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反轉
漆黑一片的夜色中,雙方已經對峙了不知道多久。
滄州的官兵一臉高傲地神情,仰視著中間的楚江樓和完顏雪兩個人,似乎要把二人消滅隻在他們反手之間而已。
事實由不得他們高傲,這足足三千多人的滄州軍主力都是手持長槍,而且已經包圍了楚江樓。
反觀敵人,隻有區區兩人而已。
看上去,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
隻要範待下令,他們隨時就能讓敵人化為飛灰。
然後,甚至還能趕回去睡一覺。
然而,範待和楚江樓二人此刻都僅僅是互相僵持著。
楚江樓心中是在想,自己和完顏雪二人如何脫身,怎麽迅速帶著楊夫人和過兒全身而退。
範待的眼睛卻是在完顏雪的身上打量著,還不是要咽幾口口水,臉上的神色也越發不可描述了起來。
很明顯,他是因為這個,才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動手。
“噗!”
他正想說話,卻隻覺得頭頂一涼,就像有人大冬天拿著錐子把頭發給剃光了一樣。
雖然他沒有頭發。
隨後,便是一陣鑽心的劇痛。
範待摸了摸那光的不能再光的光頭,看著手上的血跡,一時也愣住了。
“再想找死,你可以試試看。”
楚江樓緩緩放下了右臂,隨著一陣哢嚓聲,他手上那架龍翎弩在一瞬間又自動上膛了十幾隻弩箭。
而他的眼中,第一次閃爍起了寒冷刺骨的殺氣。
“啊!”
範待猛地栽倒在地,捂著流血不止的頭在地上打著滾,口裏罵個不停:“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把這個畜生給收拾了!”
那些官兵早已經按捺不住,一得到命令,就像脫韁了的野馬一般,嘶吼著衝向了楚江樓和完顏雪二人。
“衝啊,殺了這些賊人!”
“別放跑了一個,把那女的留著,給範大人用!”
那些官兵們眼中幾乎冒出了綠光,就想獅子捕獵一般渾身血氣上湧著,向前方衝鋒著。
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一陣箭雨。
不,應該說,是滿天的弩箭風暴。
“唰唰唰唰唰!”
在那些滄州兵見了鬼一般的驚恐眼神下,上百隻弩箭組成的箭雨,已經從半空中向他們撲了下來。
一瞬間,衝在最前麵的八十多號人就後悔了。
幹啥不好,要衝在最前麵啊!
要不是看對麵隻有兩個人,急著在太守麵前立功,這些平時從來不出力的劃水專家又怎麽會怎麽積極地表忠心?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隻看到了那個青年人手中的黑色弩機,前端已經完全展開了。
那通體烏黑的射擊孔,至少在十個以上。
而那些
“噗噗噗噗噗!”
在龍翎弩強大的火力下,隻用了不到一秒鍾,那八九十號人的性命已經被死神所完成了收割。
“噗噗噗噗噗!”
楚江樓沒有停下來,一擊得手後,他隻是右腿一發力,身軀猛地一轉,手中弩機的弩箭如同死神的鐮刀一般,一瞬間,已經完成了對左右後三個方向的鎖定和攻擊。
“噗噗噗噗噗!”
“噗噗噗……”
弩箭洞穿肉體的聲音不斷響起,下一個瞬間,排著密集隊形從四麵八方衝刺過來的數百名士兵,轉眼間已經倒下了一大半。
“這這這……”
那些官兵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屍體,紛紛嚇得牙齒打戰,渾身都在狠狠地顫抖著,就像已經不屬於大腦控製了一般。
“砰!”
範待剛站起來,踩到了旁邊一個士兵掉下的長槍,又狠狠地栽進了一旁農田的糞坑裏。
有些膽小的人,已經丟掉兵器嚇癱在地了。
此刻,那些官兵就有些想罵娘了。
這範待平日裏斂財無度,隻要是能撈的,絕對不會放過,就像這滄州城對上級所報是步兵九千人,騎兵五百人的編製。
實際上,不到三分之一。
多餘的名額,自然給他們兩兄弟吃空餉了。
這就算了,連軍費開銷他都要拿走大頭,以致於官兵現在隻能穿著皮甲,弓箭和弩箭五十個人都分不到幾架!
