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決斷
我已經兩夜無眠了。
我想睡的,但那種口幹舌燥,焦躁焚心的感覺卻不容許我安然入眠。
在這兩夜裏,我不斷地重複著我是一個惡人的想法——惡人才不需要多愁善感不是嗎?可是我的眼睛竟合不上。
但凡是有那麽一刻合上了的,看到的即是老將軍的雙眼。
那裏麵有尖銳的灼光,在像刀鋒一樣剜傷我的眼球,使我的心痛苦地尖叫,在無處遁形,無處可逃。
我膽小、懦弱。
不僅放縱自己毀滅信仰,我還在有能力懲戒的時候選擇妥協與同流合汙——隻因為怕死、怕未了之事、怕尚未發生的厄運、怕遠在目力所不及之處的她身陷危險。
死了可就什麽也挽救不了了!
獨自一人死去,或是在好不容易活下來後又被判處死刑,我都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這不對!
這也不對!
這什麽都不對!
我坐立都在心力交瘁之中。
一心隻想忘掉嚴重違背自己意願的逃避。
可我太自私了。
在不認識的人前、在我內心深處仍然同意的悲憫之下,我依舊舍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捍衛他們,我不敢站出來也說上一句“隻要我還活著,你就永遠別想再傷害他們!”
是我太自私了。
我又看見甘的兩行情淚。
現在正在對我的精神進行著淩遲。
可我還看見瘋丫頭身邊的槍林彈雨。
如今正在對我的意誌進行著車裂。
一頭是認同的蘇醒與複活,給我無比的震撼;另一頭是牽掛的陪伴與延綿,給我無比的感動。
可它們如今在兩邊夾著我,都成了張滿力度之弓上的箭!
我浸在被自己的冷汗濕透了的床單下麵,渾身一陣冷一陣熱,好像發了四十多度的高燒——牙齒在咬著嘴唇打顫,鼻腔的堵塞感令人窒息,怏怏的頭顱沉在那裏,腦內是渾沌與汙濁……
我生病了。
再這麽下去,我該用縫合線把自己剖成兩段!
如果兩方萬鈞的巨石要向我砸來,我即便頭破血流也隻能在同一時間應付其中一麵!
扭曲著臉,在那死寂的房間,聽著使人精神錯亂的機械表的嘀嗒聲……
我打開了電視。
與其說是無意間打開,不如說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去麵對一個早該料到的既定現實。
“亞基裏先遣軍戰況告急!”
屏幕中赫然顯出這一行字。
接下去,是對戰事緊張的一係列詳細報告……
滿眼映入的,都是“傷亡慘重”、“形式危急”等字眼。
我看到了許多士官的陣亡名單。
其中還有很接近莉莉絲的……
深吸了一口氣,我從床上起來。
穿好著裝,一口氣踏入了黑暗之中,也不坐電梯,從四十八層踏著台階一級一級往下——在空洞的樓道,華燈也像妖魔一樣,明麗但是卻駐著鬼。
下樓以後我去買了一些水果,然後直奔中央醫院。
此時的醫院本應該已經到了宵禁時間,但介於最近不太平,清算者專區還是可以隨意出入的。
更何況同在一個組內,這就讓我有了更充分的理由。
走進病房,我看見塵艱難地動了一下——雖然渾身纏滿了紗布和繃帶,但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到來。
“梟?”塵的聲音有些興奮,似乎從沒料想過會有人來探望他。
“是我。”我走到他床邊坐下,順手將水果籃放在了他的床頭。
“你……”他為了這點小事快要感動得哭出來:“多謝啊!”
“這沒什麽。”
……
想起前天,刑走了以後,最終是我將他從牆上弄下來的。那些類金屬錐刺似乎具有阻抑原始種人創傷愈合的能力,所以他流了一路的血,將路都給染紅了,隻不過這樣的傷還不至於殺死他。於是醫療組到了以後便將他送進了醫院。
為此,他一直覺得虧欠我一個人情。
“好點了嗎?”
“哈,死不了。不過你這麽晚了還來看我,真是……”
“塵。”我平靜地說到:“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嗯?你說吧,隻要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一定幫你!”
“是……我希望你幫我參軍。”
我見他藏在紗布內的眉頭皺了一下,接著饒有興趣地說到:“這你直接去買一套製式軍裝,然後到軍務層填好相關材料就可以準備登船了。怎麽,你想要前往支援麽?”
“沒錯。但是莉莉絲在走前已經給我的身份下了報名禁令,我希望你能幫我繞開她安排的‘關卡’。相信以你第三席的身份,應該是有辦法的。”
我不知這句話說出來是有多冷漠,可我見塵臉上卻是得意的表情,就好像他最自豪的身份得到了認可一般。
“這好說!好家夥,人人都怕被征去打仗,你竟然還自願往那兒跑!”
我聽了隻有苦笑。
苦到心坎裏。
或許又在逃避吧?
留在這裏,我不知還要與刑接觸多少次,也不知道還要進行其他的什麽任務。
我再也不敢去接受了。
至少在費倫多,我果斷過。
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想法該誅殺我多少次,隻是在潛意識裏這麽認為。
“還會有隊伍麽?”
“有。最近先遣軍犧牲了大半,肯定會有第二次征集。隻不過照你這種說法,可能得安排你去西岸市那邊登船了。至少在邊海廣場不行。”
“好的,沒問題。多遠我都去。”
“嘿,兄弟!真羨慕你!”他嘖嘖地歎道:“這就是和莉莉絲閣下待在一起久了而培養出來的覺悟麽!”
聽此,我把目光移向了遠處,不打算回答他……
“向你致敬!”他奮力掙起手來對我行了個禮。
“你告訴我該怎麽辦罷!”
他點了點頭,繼續道:“你先回去,我來幫你運作。兩天後等我消息,先去準備吧!”
我整了整領帶,起身走了出去。
“嘿!”
塵叫住了我。
“你保重!”
我微微聳了聳肩。
……
嗬。
價值觀已經錯得一塌糊塗了。
現在行動著的,隻是一具血肉的空殼——在靠著細若遊絲的本能拉扯著向前爬去。
縱使不知道爬的雅不雅觀……
沒用了。
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