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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未雨綢繆

  到了黃昏時候,果然揚揚灑灑的下起雪來,項莊身體雖好,到底不是鐵打的,上完藥就昏睡過去,後竟慢慢發起熱來,楚歌忙令籍孺去請張子房來看,竟是染了風寒,唯恐傳染,隻得吩咐仆人將項莊背至張子房處,亦方便調理。


  楚歌因身上有傷,心情煩鬱,晚飯也沒胃口,魏無瑕勸了幾句才勉強吃了些。


  魏無瑕一邊吩咐仆從收拾杯盤碗筷,一邊笑道:“公子吃飯倒比吃藥還難。”


  楚歌怏怏嗯了一聲,仍舊依靠在床頭出神,因日間睡了許多時辰,到了晚上竟沒有困意了。


  魏無瑕見屋內仆從都撤幹淨了,又吩咐籍孺先下去休息,這才便坐到榻邊引著楚歌說話,問他家鄉的人土風情,楚歌也隻是隨口敷衍幾句。


  魏無瑕便道:“公子一向不是最好奇巨子令,此間無事,怎麽不拿出來看看,我也可參詳一二。”


  楚歌聞言,果然有了點興致,方振作精神笑道:“那是我瞎說的,你也信?”


  魏無瑕笑道:“信不信試了再說。你不是連工具都準備好了麽?”便催楚歌拿巨子令出來。


  楚歌無法,隻得從枕邊將巨子令掏出來。


  魏無瑕笑歎道:“你就將它放在這裏?人多手雜的,也不怕泄了消息。”


  楚歌道:“怕甚麽。不過一塊鐵疙瘩,放的顯眼些,別人反都不注意了。”又叫魏無瑕將匣子裏麵的小鑷子取出來。低頭想了想尋秦記中項少龍的做法,可惜年代久遠,情節早模糊了,哪裏記得住,再者那不過是小說裏胡謅的,他根本不抱什麽希望,便隨意動手。取了“墨”字上左邊的一點,楚歌先往下試探著按了按,小圓柱紋絲不動,隻得小心翼翼的夾住往上提,聽得“噠”的一聲,那小圓柱應聲彈了起來,約有寸長。


  口胡啊喂!真的能行?楚歌心中一跳,駭異的看了魏無瑕一眼。


  魏無瑕心中亦是微微一驚,他料想不到這巨子令上還有這番手腳,麵上卻是不動聲色,便笑道:“好巧妙的心思,你怎麽想到這般做法的。”


  楚歌淡定下來,隨口道:“運氣罷了,誰知道叫我碰上了呢。”又如法炮製,夾起右邊的小圓柱,放下鑷子,拿起巨子令掰了兩下,竟是毫無動靜。楚歌不禁疑惑,將巨子令湊到眼前,一看之下,不覺吃了一驚,卻見兩根直徑約半寸的小圓柱上竟還圈著三道環,每環上還刻著一圈字跡,蠅頭大小,筆畫看不仔細。


  魏無瑕笑道:“恐怕是鈕鎖罷,蠻力打不開的,給我看看。”


  楚歌忙將巨子令連同鑷子一並遞過去,心下暗歎這墨家先祖真是玲瓏心思,技藝精湛,竟發明出這原始的密碼鎖。


  魏無瑕集中目力於環上,用鑷子慢慢旋轉著圓柱上的三道環,不出一刻鍾便完畢,又將兩根圓柱俱在推回原位,果然巨子令中傳來一聲輕微悶響,魏無瑕微微一笑,輕輕一抖,那巨子令從中間裂開成兩半,一卷泛黃的帛書從裏麵掉了出來,落到魏無瑕手上。


  楚歌急忙道:“快看看是什麽?劍法秘笈麽?還是內功心法?”


  魏無瑕聞言失笑,將帛書展開,自己卻先不看,把帛書攤放到楚歌眼前,說道:“你自己看罷。”


  楚歌好奇的不行,便也不推辭,卻見那帛書上字形詭異,或如鳥之翎爪,或如蟲豸,鋪展開來竟足有兩尺多長,每段字數後配有三至五幅圖畫不等,亦是奇形怪狀,楚歌不覺臉上一紅,將帛書推到一邊道:“我看不懂。”


  魏無瑕聽得此語,心中也有了幾分好奇,將帛書拿起一觀,隻見篇首三字,不覺吃了一驚道:“機關術?”


  楚歌詫道:“你認得這上麵的字?”


  魏無瑕粗粗一覽,心下更是駭異,這帛書上麵所繪圖畫,竟是早已失傳的可運用於戰爭中的諸如連弩車、轉射機等極具殺傷性的武器結構圖,末篇則記載著行軍布陣之法,因有違天和,早被列為禁術,絕跡於今時群書之中。見楚歌這樣問,魏無瑕方掩了卷,歎道:“這也難怪,這帛書上所用的乃是百年前吳越楚宋等國的舊時文字,如今早已無人用它了,你自然是不認得的。”


  楚歌忙問道:“上麵寫的什麽,墨家的機關術麽?”


