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記憶中的你
車沒有晚點,準時到站,南京的天帶著些許蒙蒙的灰,空氣有些悶熱。估計是快要下雨了,火車站有些亂糟糟的樣子。據說之前遭遇過一場大火。現在重新修建起來,手塚和曦月走過一條長長的路,兩旁有建築工人在抓緊維修,灰塵隨著微風飄散過來,可是第一眼,曦月她就愛上了這個地方。像是前世就留下的緣。
坐上74路,路邊的法國梧桐在冒嫩芽,樹葉新綠,特別漂亮,車經過長長的隧道,車速很快,上麵是玄武湖,仿佛能感覺到湖麵激起的那些漣漪,風呼啦呼啦吹在臉上,撥亂了頭發,耳朵裏灌滿了呼呼的風聲,手塚在耳邊大聲的問,曦月,你和我在一起快樂嗎?曦月的笑容像花兒一樣迎風迅速盛放開來。曦月說手塚,我很快樂,我希望可以永遠這麽快樂。
可是他們都知道,永遠有多遠,天長地久其實是一種痛。
雨還是下了起來,嘩嘩的,那個時候我們正在外麵吃飯,手塚說,你等等我。我去住的地方把傘拿過來。然後他跑進雨裏,曦月就一直站在店門口定定的看著他的背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我突然就覺得害怕,害怕他不再回來了。
直到手塚全身濕透了還笑眯眯的跑回曦月麵前。心裏才又踏實下來。他說,我親愛的曦月啊,你怎麽帶了把這麽可愛的小花傘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在路上把它撐開了。曦月看著那把有小黃花邊的雨傘,再看著自己麵前這個人。心裏突然覺得難過,難過得想哭,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動不動就想哭了。
半夜的時候曦月和手塚偷偷跑進附近的學校裏玩,在裏麵牽著手慢慢的走啊走,好像前麵就有一輩子那麽長的路,雨已經停了,路麵裏有一些小小的水坑,他們就一個一個的跳過去。路燈昏黃昏黃的,雨後的空氣特別好聞,好像有家的味道。手塚說,你餓了沒?我知道哪裏有好吃的餛飩,然後他們輕輕的打開後門虛設的鎖,大搖大擺的走在安靜的馬路上,時間像靜止了一般,隻剩下,他和她。
火車到達揚州的時候是晚上十點,晚點了兩個小時,手塚和曦月坐在軟座裏幸災樂禍的開玩笑。希望車開的慢一點再慢一點。車開的時候哐堂哐堂的響,仿佛突然有種錯覺,一直在路上,不停的行走,不再停下來,哪裏都可以停留,哪裏又都可以馬上離開,家變成很奢侈的說法。
下車後感覺冷,又是一場大雨剛停,南方的雨細細綿綿的,等到來勢凶猛的時候仿佛一場海嘯,曦月裹著手塚的大外套跟在手塚旁邊,出站的時候有點驚訝,向四周望去,看不到任何建築和住房,空蕩蕩的一片,應該是離市區很遠的地方,末班公車已經開走了。手塚和曦月試著往前走了段路,可路像看不到盡頭般,於是打車,和司機說,去這裏最繁華的路。車在寬闊的馬路上開得很快,這個城市真是幹淨,路兩旁栽種了很多植物,綠化做得很好,標準的旅遊城市。
車停靠在路邊,和司機說謝謝。然後開始找住的地方。曦月說手塚我忽然覺得害怕啊,為什麽這個城市這麽繁華?卻感覺空蕩蕩的沒有人。真是詭異呢!說話的時候還下意識的拉緊手塚,可是我喜歡這裏,手塚,如果我們真的可以一直這麽走下去,該多麽好。
決定去瘦西湖是第二天中午,天很熱,曦月莫名其妙的發起脾氣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煩躁,一個人自顧自的飛快往前走,手塚追過來,他說曦月你怎麽了?曦月甩開他的手說手塚你別管了!然後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覺得不太對勁,迷路了!在那個園子裏轉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出口,心裏慌的很。