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仿佛夾雜著冰晶的月光灑落在身上，我細細感受著體內神力的增長，十多年來神力持續的流逝讓我對這點細微的變化都感受得異常真切。我絕望地看向頭頂那輪完美的圓月，拚盡最後一點神力在空中架設魔法陣做台階，又一口血吐在地上，因為這一個動作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神力。我抹幹淨嘴角，盯著呼嘯的風雪爬上台階，走幾步走不動了，就改用手扒著台階緩慢地爬。
突然腳腕被一隻手握住，我回頭，看到卡路西斯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到這裏來幹什麽呢，你又吐血了，月亮上不好玩，我們還是回家吧。”
“你鬆手，我一定要去上麵……”我使勁想收回腳，但腳腕上的那隻手就像鋼鐵一般不可撼動。
“乖，別鬧了，我們回家。”
“我一定要去！”
“我不能任由你胡鬧，你快跟我回去養身體。”
卡路西斯不肯鬆手，我頓了頓，認真地對他說出心裏話：“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我知道這樣做對你不公平，但是我實在放不下索爾，都是我的錯，所以你不要對我這麽好了，我真的不配得到你的關心。你永遠都是我最親近的家人，所以，我不想再讓你一直失望下去，你就不要再想我了吧。”
卡路西斯神情一滯，失神地望著我，手漸漸鬆開了。突然他眉頭一緊，吃驚地看著我，呐呐自語：“你……神力恢複了？這是怎麽回事……”忽然他想到什麽似的恍然大悟，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看了他一會，轉身接著向上爬，爬了幾步回頭看下去，他依然站在原地，凝視著我。我眨眨眼睛接著往上，越向上，光線就越強，身體內的神力上漲得越迅速，到最後我居然有了足夠的神力一躍而起，伸手觸碰到了那個巨大的月亮。
濃度極高的魔力順著指尖傳進體內，來勢洶湧，幾乎要把我所有流失掉的一口氣全部補回來。我的心也終於涼了下來。跳上去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會這麽輕易地觸碰到月亮，它太近了，太小了。它不是月亮，而是一個懸浮著的巨大的魔水晶。
自成年之後，我體內月神的神力覺醒了，我現在才察覺到，我的身體並不是一個完整的神族身體，就像缺少一個閘門，無法抑製的神力流逝。對我來講死亡隻是時間問題。
我癱坐在結界上，到現在才知道，神界根本沒有出現過月亮，這隻是索爾拋上天空的巨大魔水晶，一個吸取了無數少女魔力的罪惡的魔水晶，一個一直給我供給神力保我性命的魔水晶。
那一夜幽藍陰森的熒光下，索爾聖潔的發絲從此沾上了一股邪惡。
怪不得我去冥界的那一段時間裏體力消耗那麽大，怪不得索爾無論如何都不允許我長期離開帝都，怪不得那次不惜發動戰爭要帶我回神界。
可這次過了十年都不聞不問，是打算真的放棄我了嗎？也罷，事已至此，生命猶在，夫複何求。
再次向下看去的時候，卡路西斯已經不在了，青石街道上依舊空蕩蕩。我從身跳下結界，穩穩地落在地麵上，感覺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
尋著記憶中的那條寬闊大道，我一步一步地走在曾經熟悉而今卻變得陌生的地方，潔白的城市一如以往，一塵不染，聖光籠罩。兩排霰羽樹的盡頭，是那座輝煌壯麗的神殿。我在門口駐足，隔著高高地柵欄望進去，一顆心在風雪中漸漸冷卻。
我輕歎一聲，剛轉身，身後傳來大門打開的聲音。
“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進來看看？”
我回頭，看見一個麵貌與索爾極其相似的男人站在敞開的門口，銀發如瀑，眸淺如冰。
“念！我好想你！”我一把抱住他，激動得不知所以。
“我也想你。”
激動平複過後，我直起身子，看到念過度冷靜的眼睛，不由得想起什麽。“索爾呢？”
“要去看看嗎？”念轉過身，走在前麵為我帶路。
我跟在他身後，低頭細數著他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前麵的人漸漸停下腳步，我抬起頭，看向前方落滿白雪的花園，霰羽樹下那人的白袍長長地拖在雪地上，冰雪揉進了他的發絲，增添了一縷歲月的花白。他仰著頭，正在神情專注地盯著樹上的花骨朵，目光裏盡是溫柔，全然不覺身後來了人。
“父王，母後來看你了。”
索爾依然一動不動地抬頭看，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嘴裏還不斷念叨著什麽。
我走過去，站在他旁邊，聽到他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快開花啊，你怎麽還不開花呢？露娜最喜歡看霰羽花了。”停了一會他突然拔劍連花帶枝地砍掉，然後扔掉手中的劍，眼中半點溫柔也無：“都是你一直不開花，惹露娜生氣，所以她才一直不肯回來，我要你何用！來人！把這一排樹全部砍了！”
我在旁邊看著，想了半天還是伸手去拉他的手。他忽然警覺地看向我，目光掃過我的臉，立刻厭惡地抽出手，看向念：“露娜什麽時候回來？”
念一臉淡然地看著索爾，像是早已習以為常了：“不用著急，露娜已經回來了，父王身邊那位就是。”
索爾聽後不相信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搖搖頭：“不是她，她不是露娜，露娜比她美一百倍。”
我微笑著拉起他的手說：“陛下，我是新來的侍女，隻是神後殿下的名字一樣，以後由我來伺候您。”
“侍女？”索爾探究地看著我，“那正好，把那邊的樹全部砍了，不開花露娜看著會傷心的。”
“陛下還是再耐心等待一下吧，神後殿下那麽喜歡霰羽花，等到花兒開了，神後殿下自然會回來的。”
“真的？”淺金色的眼眸閃過一絲希望。
“嗯，所以陛下還是回去好好休息，慢慢地等著殿下吧。”我微笑著點點頭。
“那好，我回去。”索爾聽話地轉身準備回去，念也走過來陪著索爾一起。剛走幾步，索爾突然甩掉我的手，“不對，你騙我。”
“我……”
他緊緊地盯著我，眼神中流露著痛苦：“露娜已經結婚了，不會回來了。是我的錯，是我當初把她趕出去，她是不是死了……”
兩行眼淚順著索爾的臉頰滑落，發白的指尖輕微顫抖，我從沒見過他這麽脆弱的樣子。
念抬起手在索爾的眼前晃了一下，一道光芒過後，索爾閉上眼睛，靠在念的身上淺淺地睡去。一旁早有準備的侍女趕緊把床抬過來，扶著索爾躺上去，然後抬回神殿內。
“你這是……”我看向念。
念擺擺手，“老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