趙佶和朝廷上的官老爺要是知道,他們眼中所謂的大宋邊軍精銳是這個樣子,恐怕要氣得吐血!
以至於,不但無法抵擋楚江樓的攻擊,他們連反擊都來不及。
今天走得急,他們的弓箭還鎖在庫房裏,都是手持刀槍上陣的。
所以,他們在楚江樓一個人的遠程攻擊下,竟然瞬間就被打癱了!
而在剛才那一番驚天動地的一麵倒屠殺前,那些馬早已經嚇得四散奔逃,把那些平時訓練也整天劃水的水貨給掀翻在了地上,尋找自己的樂園去了。
這個時候,場麵頓時有些好笑。
範待還在糞坑裏掙紮,那些士兵卻隻是目瞪口呆地望著楚江樓,渾身都像被雷劈了一般地在哆嗦著。
他們自然沒有注意到,完顏雪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蹤影。
場麵就這麽又僵持了片刻。
“一群廢物,趕緊把那些人質拿過來要挾!”範待終於拚著被嗆死的風險罵出了幾句話:“一幫蠢豬,都是傻子嗎!”
“趕緊救範大人!”
營指揮使蔡許坤在一旁罵道:“蠢貨,趕緊把那小子和娘們從車上帶過來!”
那些士兵得了命令,這才從極度的驚恐中回過了神,立馬手忙腳亂地往綁著那小男孩和楊夫人的車衝了過去。
同時,幾個人拿著竹竿,到糞池邊把狼狽不已的範統給撈了上來。
然而,他們在那輛車上卻看不到一個人。
木架上的繩子不知道被什麽人給劃斷了,那兩人顯然已經被人給救走了!
“這……這什麽情況?”
範統看著前方一臉從容神色盯著他的楚江樓,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正想說話,右臂上卻傳來了一陣劇疼,低頭一看,才發現五支細小的弩箭早已經射中了手臂。
範統慘叫一聲,捂著右臂又摔倒在地打起了滾。
“哼,不想他死的話,就都老實點。”完顏雪放下了手中的鳳翎弩,眼神從一旁的楊夫人和小男孩身上掃過。
兩人都安靜地坐在地上,虧楚江樓二人來得早,他們也沒有受什麽傷。
而現在,小男孩的手上正拿著弩箭,對準著範統的腦袋,隻要楚江樓一下令,他似乎也能加入到這場戰鬥中來。
再然後,完顏雪的目光轉到了那些士兵的身上。
而那些士兵都是渾身發抖,完全不敢做什麽。
“混賬,都愣著做什麽!”範統坐了起來怒罵道:“趕緊上啊,把這些大逆不道的賊人給捉了!”
那些士兵卻仍然是一動不動,隻是麵色緊張地看著對麵的楚江樓和完顏雪。
麵對這種恐怖的武器……還要怎麽打?
楚江樓隻是滿麵微笑地看著前方的兩千多人,而在他們看來,卻像魔鬼的凝視一般。
終於,有人放下了兵器。
這種情況越來越多,情緒的傳染速度往往是極快的,俗話說兵敗如山倒,倒是有幾分真理。
不到片刻,超過一半的士兵已經選擇了放棄抵抗。
“你們這些不成器的廢物!”
範統捂著右臂從地上爬了起來,不停地指著那些人大罵道:“居然敢不聽軍令,信不信老子上告朝廷,讓你們全族死無葬身之地!”
“哦,原來太守大人還記得有朝廷的存在啊。”
楚江樓雙手抱在胸前,嘴角漸漸帶起了一絲笑意:“你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要不然,我都快忘記這事了。”
範統看著楚江樓的笑容,心中卻是莫名其妙地恐懼了起來,他顫顫巍巍地說著話:“你……你想做什麽!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五品大員,你要是敢殺我,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朝廷的製裁!”
