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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師徒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隻覺得,自己身處混沌之中。


  時冷時熱,渾身一會像墜入了火坑,一會像掉進了冰窟。


  感受著死亡的氣息縈繞在身體和大腦內,董平心中隻覺得累了。


  這個少年,他真的已經累了。


  他想好好地,休息一會。


  這麽多年來,沒日沒夜地修煉,已經讓他的身心疲憊到了極點。


  嗬嗬,我還是沒能保護到你們啊,婉兒,張清兄弟……


  不過,好在,我努力過了,拚命過了,對吧?

  眼角勉強睜開了一條縫,看了看程婉兒的身影和三人營地的範圍,董平的嘴角隻是泛起了一絲微微的苦笑。


  這一世能遇到你們,我董平死而無憾。


  “混賬,我已經對你沒有任何耐心了。”


  朦朧之中,董平隻能隱約察覺到,一個渾身殺氣的人靠近到了他的身前。


  “原本看你是個小孩,我還留了手……”


  死死地咬著牙,真大義捂著不斷流血的右臂,幾乎是血紅著雙眼怒吼道:“看老子今天怎麽把你千刀萬剮了!”


  話音剛落,隨著他手中匕首雷霆般的突刺,死亡的氣息已經迅速撲向了董平的全身。


  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董平沒有動,他也動不了。


  他隻能隱約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


  罷了,來世再會吧。


  一絲苦笑從心中泛起,董平隻是雙眼一閉,再也不去想其他的事。


  “噗!”


  “怎……怎麽……可……可……能……”


  瞳孔急劇地放大著,盡管難以置信地望著身前的那個人影,真大義還是不由自主地跪倒了下去。


  瘮人的暗紅色血液,從他的七竅所倒流出來,如同掉進了大染缸一般,很快,真大義渾身仿佛已經蒙上了一層血霧。


  “砰!”


  下一個瞬間,盡管眼神中的不甘和痛苦充斥著,真大義的身子還是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個瞬間,他隻看到了,眼前那一襲黑衣的身影。


  那人的臉龐看上去,似乎是個老者。


  連哼都沒哼一聲,他連麵前這個老頭的一招也擋不住。


  誰也不知道,老者是什麽時候出招,什麽時候來到這裏,動用了什麽招式的。


  “轟隆隆!”


  “哢——嚓!”


  雷鳴轟動,空中更是閃電縱橫,很顯然,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之中。


  狂風吹動了老者的衣擺,頭發遮住了視線,他也毫不在意一般,隻是一臉冰冷地盯著那些猛獸。


  老者默然不語,隻是提起了地上的董平,隨後,看向了附近的野獸。


  眼神隻是一瞬間地對視,那些猛獸卻仿佛見了鬼一般,都不敢直視這個老者鷹一般銳利的眼神!


  很快,它們已經逃也死地四散跑開了,隻怕下一個瞬間,就死在這個老者的手裏!


  “嗬,傷了我的徒弟,還想跑?”


  老者低喝一聲,腿下爆發出一股極為強悍的力道來,轉順眼已經衝出了數十丈遠,仿佛年齡對他來說,毫無任何妨礙一般!

  “噗!”


  “噗——嗷……”


  一連串慘叫聲響起,包括那隻吊睛白額猛虎在內的十餘隻猛獸,在老者的攻擊下,片刻間就失去了生命!

  衣袖一拂,血液四濺,老者負手而立,冰冷的眼神望向那最後一頭巨猿,一舉一動間殺人如同談笑自若,卻好似修羅降世一般。


  要知道,他肩上還帶著一個人。


  而現在,不但那個人沒有任何負傷,老者的速度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雨勢,漸漸大了起來,將這片林子中蒙上了一層水霧,老者盡管踏在這片濕潤的泥土上,他的速度和爆發力、敏捷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那頭巨猿也渾身顫抖了起來,在一個人類麵前,它第一次感受到了最原始的恐慌情緒。


  猛地一轉身,這畜生便向後方四肢落地,一路狂奔過去。


  “拿命來吧!”


  老者高喝一聲,猛地向那巨猿飛奔而去。


  “噗!”


