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好似做了個夢
子灼垂下眼,自顧自看著腳下的泥土,我便笑起來:“赤狐的公主,竟肯屈身在這小小的相國府,也真是難為你了。”
子灼猛地抬起頭看我,然後又看向陌醨,我接著道:“自然是陌醨告訴我的,他是什麽都會對我說的。”
子灼一張臉漸漸紅到發紫,扭頭而去。
我忽覺腳下一軟,轉頭對碧琪道:“扶我去那邊坐坐吧。”
碧琪應了一聲,卻望了望一直沉默的陌醨,猶豫著走開了,陌醨隨即上前將我的手臂緊緊攙住。
“棪棪,莫中了計。”走出幾步去,陌醨終於開了口。
“我還沒有那麽傻。”我回道,隻覺身心俱疲,就把頭靠在陌醨肩上。“倒是你,既明知是計,為何還要見她?”
陌醨不語,伸出手自懷中掏出一件物什,我定睛看去,卻是我前日不小心丟的一條帕子。
“我怕她傷了你。”陌醨道。
原是子灼用了我的帕子要挾陌醨,若他不肯現身,子灼就會為難我。
“今日這樣……往後……”我頗有些發愁。怪不得人常說,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這子灼不隻是‘小人’,還是個神仙‘小人’,這卻有些麻煩。
“棪棪,不管怎樣,我的一顆心,總是在你那裏的。”
“我要你的一顆心做什麽?是煎了?還是炸了?”我搖頭。“我卻是個貪心的,不隻要你的心,更要你的人。”
“都給了你便是。”陌醨輕輕笑起來:“要煎要炸,隨你處置。”
“當真?”我斜斜睨了陌醨一眼,伸手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劃著圈。“你莫動,我這就處置了你。”
不待陌醨有所反應,我張開口,低了頭,使了力氣咬在陌醨的肩上。陌醨抖了一抖,隨即將我摟緊了。沒辦法,子灼惹了我,說起來陌醨才是罪魁禍首,我總得發泄出來才是。
“你若再惹了別人,我懶得煎炸,隻好生吞活剝了你。”我鬆了口,又在陌醨腰間擰了一把。
“隨你,隨你。”陌醨苦笑著應我。
我回去時,遠遠地瞧見碧琪正伸長了脖子等我。我卻不做聲,直直越過碧琪走了進去。
“小姐。”碧琪訕訕地跟住我。
我將椅子坐得熱了,方對碧琪開口:“說罷。”
“是容媽媽。”碧琪好似解了禁令般鬆了口氣:“是容媽媽對我說,小姐這樣日日繡著嫁衣,是會傷眼傷神的,我才會把小姐拉了出去……”
原來是這樣,原來容媽媽與歐蔓蔓、子灼是一個戰壕裏的戰友。隻是她們聯合起來,隻為對付一個什麽也沒有做過的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頓時覺得喘不過氣來,胸口似壓了塊大石般沉甸甸的。我坐立難安,幹脆去尋母親。
與母親靜靜坐了片刻,我輕鬆了一些。
“棪棪有心事?”母親笑得很是溫柔。
“隻是想快些離開這個家罷了。”我低了頭道。
“棪棪……”母親猶豫了一忽兒,低低道:“蔓蔓她,畢竟是你的妹妹。”
我點頭,我一直都知道呀,歐蔓蔓是我的妹妹,所以,我隻盼有一日她能與我做一對真正的姐妹。
“待你將來登了帝位,還須要多看顧蔓蔓……”
我繼續點頭,那是一定的。
“母親,我有時覺得好似做了個夢一樣,在南兮山那麽多年,我從未想過我竟會是個仙。”
我與母親相對而笑。
“這話是什麽意思?”有尖利的女聲響起,房門被猛地推開,臉色鐵青的歐蔓蔓立在那裏。
我很意外,卻並不慌亂,這件事歐蔓蔓遲早是會知道的,早些知道也沒什麽不好。我向母親看過去,母親隻是皺了眉看著歐蔓蔓,是了,歐蔓蔓在門外偷聽,母親怎麽可能沒有察覺呢,隻怕她是故意叫歐蔓蔓聽見的。
“蔓蔓,你先坐下。”母親緩聲道。
歐蔓蔓很是激動,我大約也明白她的感受,便閉了嘴不出聲,看著母親將歐蔓蔓的手握緊。
母親細細講述了一切,歐蔓蔓一直是‘我在做夢’的神情。好半天,歐蔓蔓才有了一絲反應,站起身狠狠將我看了看,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讓她去吧。”母親道:“讓她一個人靜一靜也好。”
我唯有沉默。
“為什麽最好的永遠是你的?”這是歐蔓蔓一個人靜一靜之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無言以對。在歐蔓蔓眼中,我竟是這樣的麽?不錯,我的師傅是南兮山的掌門上仙,我的母親是赤鳳族女君,我的父親是渭國的相國,我的未婚夫婿是墨狐族的少君,可是,歐蔓蔓她為何沒有想過,我自幼離家,十幾年不知父母的模樣。
而我的父母,亦是歐蔓蔓的父母,歐蔓蔓從未與父母分離過一天,享盡寵愛,歐蔓蔓的未婚夫婿,是渭國的太子殿下,雖說這太子人品有待考證,可是這卻是她自己極力想要的婚事啊。
唉唉,人一旦鑽了牛角尖,真是可怕啊!
從前歐蔓蔓還肯與我談笑說話,如今,她卻已經把心底的想法明明白白地掛在臉上了。我無奈得很。
這個家中,隻父親是什麽都不知道的一個,我們自然也不肯讓他知道,表麵看起來,這仍是一個和諧的家。
我則繼續我的繡嫁衣的工程。歐蔓蔓拿來的那塊料子,我斟酌了幾番,用它做了裏衣。想來我也是有天分的吧,曆了數天的辛苦,我的嫁衣居然也算是有模有樣了。我的老師碧琪看見了我的作品,也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某天我掐指一算,距婚期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的心便難免有些雀躍。
陌醨來見我時卻帶了愁容,原來他要離開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