“嗬,不要這麽緊張。”楚江樓笑著擺了擺手:“我可不是那種粗魯人。”
說完,他隻是高聲喊道:“所有人聽著,隻要殺了範統,我保證你們每個人都能分到此人的家產糧食。”
“並且,朝廷的一切壓力,由我來解決!”
他這話一出口,那些官兵都不禁愣了愣。
隨後,一些人已經做出了決定。
“你……你們想做什麽?”
範統看超過半數的人已經拿著刀槍向他走了過來,頓時嚇得渾身發顫,說話也吐詞不清了。
“姓範的,別怪兄弟們無情。”蔡許坤冷笑著揮舞著手中的長槍,陰險地笑著:“都是你這廝平時不把我們當人看,軍餉也沒發過幾次,我們已經決定要跟著梁山造反了!”
“你……你……你……”
範統嚇得直接給暈了過去,蔡許坤看這廝礙眼,一槍便結果了他的性命,把這人丟進了化糞池裏。
收拾完了殘局,蔡許坤死死地咬了咬牙,帶著這裏的一千多人丟了兵器,索性單膝一跪喊道:“大王,我們願意上梁山,從此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還請收下兄弟們。”
楚江樓眉頭微微皺了皺,隨後腦海裏靈光一閃,早已計上心頭,心中暗笑不已。
過了片刻,楚江樓隻是笑了笑說:“各位兄弟,我還有些事要處理,董雙大哥那裏我會交代,你們就拿著這封信去梁山找他,說是我介紹入夥的如何?”
蔡許坤心中大喜,便站了起來說道:“大王既然如此慷慨,小弟感激不盡,請受小弟一拜。”說完,他又跪下拜了一拜。
楚江樓笑道:“貪官既然已死,我也當兌現承諾,除了一半的資產分給百姓外,你們可以取走剩下的一半。”
蔡許坤眉頭皺了皺,心中極為不悅,臉上卻不好變現出來,隻得勉強笑了笑,帶著此處的一半人馬走了。
而剩下的一半人聽說有錢分,也跟著進了城,腦海中早把即將落草為匪的擔憂給拋到了九霄雲外。
事實上,也由不得他們選擇了。
一半人都跟著蔡許坤走了,朝廷若是追查下來,留下來的人按律法鐵定要連坐。
楚江樓進了城,便叫人開了糧倉,此時天已經蒙蒙發亮,那些百姓聽說了情況,紛紛激動地跑了出來。
看到那堆積如山的糧食擺在麵前時,那些早已餓的瘦骨嶙峋地百姓紛紛留下了眼淚,跪在地上感謝著楚江樓和完顏雪二人。
楚江樓隻是笑著把他們親自扶了起來,又讓蔡許坤帶人給每戶發了足夠吃三個月的糧食。
然後,楚江樓又打開金庫,安排了下去,給每戶送去五兩銀子,以做家用。
“這貪官還真是……嘖嘖嘖。”
楚江樓看著那些堆積如山的金銀,隻是輕聲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昨天他正是在城中西街調查了一個下午,才知道這範統長期在此割據一方,橫行霸道,早已經惹得所有人不滿,就連本路安撫使侯蒙也想處理他。
隻是這人善於左右逢源,才一直把這個土皇帝當到了現在。
“這也是對我們的教訓啊。”完顏雪在一旁笑道:“要是像這些漢人一樣欺壓百姓,最終連自己手下的士兵說不定都會背叛自己。”
“你說的對。”楚江樓沉默了半天,隻說了這麽一句。
“對了,我們的弩可是得保養了。”完顏雪語氣平靜地說著:“哥哥他可是提醒過我們,這種新武器不能長時間頻繁使用的。”
楚江樓點了點頭,也沒有說什麽。
“大王,有三百多人不想落草。”蔡許坤走上前來說道:“如何,是把他們殺了還是怎麽?”
楚江樓沉默了片刻,隻是語氣淡然地說了句:“給他們每人十兩銀子,讓他們遠走他鄉。”
蔡許坤愣了片刻,雖然心中不情願,也隻得照做。
“大王,真是感謝你,我們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你啊。”那些已經打包好了行李的士兵,此刻都是拖家帶口地跪在楚江樓麵前,哭著說道:“我們指天為誓,絕不透露此事,否則必將死於刀劍之下!”