  利器刺入肉體的聲音響起,老者臉色一變,身形明顯猛地停滯了片刻。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的眼神已經恢複如初,右腿猛地踢出,正中巨猿心窩,刹那間,血濺三尺。


  那巨猿慘叫一聲,身子往前一撲,口吐鮮血便死了。


  “呼……呼……”


  輕微地喘著氣,老者死死地咬著牙,低下頭看了看右手肘上的那道飛刀,眼神中的神色無比複雜。


  嗬嗬,周桐,去死吧。


  勉強抬起頭看著老者,真大義嘴角帶起了一絲冷笑。


  “混賬,你敢偷襲我師父!”


  一路聽到聲音飛奔而來的張清,剛趕到這處林子中,就看到了眼前令他震驚地一幕。


  周桐那條手臂,早已經成了深紫色,而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飛速蔓延著。


  手中飛石猛地擲出,張清幾乎是大吼著凝聚全身之力打出了這道攻擊。


  呼嘯的烈風混雜著破空聲,下一個瞬間,已經奪走了這個滿臉驚恐之人的性命。


  “師父……你……”


  張清剛轉過身來,望向周桐的時候,瞳孔在瞬間急劇放大,整張臉龐也迅速扭曲了起來。


  然而,他看也沒看清,周桐是什麽時候,衝過來將他擊暈的。


  一地的紫紅色鮮血混雜著泥土,往通向玄武山的後門而去。


  滴滴血液落在青石板路上,傾盆大雨早已經落下,將雨中的周桐,和他手上提著的三個人淋得渾身濕透。


  周桐一路默然不語,那鮮血混雜著雨勢,將渾身染的通紅,如同一個血人了一般,他也毫不在意。


  這個人,宛如一堵堅牆一般,從亙古以來就一直屹立在那裏,高大而挺拔的身影始終不曾動搖。


  傾盆的大雨混雜著雷鳴,似乎要摧毀他的意誌和一切,然而,老者健步如飛,似乎眼前的場景對他來說什麽都算不上一般。


  沒過片刻,他已經來到了九百多級的階梯,後大門已經近在眼前。


  輕微地喘了口氣,周桐將身上和手上的三個少年和少女抓緊了一些,繼續提起了步伐。


  “爹……”


  一陣極其細微的聲音,刹那間,似乎震撼了周桐的靈魂,讓他渾身一顫,抬起的右腿瞬間懸在了空中。


  猛地穩住了身形,周桐隻是顫顫巍巍地把目光往下方移去。


  這個稱呼,他已經數十年沒有聽過了。


  那個孽子自從知道周桐不願給他大官做的時候,就再也沒叫過他一聲爹。


  什麽妻兒叔侄,三姑大舅,早已經跟自己沒有了關係基本。


  在這冷漠的人世間,周桐突然感覺靈魂深處有什麽活躍了起來一般。


  董平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朦朧之中,月光的映照下,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爹,你……你來看平兒了嗎?”


  刹那間,一行老淚從這個老者的眼中一閃而過。


  振作了精神,他還是抬起了腿,踏進大門,往客房一路徑直走去。


  “師……師父,他怎麽一個人出去了?”


  “不對,他還帶著三個人啊。”


  “那……那不是那個雜役的小孩嗎,還有前幾年那個小女孩和董平,他們……怎麽還活著,又回來了?”


  這時,一個眼尖的人最先發現了不尋常。


  “安神醫……趕……趕緊去找安神醫,快去,要不他們的命都保不住了!”


  幾乎是嘶吼著,那個人拚盡渾身力氣喊了出來。


  雷鳴的轟隆聲,混雜著鋪天蓋地的暴雨,很快已經把這個夜晚發生的一切,和少年細微的呼喊聲,以及……


  這所有的悲劇。


  徹底淹沒在了,這片雨夜裏,一切,好似不曾發生過。


  不知多久,明亮的陽光從窗外所照射了進來,董平隻感覺意識竟然微微地恢複了。


  但是,身體一動不能動,眼睛也完全睜不開。


  怎麽回事,我居然……還活著?!


  而且,現在好像在床上還是哪裏,受了這麽重的傷,居然,還能到什麽地方來?

  是誰,什麽人,救了我?

  然而,身體傳來的疲憊和痛苦容不得董平複雜的思考,在再一次昏迷過去之前,他隻隱約聽到了幾句談話。


  “老兄,你這是什麽情況,像你這種男人,居然會在這附近遇到這種強敵?”


