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夢碎
“等等，你去哪？” 在停車場，他對著剛把鑰匙插進車門鎖孔的我說：“Ｃｏｍｅ ｏｎ！別鬧了，我們要去什麽地方，開你的車？不是看扁你喔，我曾經說過，有些人就是不管你內容多實在，他們隻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當然不能說這是勢利，第一印象重要嘛．．．．你是沒差啦，可是我不行，你知道的，如果我．．．．”
我實在不想聽他囉唆，既然他強調門麵的重要，乾脆就順他的意上了他的黑色ＢＭＷ，這才結束了那冗長、言不由衷且措詞不高明的多餘解釋。
聽他的酷車發出雄渾有力的低吼，很奇妙的，覺得自己也跟著精神起來，頗有種威力灌頂的效用。我想起自己的中產階級國民車，不禁搖頭感歎。難怪他把這寶馬當催情攻堅利器，我懷疑哪個女人進了這三千Ｃ．Ｃ．的豪華移動廂房還能逃得了。
“去哪？” 我問。
他斜著嘴露出白牙在路燈飛閃跳動的昏黃光影中笑，神秘兮兮洋洋得意。“方向盤在我手中，放心，不會迷路的。”
他一直要我放心，我的心反而越發忐忑，此外，不知原因地，我的耳內奇癢。
有人在念著我嗎？這是故鄉長輩的尋常說法，但我非常相信，尤其是這個時候，我渴望真的有人在念我想我。希望是慕容士琴。
可是一下子我的夢就碎了，我發現是車上改裝的超重低音音響在作怪。小小聲的，好似蟲鳴的歌聲從喇叭流泄出來，這樣的能量竟也震得車窗喀喀，我的耳膜也是。仔細聽，原來是世界三大男高音Ｃａｒｒｅｒａｓ、Ｄｏｍｉｎｇｏ和Ｐａｖａｒｏｔｔｉ的聖誕專輯Ｔｈｅ Ｔｈｒｅｅ Ｔｅｎｏｒｓ Ｃｈｒｉｓｔｍａｓ。
“去年的，我覺得蠻好聽，所以舍不得收起來。” 他同ＣＤ哼了幾句不成調，情緒不受影響的亢奮，彷佛正趕赴一個期待已久的約。他說：“我未婚妻送的。她知道我愛聽聲樂歌劇之類的，而且那時車子也剛改裝音響，迫不急待想找片音質高檔的試試。那時我怎麽猜也猜不到她會送我三位大師的合作專輯，真的酷斃了。”
“酷斃了” ，好年輕的用語，本來不該是他說得出口的，我因此聯像他在他那位未曾露麵的未婚妻麵前，長不大且任性的，宛若個小孩。
為何他還是選擇不斷漂流，在抵達終岸之後？
“到了，下車吧。”
我凝視著前方被燈球和霓虹裝扮得五光十色、傲然矗立夜空猶如一座燈塔的高大建築物，瞬間知道答案。原來水手作興留連在尋找下一座美麗燈塔的遊戲裏。每一座燈塔，代表一個港灣，一段未知的、冒險的激情邂逅，然後通往一場相濡以汗的肉體纏綿。
震驚，不隻如此。我突然發現自己舊地重遊──我竟然又回到晶華酒店，站在她光可監人的玻璃旋轉門前！
“你好像對來到這兒有點訝異？” 他看出我眼中的驚疑，笑著說：“放心吧，說是讓你請客，其實不是我帶你來這的主要原因。我不是個亂敲竹杠的人，相信我。”
“還有別的原因？”
“嗯，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轉身朝裏頭走，腳步稍急，似乎和人約了時間遲到，我跟著他跟得勉強，也跟得莫名其妙。他究竟在弄什麽玄虛？但我沒來得及問，他已越過兩個廳的穿堂，我邊走，一顆心浮浮蕩蕩的，眼前漂流過一件件中國風的裝潢擺飾：牆上的富貴牡丹國畫、兩旁間隔出現的青瓷花瓶，玻璃展示櫃裏的唐三彩，還有沿著天頂梁柱雕塑的龍鳳圖騰等等，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個人，公孫蘋蘋。
她今晚當班嗎？我發現自己有點期待那一個紅豔的身影出現，穿著初次邂逅的那襲貼身旗袍
“喂，發什麽呆？” 有人喊我，我回神看見Ｊａｙ跨進走廊一端的電梯裏。