  魏無瑕微微頷首道:“正是。”見楚歌麵上似有些不以為然,便道:“此時墨家式微,機關術亦有大部失傳,僅存的無非鑄器之法等。當年墨子與公輸班同為機關大家,不免心有比較之意,彼時楚國欲攻打宋國,墨翟為宋國大夫,欲以一人之力阻楚,楚王以公輸班已造好攻城器械為由搪塞他,墨翟便道公輸班之法可破。‘公輸盤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公輸盤之攻械盡,子墨子之守圉有餘。’書上記載雖寥寥數語,然而當時情況之慘烈,立即使楚王打消了攻宋的計劃,譬如藉車,能投射炭火,或者投石機,能投射巨石,中者輕則麵目盡毀,四肢俱斷,重則焚為灰燼,粉身碎骨。當日墨翟與公輸兩人所用之法,蓋因過於陰毒俱被禁止使用,後逐漸銷聲匿跡,無從傳下來,沒想到竟深藏於這巨子令中。”


  楚歌聽罷,不禁哆嗦了一下,這帛書上竟記載著這樣可怕的完全為戰爭應運而生的武器造法。


  魏無瑕沉吟片刻道:“這東西不能留下。”說著竟捏著那帛書往燈台上遞去。


  楚歌還不及出聲,魏無瑕卻又停下動作,歎道:“本卷聚集前人之智慧,苦心孤詣,嘔心瀝血,如若毀之一炬,無瑕於心何忍。”


  楚歌見他如此,不禁鬆了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唯一記載機關術的代表著上古文明的帛書在他眼皮子底下燒毀,但又不知如何勸說,正心急時,魏無瑕卻歎了口氣,將帛書遞與楚歌道:“公子,無瑕方才僭越了,此物既是公子發現,自然應屬公子所有。”


  楚歌愣愣接過,腦中靈光一閃,道:“此皆戰之罪,非此之罪也。”


  魏無瑕先是一怔,繼而笑道:“我竟不如公子明白了。”


  楚歌見他神色中並無鬱結,頓時放下心來,又不免有些得意,這就是急中生智,麵上露出洋洋之色。


  魏無瑕摸了摸楚歌此時顯得有些毛躁的頭發,笑道:“心情可好些了?”


  楚歌一愣,方知魏無瑕剛才不過逗他玩笑罷了,細想一下,他方才果然將那些煩心事皆拋諸腦後不曾記起,二人又說笑一陣,魏無瑕囑他將墨家機關篇收藏妥當,又將巨子令複原。


  天色已晚,楚歌本無絲毫困倦神色,魏無瑕依然勸他睡下,他料到會失眠,竟安穩睡過去了。


  如此將養大半月,楚歌內傷頗有起色,已可下床走動,但仍不能妄動力氣,項莊的傷寒早已痊愈,因棒瘡並未傷筋動骨,亦漸漸平複。


  大雪下了數日,地麵堆起一尺多厚的雪,大半月下來,天氣多數是陰沉的,這雪竟未化去,莊內有些路麵上還凍結成了冰,一不小心便會滑倒,難得今日是個晴天,楚歌便裹了厚厚的皮襖,駐了根拐杖在院子裏麵踩雪,專聽那吱呀吱呀的聲音。


  項梁張子房等人自有莊內許多事務要忙,便連魏無瑕也算在內,做了管事,不能諸多顧及到他,整日裏便十分無聊,正在走神,背後有人道:“這樣冷的天,大哥怎的在外麵站著。”


  回頭看去,果是項莊。


  項莊此時身量漸長,竟比楚歌還要略高出幾分,身材也逐漸魁梧,寬肩長臂,臉上也慢慢褪去青澀,變得堅毅起來,隻是聲音因在變聲期,有些嘶啞難聽。


  楚歌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娃娃臉,不覺有些頹喪。


  項莊見狀,以為他冷,忙推他回房間,道:“我有件好事要同大哥商議。”


  回到房裏,項莊又是吩咐籍孺往火盆裏添炭,又是要他倒滾燙的茶湯來,忙被楚歌製止了,笑道:“已經很暖和了,幹麽折騰小孩子。”叫籍孺安穩坐在小杌子上烤火別理項莊。


  籍孺乖巧道:“這怎麽能行,莊少爺是主子,我們做奴才的當然要伺候好了。”說著便去端了茶湯來。


  楚歌虎著臉道:“誰敢把你看低成奴才?”


  籍孺年紀小,什麽粗活也不讓他幹,隻在楚歌房裏伺候穿衣喝水等瑣事,人又懂事,楚歌做主便沒讓他入奴籍,莊內仆從皆知籍孺在籍少爺院子裏算半個主子,無人敢為難他,隻有項莊,總是看不慣籍孺,時不時便要欺負他兩下。籍孺是個機靈的,也從不在楚歌麵前明著告項莊的狀,可話裏話外全是說項莊的不是,還挑不出錯來,每每恨得項莊牙根癢癢。


  聽出楚歌話裏含著怒氣,項莊暗地瞪了籍孺一眼,忙岔開話題道:“三叔昨天同我說,閑在家中無事,想做些買賣。”


  項莊口中三叔便是項纏,因他雙腿有疾,便一直臥病在床,楚歌也因內傷,平時下床時間也短的很,大半月竟無緣得見一麵。


  楚歌詫道:“什麽買賣?”


  項莊笑道:“你還記得那日同我說的開紙坊一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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