  “安老頭,要是還想要看病錢的話,就別廢話了,老子可沒興趣在這耗。”


  “唉,還是這幅老樣子,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可不能保證能救活這孩子,還有……”


  說到這裏,安道全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了起來。


  “你當初,為什麽要那麽做,要是等到我來,我是可以幫你保住的。”


  “……”


  “嗬嗬,我知道的,你一向都這樣,刀子嘴豆腐心,恐怕對元呈大哥他的兒子也是一樣的磨煉吧。”


  “你想把這個時代的希望和你的一切,托付給他,讓他做到那個地步,沒錯吧?”


  從這以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董平隻覺得腦海中始終在天旋地轉著,幾乎沒有什麽意識的存在。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最近,才稍微好一點。


  “啊!”


  猛地一把撐住床坐了起來,董平大口地喘著氣看向屋內的擺設,隻覺得眼神中一片迷茫,腦海中完全是空白的。


  擦了擦額上的汗水,董平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就像被人從水裏剛撈上來的一樣。


  楞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想起來什麽一樣,猛地往附近偏過頭看去。


  沒有張清和程婉兒兩個人的身影。


  刹那間,董平猛地顫抖了一下,莫非,自己被人救了,而程婉兒和張清……已經死在叢林裏了。


  “嘎吱——”


  一陣木軸轉動的聲音響起,清新的空氣和陽光頓時一股腦的湧了進來。


  隨著一陣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一個老者的身影出現在了董平的眼前。


  “師父,是你……”


  直到這個時候,董平才發現了這裏的擺設很眼熟,而周桐的到來更讓董平確定,自己被救到玄武山來了。


  “董平兄弟,恭喜你了。”


  周桐附近的幾個人拱了拱手笑道:“你可是周桐大師門下,數百年以來第一個在十二歲以前踏上山進入內門的弟子了。”


  “踏上山……莫非……”


  “沒錯,你昨天是自己殺光了叢林裏的野獸,走上山來的。”幾個外門的師兄弟笑著說道。


  “等等!”


  突然間,董平打斷了他們的話,他隻是一臉平靜地望向周桐,語氣沉重地說著:“師父,我的同伴們呢?”


  周桐沒有說話,隻是一臉淡然地望著董平,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他們……他們是不是死了?”


  顫顫巍巍地動了起來,董平衝下床到了周桐的麵前,幾乎是眼神空洞,瘋狂地喊著:“快告訴我,他們到底怎麽樣了啊!”


  “他們……他們……”


  用力抓著周桐的衣領,董平每說一句話,眼淚都要往下流許多,神情更是痛苦不已。


  不一會兒,眼淚已經布滿了他的臉頰,少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在他眼中隻能看到一股絕望。


  “他們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夥伴了啊!”


  說到這裏,董平放開了手,一臉麻木地站在那裏,眼淚難以抑製地流淌而出,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啪啪啪。”


  拍了拍手,周桐的神情也舒緩了下來,他抓起董平的衣服,將他一把丟回了床上。


  “我原本以為,你要十年才能做到。”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周桐的語氣也平緩了下來:“董平,你確實讓我刮目相看。”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周桐門下僅有五人的內門精英了。”


  說完,周桐也大笑了兩聲,似乎一切終於按照計劃完成了後的喜悅一樣。


  “我不要什麽內門精英。”


  出乎所有人預料的,董平隻是搖了搖頭,語氣堅決地說道:“我要知道,我的夥伴他們都去哪裏了!”


  “哥哥,我說你怎麽這麽傻呢?”


  打斷了董平的話後,張清搖了搖頭從門後走了進來,一臉無可奈何地說著:“師父他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他怎麽可能對別人見死不救。”


  “是嗎,那就好。”董平呼了口氣,又說道:“師父,對不起,之前是我太衝動,多有冒犯還請贖……”


  突然,董平的眼神猛地一個顫抖,抓著被子的手抬了起來指著周桐的右臂,整個人都微微地抖動了起來。


  “師父,你……你的手怎麽了。”


  視線可及之處,周桐的右手居然變成了木頭一樣的顏色。


  雖然看上去沒有任何問題,但董平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人的皮膚怎麽說變色就變色了?

  “沒事,這你不用管!”瞪了一眼附近幾個外門弟子,周桐隻是語氣平靜地說道:“董平,說實話,你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而我不是因為你的天賦才這麽說,你知道為什麽嗎?”


