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夕之所往，今之所逃
快跑，就快要到了！快跑！快！
小九腦海中不斷的叫囂著，渾身肌肉繃緊，眼前的傳送陣越來越近，身後追來的腳步聲似乎也要到了近前。
小九四肢飛快踏在雲端，白色身影如閃電般劃開了一路的白雲。柔軟順滑的毛發幾乎跟不上小九的速度，要被留在了上一刻還待在的地方。
忽然縱身一躍，光芒四散過後，小九便失去了影子。
而在凡間的某處，已是入夜，月明星稀，寒非呼嘯。小九和天天跑的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的靠在一棵參天大樹下休息。
大樹巨大無比，在這一望無際的草原裏像是來自天界的一道綠色階梯，直連天地兩界。
此時世間仿佛隻剩下剛剛逃了出來的兩隻，一黃一白，即使夜色濃黑，也遮不去他們一身芳華。
小九：“呼呼，嚇死了！”
天天興奮的大叫，“哇吼！小九可真行！原來你跑的比龍快還真不是吹的！”
小九高昂起脖子，“那當然！”
天天：“不過剛剛真是嚇死人了，小玉竟然是條龍，還追了我們一路，差點以為他會一直追下來呢！”
小九：“是啊，我也嚇了一跳，剛剛小玉問我去凡間幹嘛，我回答的都有些慌。好在神界就是這樣，地位低一點的要是擅自通過結界，都會受罰。”
天天：“呼，不過倒是這條規矩救了我們。實在是太冒險了，我還以為這次要失敗了呢！”
狐狸露出得意的笑，然而獠牙在夜色卻泛著寒光。一陣晚風刮過，天天被刺激的一個激靈。
“小九你還是幹淨變回人樣吧！這大半夜的，你這樣怪嚇鳥的！”
小九故意牙齒裂開更大，卻在假意即將撲到天天的瞬間化作了一個紫衣華服的俊美公子。唯有一頭銀絲閃耀奪目，與星月爭輝。
天天：“好了，下一步往那去？”
小九直起身，看著頭頂的參天巨樹。雖然已入深冬，四周草木枯萎，這大叔卻依舊鬱鬱蔥蔥。樹葉的沙沙聲，似乎要將小九帶入那個遙遠的夢，令其又有一瞬間的恍惚。
小九吐出一口濁氣，用刻意的爽朗聲音答道：“那還用問！走，會我老家看看！”
天天：“哈哈！不是老家，是娘家吧！”
小九：“滾！”
前一次逃離，是為了躲避慕容德明的控製，尋找夏陰的影子。而這一次，他是逃開夏陰的影子，尋早自己的影子。世事無常，變化的真快。想到這，小九諷刺的勾了下唇角。
而神界某處，小玉身形轉變，化作一身材魁梧筆直的英氣之人。龍烈站在小九他們剛剛通過的傳送陣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卻並沒有一起追下去。麵無表情的駐足看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了。身後鮮紅色的戰袍飛揚，抹去了他們離開的痕跡。
一人一鳥休息了片刻，便又朝著一處進發，夜空劃過一道亮光，給這個冬靡的凡間帶來了一絲生機。
小九在上空看著下麵的情況，所到之處雖沒到屍橫遍野的地步，但也是斷壁殘垣，一片狼藉。妖族屍體居多，看的小九心痛不已。曾經樸實單純的妖族族民們何其無辜，成了這場私欲之爭的犧牲品。
天天不知為何，看著這些屍體的時候也是情緒低落，往日能說會道的技能，此時也發揮不了半分功效。
許久的尋找，總於找到了一隊妖族駐紮的大營。巧合的是，小九竟然感受到了寒非石的氣息！
在距離大營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小九稍稍改變了一下容貌，有寒非石占著自己的位置，小九相信被認出的可能性很小。至於天天，就像個隱形的小跟班，夏陰尚且發現不了，更不用說其他人。
入了帳營的時候，竟然沒有分出人手進行盤查，這一點令小九有些驚訝，這簡直就是大敞著自家大門等人偷襲！
小九現在回想了一下，寒非石謀害自己篡位的方法其實不算高明，依靠的也多是小九毫無保留的信任罷了。如今再看寒非石帶兵整合的手段，簡直稚嫩的可以，毫無章法。
也許是因為寒非石這麽多年來，光想著怎麽打敗小九了，為君用兵之策竟是一點也沒學到。他一直追隨著小九的步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寒非石這些年來的眼裏似乎都隻裝得下小九，所以也就隻能使些上不得台麵的詭計了。
進入軍營，一種頹靡消沉的氛圍迎麵撲拉，令小九不禁皺了眉頭。一些像是散步一樣懶散的妖族巡衛見了小九這個生麵孔，也隻是因為好看而多看了一會兒，一點也沒點警惕意識。
