可以不理它,自顧自地閉了眼睛睡覺。可奈何我是個有強迫症的人,但凡是有東西在我眼前處於“沒有合上的狀態”時,我都會偏執地想著得把它們安排妥當。
於是我欲伸出腳去挑,在將要把那冊子翻麵蓋上的時候,卻不經意地望了一眼,就此停住了腳上的動作。
“身為王室的煩惱?”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因為那冊子的扉頁上居中寫著這幾個大字,以一種俏皮的字體,就好像是一本廉價小說的原稿。
我起了興趣,頓時又睡意全無。
於是便將它再一次挑起放到自己腿上,然後靠著朝書頁吹氣的方式,滑稽地翻看起來。
起初隻不過是抱著一種解悶的心態,想看看這裏頭寫的究竟是什麽鬼玩意兒。沒想到,越看還越上頭。
雖然“書名”起得是有些草率,可故事的內容倒還挺風趣——情節起起落落,懸念設置巧妙,對讀者也有不錯的吸引力。
我在想,倘若讓我來寫一本小說,怕是還憋不出幾個字,更達不到這水準呢。
那麽寫的是什麽?
行文是第一人稱,所以我在剛開始閱讀時很難判定它到底是一本自傳還是一本單純以“我”的視角來進行記敘的其他文體小說。
主角應該是個年青的女孩兒,脾氣還挺大,字裏行間都流露出一種唯我獨尊的驕傲。是啊,誰讓她身為王室,身為公主呢?身邊侍從無數,男寵無數,哪一個不是“天姿國色”,成日裏還為了討得她的歡欣而爭風吃醋。
看到這兒,我以為是蔚海七某霸道女總裁提筆寫起了網文。
再往下看,才發現這“女總裁”原來也有著自己的煩惱。
像什麽家庭矛盾、繼承問題、貴族紛爭以及穿插著的支線劇情諸如:自己感興趣的男人竟也喜歡男人、在某個事故中救了自己的風流浪子其實早已心有所屬、還有那些千方百計接近自己隻不過是覬覦權利以及為了瓜分財產的……
整個故事從開篇起就天馬行空,思維跳躍。
雖然題材有些俗套,轉場的邏輯銜接也不那麽自然,可看起來就是爽。
快節奏的進展,讓我在這碎片化閱讀的時間裏能夠不用動腦就收獲很多樂趣。
於是在這方寸之地內,出現了與當下場合及我的心境極不搭調的場麵——我在“禁閉室”裏還能時不時地放聲大笑,傳出去的聲音怕是隔著兩個艙門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像是失心瘋了一般。
沒來由的開心。
就好像我根本不是個渾身傷痛,心靈破碎的人,此刻回到了蔚海七,正休閑地進行著網上衝浪。
我產生了錯覺,竟以為這狹小但並不壓抑的“禁閉室”,是我溫馨的小書房。學生時代,我每天都泡在裏頭。也有舒適的座椅,也有柔和的燈光,啃著似乎永遠都啃不完的書皮,做著鋪天蓋地的應試習題卷。有許多時候,總愛偷懶,於是就會從書架上偷偷抽下幾本凱瑟琳?拉斯基的《貓頭鷹王國》或是《絕境狼王》,一讀便至深夜……
所以笑著笑著,就哭了。
並不是真的哭,我也早已擠不出什麽眼淚,而是突然心酸得吃緊。
我現在在做什麽?
我現在不過是在這賊船上,拿著一本這樣的“快餐小說”麻醉自己。
無論它帶給我的回憶有多麽豐盈,都總是比不上原汁原味的幸福。當然,它也總比不上凱瑟琳?拉斯基的小說來得更令人沉醉更令人癡迷,能夠讓孩童的快樂像個小太陽一樣照耀在我身上。
於是那些美好的夢便飛速坍縮。
讓我突然醒目,自己原來還在奧伽墨,還在前途未卜的茫然中。
無比孤獨。
再往前一步,什麽都是陌生的。
我緩緩將書合上,決定,終於要睡了。
“嘿……現在你就是我最熟悉的夥計了。”
我的目光輕輕撫摸著那本冊子的封麵,自言自語道。
縱使它不比我往日的讀物,不過也確實給了我些許慰藉,與熟悉的感覺。
讓我心安不少。
故事沒有讀完,因為我怕讀完了就意味著從此分別。那種舍不得的情感,是欲斷難斷的思緒,也是一種寧可錯過卻不想經曆後再分手的愛戀。
我甚至還想,假如我能夠有命活著、假如我能夠逃離這一切、假如我能夠回歸蔚海七、假如我能夠重新過上正常的生活,我一定也去寫一本像這樣的小說。
不在乎自己的文筆到底好不好,也不在乎能不能把故事寫得精彩。
隻是想寫。
當作懺悔,也當作警醒。
讓我每一天都感謝和平的生活,讓我每一天都慶幸自己擁有著愛與溫柔,讓我珍惜歲月靜好,讓我酣恬入夢……
哐!
一聲巨響,把剛快要睡去的我震得差點從座位上飛起來。
我忙側身一看。
禁閉室的門被拉開了,但還有一層鐵柵橫在那裏。
鐵柵後麵,一個個子不高的女孩,正抄著根金屬製的球棍,照著手心拍了兩下,又將它扛在肩頭。
燈光從她身後照來,所以她的麵前全是陰影。
想必剛才的巨響就是她弄出來的吧。
我埋怨地朝她望去。
謔!
穿上這身衣服我差點沒認出來。
這個臭女人,別說還…是那麽…有點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