  董平臉色微微動了動,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也是,以師父的本事,他肯定已經發現自己前不久才領悟了這基本的招式套路。


  “那是因為你的意誌力。”


  “嗯?”


  “你有這種為了守護同伴,守護他人殊死搏鬥的勇氣和意誌力,這是最難能可嘉的。”


  頓了頓之後,周桐又說道:“天賦好的我見過不少,那史文恭六歲便能掌握別人二十歲的最高階槍法,林衝十歲便能掌握練兵之法,盧俊義馬上功法冠絕內門……”


  “但是,他們都沒有你這份體力,以及麵對強敵,想要守護時豁出生死去搏殺的勇氣!”


  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周桐語氣低沉地說道:“而本門絕技“隕星槍法”的核心精髓正是如此,非你,無有能得者!”


  “這……師父莫非要把那東西托付給董平?”


  “那個“隕星槍法”可是鎮門之寶啊,當初盧俊義和史文恭二人爭奪數載不分勝負,也未能奪取,史文恭更是因此一氣之下叛出師門,如今……”


  “哦,我知道了。”張清在一旁興奮地說道:“哥哥,師父他是要考驗你,所以才把你丟進山裏和猛獸搏鬥,他肯定一直躲在暗處保護我們呢,你說是吧哥哥!”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周桐早已經一腳把他踢了出去。


  “少廢話,今天不劈完五千斤柴,就別想入我周桐門下了!”


  “師父,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董平一臉茫然地問道。


  “嗬,師父這是鍛煉張清兄弟啊。”附近的一個外門師兄弟笑道:“張清兄弟他力量太差,隻能用暗器,他十幾天前就說要跟著你們一起學武闖蕩天下,現在師父也在訓練他呢?”


  “唉,師父其實是個悶騷的人,一直都是暗中保護我們還不準我們說,他一旦看上你就會和你敞開心扉的了。”那人摟住了董平的肩膀笑道:“以後混熟了保證你會喜歡他的,可別有什麽誤會啊哈哈。”


  話還沒說完,那人看周桐已經要抬起了腿,連忙逃跑著離開了這屋子,一邊笑道:“兄弟,有興趣來外門找你欒廷玉師兄聊天啊,我先走了回見!”


  “臭小子們,還不趕緊滾!”周桐怒喝一聲,所有人都嬉皮笑臉地跑了,隻有張清又走了進來,拿起一把斧子,看了一眼董平後,在周桐的眼神下又嚇得往柴房跑了出去。


  “行了,接著說。”周桐語氣淡然地說著:“在任何時刻,團隊的力量都要比任何人強,你能把夥伴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任何時刻都想著自己的戰友,這也是我對你欣賞的地方。”


  “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要拋棄你的同伴,狂妄自大必將自取滅亡,這是我周桐,教給你的第一堂,也是最重要的課!”


  說完,周桐大喝一聲:“內門弟子董平,從今往後開始跟隨我學習武學,你可有覺悟!”


  “徒兒謹遵師父教誨,雖九死,其猶未悔!”


  董平雙手抱拳,大聲地回應道。


  “那好,你應該也發現了自己的問題。”


  周桐走到了窗邊,雙手背在身後,沉聲說道:“你的悟性比常人差許多,而與之相對應的是身體記憶能力的出類拔萃,但是如今你已經衝破了瓶頸,那麽以後的成長將會一帆風順。”


  “首先,你得在三個月內,在我手下,能撐住一招。”


  猛地轉過了身,周桐淩厲的眼神望向董平,低喝一聲道:“董平,你也應該知道前些日子來暗殺你的人,我要你以後為父報仇,把當年的冤案查個水落石出,讓冤者得以平反昭雪,惡者徹底覆滅,你,能不能做到!”


  “這……”


  董平一時間也楞住了,不想,師父居然知道這事,而且給出了這麽大的目標。


  而且,父親他居然……真的是被人栽贓陷害的!

  以師父他和父親的交情,以及他身為太守的高位,得來的信息想必不會有誤。


  不過,那又如何。


  很快,董平隻是心中暗自一笑,這些當官的,待日後我出息了,定然要為父親平反,讓你們這些陷害他的人通通付出代價!

  想到這裏,董平大喝一聲道:“徒兒謹遵師命,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徒兒一定把那些栽贓陷害之小人揪出來,徹底讓他們後悔當年的所作所為!”