小九每每看見那些三兩聚集在一起說著悄悄話的人群，就不斷的搖頭歎息。別說妖族如今實力硬拚都不是那些有了修為之人的對手，就看著氣勢，就已經敗了。士氣是軍魂所在，如果每個人人都覺得這是場必敗的仗，那麽就算有神助，也隻會一樣的不堪一擊。
其實寒非石也意識到了這點，但軍中卻沒有能夠出謀劃策的人。妖族多善單打獨鬥，卻鮮少謀略，對上詭譎的人族，隻有束手就擒的份。
兩軍交戰，軍師是必不可少的角色，相當於一個軍隊的頭腦，負責思考如何用兵，協同首領商討敵軍戰略。然而如今妖族這邊擔任軍師的，卻是六名長老。
六名長老多有不和，意見各異，一個簡單的決定就要吵上很久，令妖族麵對人族攻擊的時候總是反應不及，處於下風。然而寒非石沒有那個膽識和魄力，做到令六位長老信服，如今也全是靠著寒非岩的名號，才勉強擔當著首領一職，實則早已令有些長老心生不滿了。
此時的寒非石，完全沒了小九上次見到的意氣風發，整個人囂張的氣息全無，便得都有些蒼老了。
沒錯，是蒼老，這是小九看見寒非石的第一感覺。
寒非石看見忽然出現在帳內的小九，眼珠子瞪得都要蹦出來似的。
小九見此，忍不住笑了一聲，像是忘記了寒非石對自己做的一切，調笑了一句說道：“你不是很厲害嘛？結果這才把妖族交給你短短一年，就搞成了這個樣子？嘖嘖！”
寒非石愁雲慘淡的黯然了神色，“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還真是有閑心，不怕你主人把你抓回去嘛！”
小九：“既非良主，我留著幹嘛。我是來接手妖族的，父親的心血，不能敗在你的手中。”
寒非石忽然站起，情緒激動的說道：“你以為你是誰救世的菩薩嘛？怎麽，看我不好過了，你很高興是不是？”
小九：“是你要當妖族之王的，我不是沒勸你放下仇恨，結果你還是拉著整個妖族陷入了如此境地。”
時隔境遷，兩人位置對換，卻是完全不同的場景。
“砰”的一聲，寒非石一拳打在了床邊，簡易的木床應聲而倒，揚起一片沙土灰塵。小九透過朦朧的灰塵，似乎看見了寒非石臉上閃過了晶瑩。
“我，以為那些神族真的會幫我，可笑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他們一開始，就隻是在利用我……”
帳外冷風蕭索，偶然還會傳來受傷之人的痛苦低吟。
小九此時聽著寒非石悔恨的呢喃，忽然心下愴然。原來他們兄弟兩個，都淪為了神的玩具，成為了計劃中的棋子啊！
也許是體內寒非岩的感情，也許是小九自己的，此時小九控製不住的上前想要擁住寒非石。興許他們兄弟可以回到以往的日子，相互扶持著度過這個難關。
本是同病相憐之人，小九原本對寒非石的那點不深的怨恨也消散了幹淨。此時即將相擁的兄弟二人，像是拋卻隔閡的兩個孩子，唯有血濃於水的親情熨燙著寒冬裏顫動的心。
“放心，有哥哥在，哥哥會保護你的。”
然而就在小九手還沒有碰到的時候，帳外忽然傳來了一聲聲哀鳴。寒非石像是猛然驚醒一般，才發現剛才床塌時那麽大動靜，一點騷動都沒有實在異常。
回頭看著小九還尷尬舉在那裏的手，寒非石露出了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真心的笑意。
“謝謝你，寒非岩。”
說罷，寒非石便轉身出了帳。小九對著寒非石背影笑罵道：“叫哥哥！”
小九以為，如今他兄弟二人冰釋前嫌，無論麵對任何困難都可以迎刃而解的。但很快，小九就意識到了自己高興的太早了！
小九走出主帳時，夜空中正閃著一紅一青兩道動作極快的光。而站在小九不遠處的，是小九此時最不願看見的人。
“嗬，夏陰！”
夏陰此時表情冰冷，即使還隔著一定的距離，小九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夏陰的怒氣。看來自己之前想到的借口，是用不著再說了。隻是小九沒有想到，他們的動作可真是夠快的！
夏陰語氣森然，竟讓小九又一瞬間以為自己麵的是慕容德明。
夏陰：“為何要逃！”
小九聞言，也冷下了臉，“逃？你也知道我是逃了！嗬，為了什麽你不清楚嘛？”
夏陰沉默了，再看向小九時，是命令的口吻道：“跟我回去。”
小九冷笑，單薄的身體站在淩冽的寒風中，有著說不出的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