“快啊，進來。” 他朝我招手，接著拿起手機撥號，很是興奮地把它貼近自己的耳，同時伸出舌頭舔舐被高亢情緒焚乾的嘴唇。我走進電梯，想問他電梯裏哪收得到訊號，他在嘴上豎著食指，要我安靜。
“Ｈｏｎｅｙ，你真的到啦！” 他眯著眼睛看我，不過那曖昧騷包的眼神可不是給我的，我猜他正在跟某個女人通話中。很自然的，這讓我又想起黃昏的花園角落，他和那個麵目模糊的護士大膽偷情的場景。這家夥真的是把女人當飯吃，還附帶宵夜。
“我怕你放我鴿子囉，你總是忽冷忽熱難以捉摸，就像一隻滑溜溜的變溫動物．．．．” 真受不了，他竟當著我的麵跟女人打情罵俏起來，我被迫必須一字不漏的聽進耳。
“喔，他呀，你幹嘛這麽急呢？人我帶來了啦！” 他窄窄的眉間泛起一些波濤，“你這樣我會吃醋的喔。”
他邊說邊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瞄我，我懷疑他們對話中的那個“他” 和那個“人” 會不會就是．．．．我嗎？
他結束通話之後，我說：“我不想當你們的電燈泡。如果你今晚已經約了人，那我們不妨改天再約，我是說真的，你這一頓不會給跑掉的．．．．”
“老實說，我也不願意──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麽說──我當然希望你讓我和她單獨享受一下，不幸的是，少了你，我的勝算恐怕就不大了。” 他緩慢地，字句清楚地咬給我聽：“Ｓｈｅ─ｗａｎｔｓ─ｙｏｕ！”
“Ｗｈａｔ？” 我不懂他的意思，他新的風流債與我何幹呢？Ｊａｙ這個第幾號情婦找我幹嘛！
“沒辦法，她對你的興趣顯然有點讓我失去信心，不過，你先別得意，” 他的表情令我生厭，“她應該是對你那些八卦有興趣。” 他喃喃著：“你知道嘛，女孩子那種虛榮的好奇心，那種接近八卦主角的偷窺欲望．．．．”
“你利用我？” 我不敢相信，“你利用我來勾引女人？！”
“嘿！別這麽說．．．．啊，忘了按幾樓了．．．．我沒那麽無恥，也沒那麽悲情那麽遜好嘛！她是先被我的魅力吸引自動找上來的，你，隻是我閑聊時提到的一個話題，如此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變成你泡妞的工具，一個餘興節目囉？” 我說。
“Ｓｔｏｐ！別火，ＯＫ？她想見見你，交個朋友，難道不行？你不會後悔的，等一下你看到她本人，你不會後悔見她，甚至，你還會謝我。” 他歪斜著嘴露齒一笑然後搖搖頭，“你一定不會後悔的，Ｓｏ Ｓｗｅｅｔ ａ ｂｅａｕｔｙ．．．．”
電梯門開的一刹那，我被撲鼻而來的濃鬱咖啡香味薰得神清氣爽，抬頭一看，深海一樣的藍色霓虹圈著紅黃的水銀燈攏著金色的大標，“Ｆａｒｉｃｏｄｅ' Ｃａｆｅ” ，不知哪一國的語言什麽意思，總之是一間讓我覺得浪漫過頭的ｃｏｆｆｅｅ ｓｈｏｐ。
“其實你賺到了，老兄。小姐選這地方用餐，沒什麽鮑魚魚翅燕窩還是頂級牛排這些扒光你荷包的大餐，頂多商業簡餐或甜點之類的，算一算應該不出兩千，你運氣真的不錯呦。” Ｊａｙ對我說，好像我真的很幸運似的。
“是喔。” 我麵無表情。
我繼續跟隨著他穿越一撮撮低聲交談的客人。這間店正懶懶地播放著美國鄉村歌曲，主唱是個我不熟悉的女歌手，但聲音很不錯，於是乎稍稍撫慰我開始煩躁的情緒。看著Ｊａｙ愉悅的背影，我漸漸有種被無端擺弄的感覺。
突然感到很無奈，覺得這樣的日子簡直就能逼死人，我不想在這麽下去，我要重新開始，腦海中一直閃現姚慕容士琴那張漂亮的臉蛋，馮春眉 絕望哭泣的臉，
還有Ｃａｎｄｙ和別人牽手離開的畫麵，以及別人利用我勾引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