  “嗯,不錯。”微微地點了點頭,周桐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幾分滿意的神色。


  “對了,師父,程婉兒她在什麽地方?”董平心中猛地一震,剛才看張清來了他才放下心來,而程婉兒現在還沒有露麵,這不得不讓他擔心。


  然而,周桐卻什麽也沒說,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董平身後。


  董平隻覺得一頭霧水,正想說些什麽,卻感到身後傳來了一陣微弱的氣息。


  “董大少爺,你原來還記得我啊?”程婉兒微笑著,語氣似笑非笑地說著:“我還以為,你把未婚妻給拋棄不要了呢?”


  “你……你說的什麽胡話啊。”董平一轉身,發現果然是程婉兒正坐在一旁,隻覺得一頭霧水:“你剛才一直在這裏嗎?”


  “當然了,你們的話,我可是裝睡時全部聽得清清楚楚呢。”程婉兒笑了笑:“怎麽樣,大少爺,既然你的身世這麽離奇,是不是讓我這個女俠留下來保護你啊。”


  “你……已經沒事了嗎?”董平沒有接程婉兒的話,隻是搭著她的肩膀,語氣焦急地問道。


  “我……我能有什麽事啊,安神醫都給我治好了。”程婉兒也有些臉色微紅了,抬起手碰了碰董平說道:“師父還看著呢。”


  董平這才注意到,連忙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又轉過來身來。


  不料,周桐一巴掌甩了過來,雖然沒用力,但董平還是倒在了床上。


  “為什麽打我啊,師父。”董平一頭霧水地看著周桐。


  “知道為什麽打你嗎?”周桐不但沒有憤怒,反而是笑了起來:“老子告訴你,男人在喜歡的人麵前,一定不能流淚,你小子要是連這也做不到,下次還得挨打!”


  “呃……”董平嘴角劇烈地顫抖了幾下,也不知道該笑該哭,師父說的確實沒錯啊。


  “婉兒,伯父問你,你喜歡這小子嗎?”周桐昂著頭,雙手抱在胸前問道:“沒關係,大膽的說,他要敢說半個不字看我不揍他。”


  “這……”程婉兒一瞬間也是臉色一紅,斷斷續續地說著:“當……當……當然喜歡了。”


  “人家最……最大的夢想,就是長大以後,嫁……嫁給他啊。”說著,程婉兒雙手捧著已經羞紅到脖子跟的臉,一下子就轉過了身去,對著一旁的牆壁。


  然而,當她轉過身時,卻發現董平已經穿上鞋和衣服跑了出去。


  “嘖嘖嘖,這小子還是這麽害羞,這麽泡妞這方麵沒有遺傳他老子那個後宮王啊。”周桐雙手抱在胸前,一臉無奈地說道。


  從此,董平便在內門,在周桐的教導下,手把手地跟著拜師學藝,不到五年,一身功夫已經精通,更是十八般武藝樣樣擅長。


  然而,人生往往不是一帆風順。


  這一天,是他要下山的日子。


  董平早早地就來到了天井處,看著站在空地裏的周桐,心中激動地難以自已。


  程婉兒最近被他給連蒙帶騙地送回東平去了,原因自然是隨便編了個借口。


  這隻是因為,接下來的活動,很可能會傷到她,或者說,有人要對她不利。


  “師父,徒兒如期前來,不知可還有什麽指教!”


  少年董平意氣風發,雙手抱拳地站在那裏,一身黑色勁裝和高大的身材,配合英武的麵龐,勾勒出了他儒雅的氣質。


  微風蕩漾而過,一陣雷鳴電閃,突然,狂風大作,頭上的束發掉落下來,那被風打亂的黑色長發披散開,將董平的視線遮攔了一些。


  看著這突然變化的天氣,以及麵前一言不發的師父,董平隻是眉頭皺了皺,十年的曆練,令他早已經心如磐石,縱使泰山崩於前而色不發。


  終於,周桐說話了。


  “一個月後的全國武舉人大會,放棄了。”


  “什……什麽……”


  一瞬間,董平隻覺得一片迷茫,大腦裏盡是空白。


  放棄,師父他這是什麽意思。


  “師……師父,我為這事準備了十年,我要為父親報仇,必須要打入大會冠軍,然後才能做上西軍軍官,開始我的計劃啊!”