楚江樓笑道:“無礙,人各有誌,你們便今日去了罷,尋山間小路分開而行便可,莫要讓官府的人發現了。”
那些人再三磕頭感謝了之後,便趁著天色尚早,連忙踏上了路程。
隨後,楚江樓又以自己的身份,給董雙寫了封信,讓他收留這些滄州的官兵。
蔡許坤心中大喜,讓手下的人馬把全城百姓的安頓工作忙完後,便和其他幾個營指揮使一起,帶著部隊往梁山開去。
“過兒和楊姐姐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完顏雪問道:“你該不會打算放任他們在這裏不管吧?”
楚江樓靠在一旁的牆壁上,沒有急於回話,他臉上的神色卻是複雜不已。
“他們……我自然會叫金彈子兄弟去辦好這事。”
看著那些人離開的背影,楚江樓心中卻是思緒萬千。
“好了,你們過來吃飯吧。”
楊夫人走了出來,笑著喊楚江樓和完顏雪進去。
二人對視一笑,看了看城中一片祥和的狀況,轉身就走進了庭院內。
四個人在桌子邊坐了下來共進午餐,庭院中一片寧靜祥和的氣氛,午後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有些微微的疲倦。
望著這片和平之中的人間,楚江樓的心中想起了很多很多。
“你這孩子,怎麽不小心點!”
楊夫人低聲嗬斥著小男孩:“叫你在外麵少惹點事,怎麽又和別人打架。”
小男孩不服氣地說道:“是那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在外麵欺負老百姓,孩兒看不下去才出手的。”
這一段對話,觸動了楚江樓心中最深處的記憶。
他眼神猛地一顫,似乎想起了當年的事。
“娘,娘,我們為什麽要搬來這裏啊。”
楚江樓看著拉著自己的母親,天真地問著:“孩兒想在山東等父親回來。”
楚夫人眼睛一酸,步伐也同一時間慢了下來。
“娘,娘你怎麽了?”楚江樓拉著母親的手晃個不停。
忽然,他像想起了什麽似的,低著頭說道“孩兒知錯了,都是我這次打了那個知府的兒子,是孩兒連累了您。”
“孩子,你做的沒錯,娘問你,你長大了願意和父親一樣為天下蒼生而戰嗎?”楚夫人擦了擦眼眶問道。
楚江樓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楚夫人看著楚江樓稚嫩的臉龐上已經漸漸有了幾分成熟,也欣慰地笑道:“爹他隻是去了很遠的地方,等你長大出息了,他會回來看望我們的。”
楚江樓認真地聽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三年後,德州。
“娘!”
九歲的楚江樓站在戰火中殘破的城郭前,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官兵所殺死。
“哈哈,這些刁民敢串通梁山賊人,就是找死,把這娘們和那些人的頭割了,拿回去當賊人的首級!”
“啊,這臭小子瘋了!”
“噗!”
“嗬,這廢物還敢衝過來,老子這一槍夠你死兩回了!”
“滴答滴答……嘩啦啦!”
傾盆大雨像開了閘門的洪水一般,轉瞬間將這泥窪地變成了一片澤國。
少年下了馬,看了看遠方倒在地上的那個小孩,還是走了過去。
“四皇子,任務要緊,哪還有空管這小孩啊。”副將低聲說道。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把他帶上了馬,往自己住處而去了。
“喂,你發什麽呆啊,杯子裏的酒都流到地上了!”
一聲清脆婉轉的聲音,打斷了楚江樓的回憶,把他的思維拉回了現實。
“嗬嗬,物是人非,時過境遷,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啊。”
楚江樓隻是苦笑一聲,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透過陽光,完顏雪那閃爍在樹葉之間的光影下,漸隱漸顯的身影宛若天仙,他嘴角上的那抹苦澀漸漸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微微的笑容。
“你笑什麽?”完顏雪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謝謝你,雪兒。”
“謝我什麽?”完顏雪更迷茫了。
“謝謝你一直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