怪自己怎麽這麽任性,沒有辦法,於是發短信給手塚,曦月說她迷路了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手塚說你別動,站在那裏,我馬上過來。然後他就出現在了曦月身後,好像是一瞬間的事情,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就把她擁在懷裏,他說我一直跟在你後麵就是怕你不認得路了,下次你別隨便發脾氣了,乖一點好嗎?曦月的淚終於落下來了,像是蓄謀已久,身體抽動得很厲害,他越是抱緊曦月曦月越是覺得難過,淚嘩嘩的一直流止都止不住。
曦月想起那年他們去上海,在人民廣場上等音樂噴泉再次綻放,深夜的時候從南京路走去徐家匯,走累了就隨意的在路邊的台階上坐下,看路上為數不多的人和車,等到天不黑不白的時候又往回走,當時大概真的很疲憊吧!曦月突然不肯繼續走,手塚怎麽說都不肯聽,直到他把曦月抱起,曦月清清楚楚的聽到他的心跳,撲通撲通。
曦月一直記著這些溫暖的瞬間,甚至是寫下,其實是害怕,害怕有天會忘記,害怕有一天會不記得他們曾經這樣相愛過。
旅行回來的時候,久奈子也終於回來了,她打曦月的手機,她說曦月,我回來了,我們見麵好不好,曦月說好,約在酒吧。因為那天是周一,晚上曦月得上班,她想久奈子會喜歡那裏。
曦月坐在高腳椅上拿著麥說,下麵這首歌獻給這麽多年我一直深愛的姑娘,曦月看見久奈子那張熟悉的臉,久奈子對她張揚的笑,像是從未改變一樣。曦月唱的是阿桑的葉子,我一個人吃飯旅行到處走走停停,也一個人看書寫信自己對話談心,那個女子曾經多麽傷感的把這首歌演繹完美,曦月嚐試著唱得更溫暖些,可到最後自己還是哽咽,末了,她說,希望久奈子你以後不再是一個人。
曦月從台上下來向她走去,久奈子微笑著擁抱著我。沒什麽大的變化,隻是瘦了還有膚色越來越像麗江女人啊,曦月笑著和她說,然後久奈子把水抵過來給了曦月,雖然一直在酒吧兼職,卻堅持隻喝白開水,因為要保護嗓子因為怕醉,因為手塚不喜歡她喝酒,久奈子說曦月你知道嗎?你唱歌的時候樣子特別好看特別幹淨,我看見台上的你就想起我高中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一個人特別安靜的站在一邊什麽話也不說,我當時就想我一定得認識你,而且一定要對你好,你快樂嗎?曦月說她快樂,她很快樂。
這半個月裏,有兩人都問曦月,曦月,你快樂嗎?曦月說我快樂,我很快樂,因為我愛他們,他們終於都在我身邊了。
曦月不知道辛村的到來是不是已經在無形中改變了什麽,她隻記得那天晚上,辛村也來了酒吧,然後他看見久奈子的時候怔了一下,曦月說這是久奈子,從十四歲開始就和我好像連體嬰兒的女子,久奈子,這是辛村。那個從網絡裏跑進我生活的朋友,我聽見久奈子淡淡的說句你好,沒有理會辛村伸過來表示初次見麵示意禮貌的手。
曦月,你知道嗎?他就是那個女人的兒子,我們在小時候就見過,他跟在那個女人身後來我家,曦月看見久奈子開始喝酒,一杯杯的喝,仿佛永遠喝不醉一樣。他小時候就長得好看,嗬,沒想到大了也這麽英俊。上次在我父親的葬禮上我們又見了一麵。曦月,其實我已經不怪他們母子了。姨媽很久以前就告訴過我。父親和母親是沒有感情的他們是包辦婚姻,而那個女人,才是父親真正愛的人,你看,我還是改不掉,叫她那個女人。隻是我心裏一直一直不能接受,父親和母親,既然結婚了,就應該相愛的。何況他們還有一個我,直到很久以後,確切的說是父親走後,我好像突然明白很多事情,比如父親的再婚,比如寬容。
曦月看見久奈子說話的樣子。想起那天她在電話裏的哭泣。她說我恨他啊可是為什麽他死了我會那麽難過。她們終究是長大了。想到這裏,不知道為什麽,曦月覺得心微微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