  幾乎是喊了出來,董平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周桐。


  “放棄,這是命令!”


  周桐說完,一甩手,便向外走了出去。


  “等等,師父……”


  眼神猛地一震,董平快步奔上前去,扯住了周桐的右臂,一把跪了下去,咬著牙喊道:“我董平跟隨師父學義十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的話我自然不敢反駁,但是……”


  “師父,能不能告訴我你這麽做的理由?”


  沉默了片刻,周桐隻是咬了咬牙,還是一用力,向前方走了出去。


  “噗——哢嚓!”


  猛地一聲木料和機械混合的聲音,在這片空間內所回響開來。


  二人,半晌無話。


  周桐的那隻“右手”就那麽飛上了半空。


  然後,墜落在了地上。


  天空中雷鳴轟動,一陣涼風刮過,幾滴細雨被吹成了弧形的軌跡,已經呈絲狀飄了下來。


  呆呆地看著那個木頭和機械製成的手臂,董平半天回不過神來。


  於此同時,一封信從周桐身上飄落,很快已經到了董平的身邊。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嗎?”周桐苦笑一聲:“也罷,我都告訴你。”


  “影天的殺手,已經在全國搜尋你了,你現在去參加大會,就是自投羅網!”


  話音剛落,周桐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便往地上那個“斷手”走了過去。


  “原來是這個原因麽?”呆呆地說著話,董平還是眼神空洞地看著那個斷手,語氣中卻沒了一絲感情,“如果是這樣,我有辦法不被發現參會。”


  “而這次之後,董平這個名字,將會天下揚名,再沒人能把他踏在腳下!”


  “你……”


  周桐撿起那條斷手,聽到這句話眼神猛地一顫,到了董平麵前正想訓斥兩句,卻看他已經撿起那封信拆開看了起來。


  “這……”


  董平看完了信上的內容,幾乎是渾身猛地顫抖了起來。


  雨,漸漸大了起來,如同聖潔的光輝,想要洗禮這個肮髒的世道。


  瓢盆大雨如同開了閥門的洪水一般,猛烈的衝擊著所有人的身體,靈魂,以及這世上的一切。


  暴雨把董平身上淋得透濕,宛如一個水人一般,他手上那張信紙,此刻也已經完全被雨水所浸透。


  一陣狂風刮過,董平手一鬆,那張信紙已經隨風而去。


  “你……你的家人都被朝廷在追殺,他們也因此和你斷絕關係了……”


  緩緩地撐著地麵,董平麻木地站了起來,一臉茫然地向周桐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就像全身的靈魂都被抽空了一般。


  “你……你的太守之位也沒有了,現在更不用說,你的官位沒有辦法傳承給後人,而且……”


  “你自己,現在也被朝廷通緝,一輩子,隻能住在這深山老林了,對嗎?”


  狠狠地揪住了周桐的衣領,董平就像發了瘋地一般搖著他,暴雨傾盆而下,將兩個人澆得渾身冰冷,掃蕩著這世上的一切。


  感受著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濕透的衣褲緊貼著全身,董平死死地咬著牙,一臉痛苦地看著周桐那張蒼老的臉。


  周桐的右臂處空空蕩蕩,沒有一點殘留。


  淚水,早已經遍布了臉頰。


  隨後,流便全身。


  “你……你那天在叢林裏救我的時候,是不是你中了毒,砍斷了自己的手臂……”


  每說一句話時,董平就要大吼出來,幾乎是在瘋狂地宣泄著。


  “這所有的一切,家人,名望,財富,你所有的一切,全部因為這隻手臂,已經失去了,對嗎?”


  “告訴我,告訴我啊!”


  瘋狂地拍打著周桐,董平幾乎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就那麽瘋狂地咆哮著。


  隻剩下最原始的瘋狂,在支配著這個少年的身軀。


  周桐負手而立,蒼老的麵龐上混雜著雨水和飛濺的泥水,渾濁的雙目中,被從容和平靜所充斥著。


  狂風和暴雨如同死神的鐮刀,想摧毀這個老者所有的一切。


  而老者昂著頭,再大的風浪無法擊潰他,高大而健壯的身影告訴著所有人,他,雖老,未老!

  少年跪在這片雨夜中,始終,也不曾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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