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曖昧
“你在想什麽?” 阿焜問我。
“喔沒,沒有。” 我感覺得到自己臉部臊熱。
“那位馮姓少女,我們並沒有掌握到她參與販毒的行跡,換句話說,她隻是瞿秋男的關係人,兩人賃屋同住,再沒有別的。” 阿焜忽然露出奇怪的笑:“有一點倒很值得注意,馮女是某知名學院舞蹈係在校生,卻常在台北東區和西門町一些紅包場和秀場表演,偶爾也在地下Pub兼差打工跳熱舞,也算是學以致用啦。”
“喔?她有從事色情交易嗎?” Candy突然這麽問。
“應該不可能。” 夏芸萍接口說:“馮春眉的父親是珠寶業大亨,她的生活開銷不需要靠那種方式賺取。” 她翻開帶來的一個文件夾,繼續說:“為了這次的案子,我費心收集了一些資料──還是熱的喔──主要還是從馮春眉的感情生活切入,當然,最好的情況是,請她本人現身說法,解釋那天事故發生的原因。” 她用手演示了一個高處墜落的過程。
“可能嗎?!”
我下意識脫口而出,他們三個人紛紛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你似乎很確定她不會答應,對不對?” 夏芸萍的標準動作又出現──扶眼鏡,她用左手食指頂頂鏡架,活像個老謀深算的女師爺,“陳先生,我是來幫你的,假如你知道什麽內情的話,希望你能告訴我,不要讓我們繞圈子白忙一場,行嗎?”
“我隻知道,她是一個性情古怪的女孩子,還有....”
“還有什麽?”
“她....很討厭醫生。”
“討厭醫生?” 阿焜眯著眼睛說道:“誰喜歡醫生呀!連我也討厭....別誤會,我是說沒人願意常常進醫院給醫生看病,是這個意思,難道她不是?”
“不是,她的討厭,是徹頭徹尾的,對醫生這個名詞的討厭,有關醫生的一切,例如職業、術語、穿著、建築物等等,她一概討厭,簡直到了仇恨的地步。” 我說。
“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我猜得沒錯,” 夏芸萍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可能是因為這個人的緣故。”
“他是誰?” Candy和阿焜不約而同地問。
“馮家以前雇用的家庭醫師。”
Candy一臉狐疑。“以前?那表示他現在不是囉?”
“廢話!你不是挺聰明的,怎麽最近我覺得你變笨了?” 阿焜的膽子未免太大,竟敢取笑Candy。當然,他馬上被K了。
“好啦,那不是重點。” 阿焜撫著被Candy指甲掐紅的手臂,無辜地說:“你怎麽確定馮春眉那樣子是跟這個人有關?”
“我也隻是猜測,當年馮家這個家醫突然遭到解聘,據說是因為馮春眉喜歡上他,但馮父反對,所以逼著這人離開,為此,馮春眉還與他父親發生嚴重衝突。” 夏芸萍沉思了一下,“我認為馮春眉是自覺被戀人背叛,覺得這男人沒勇氣與她一起麵對,才由愛生恨。”
“嗯,有道理。” Candy聞言,點點頭。
“女人的直覺嗎?” 阿焜搖搖頭,有點不以為然,“夏小姐,或許你們當編輯的想像力比較豐富,可是我們辦案講求科學的推理與論證,單憑想像猜測很容易陷入主觀思考的陷阱....啊!幹嘛又捏我!”
“有人在問你的意見嗎?人家夏小姐也說她隻是猜測而已嘛,真是的。” Candy瞪著大眼說。
“怎麽不說話?這些都跟你有關耶!” 阿焜朝我嚷著。
“這個人的名字....是不是”方東城“?”
聽到我這麽問,夏芸萍驚訝地望著我,甚至忘了她的招牌動作。
“你怎麽知道的?” 她臉色微慍,尊嚴被侵犯的樣子,“陳先生,重申一遍,我不希望你隱瞞事實,假如你私底下真的和馮春眉有過接觸,我有必要了解實際的情形,這一點,請你務必配合。” 她轉向Candy,表麵上對她說,骨子裏卻是要我聽清楚:“看來,我在這案子裏頭花費的心思還不夠,也可能是我還不夠專業,所以沒資格取得你們的信任。”
“請別生氣,夏小姐。” 我回避Candy尋求解答的目光,腦子裏還是理不出一個頭緒──對於和馮春眉所謂的“接觸” ,究竟要透露到什麽程度?那是人家的隱私啊!
“陳,我知道你很為難。” Candy說:“我們麵對的麻煩,是來自姚小姐任職的醫院,你夾在他們和我們中間,當然會很不好過。可是你要明白,現在的情況是,你已遭受人身攻擊了,如果你願意背負那些惡毒的流言蜚語,我沒有意見。” 她補上一句:“我們不會逼你。”
Candy的話,卻把我逼入另一條死胡同。她讓我想到慕容士琴,那是另一個讓我頭大的問題,我甚至不能讓眼前這些人知道我幾天前參加過那個紀念酒會。
“聽說,你見過歐陽金德了?” Candy竟問。
“你怎麽曉得?” 我有點錯愕,沒想到,剛那麽思索,Candy就看穿我,她臉上挑釁的笑讓我非常不舒服。
“當然有我的辦法啦,不過那不重要,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這麽問沒什麽別的意思。” 她的眼珠子滑溜亂轉,我知道她當然隱藏了什麽意思──如今的我,恐怕已進入院長下一步的棋局裏──我突然覺得一股深沉的無力感貫穿全身的毛孔,然後轉換成冷汗嘶嘶流出。
在一旁聽得傻楞的阿焜耐不住了,扯開嗓子,頗有點圓場的意味說道:“你們適可而止吧,自己人幹嘛搞得跟諜對諜一樣,查案子都沒你們誇張。”
“總而言之,麻煩你,我拜托你,陳先生。你有你的考量,我也有我們雜誌社的考量,Candy隻給我不到一個禮拜的期限,這篇稿子不隻要發我們平麵上,其他媒體也要上,萬一耽擱進度,我恐怕無法交代。” 夏芸萍說。
“我也是呀。” Candy說:“我會被長官釘。”
“我不會造成你們的困擾。” 我說。早知道這棋子不好當,現在也隻能盡力配合她們,何況,誠如Candy所說,我必須先為自己解套,否則一切都是空談,再多的考量都是無用的。
於是,我把目前所知關於馮春眉與瞿秋男的事托出,不過保留了一些敏感的細節──例如馮春眉的性愛觀,當然,還有她給我的那個舌吻。
“你說,方東城婚禮那天,你和馮春眉在一塊兒?!” Candy又驚又疑地問。
“不是知道我在酒會上嗎?” 我的口氣有點嘲諷的酸。
“可是,沒人看見馮春眉,也沒人見到你跟她碰麵。” 她似乎不太相信。
當然看不見,因為我們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道裏啊,我在心底喃喃。“我沒必要撒這個謊。你要我老實招認,我招了,可是你反而不信,那我就沒辦法了。” 我這麽說。
“奇怪,這不可能啊,你明明說要去洗手....”
Candy話說到一半,表情怪異地想止住嘴,不過不夠快,那最後的“間” 字還是依稀吐了出來,雖是模糊難辨,可聽在當事人耳裏卻是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