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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隻剩我一人

  我暫時要一個人獨居了,那時我彷佛遭逢世界末日一般哀痛,不斷重複著,隻剩我一個人了,隻剩我一個人了,我撐得過去嗎?


  突然,我摸到床單下一方堅硬的物體,翻開床單一看,是個寬矮的紙盒。


  老天,千萬不要。我心裏祈禱著,深怕盒子裏裝的是慕容士琴的訣別信或任何揭開悲劇結局的信物。記得我的手猛抖著,掀開盒蓋時費了半天勁,等掀開了還不敢往裏頭看。


  盒子裏躺著一台不知用途的機器,還有一封信。請原諒我不能詳述信的內容,算算打開紙盒至今已過了七個年頭,即使那信帶給我的震撼非比尋常,在曆經長時間荒謬苦悶宛如刑期的苦戀生活之後,我已有意無意淡忘其中清新可愛的部分(那時的慕容士琴讀起來是多麽義無反顧、誠摯不渝地愛我啊!),信件留在我疲乏腦子裏的記憶,隻剩對那台機器用途的解說,以及她所發明的那個該死實驗的施行計劃。


  原來那機器是傳真機。一台傳真機,便宜貨,在中華商場買的樣子,粉紅色塑膠外殼,上頭兩顆紅心被一枝利箭串在一塊兒,旁邊兩個泡泡字,寫著“Forever Love” 。


  Forever Love,永恒之愛,慕容士琴信裏開宗明義對我說,她希望兩地的分離能加強兩人心靈的契合,不過前提是我們必須通過現實的考驗,也就是說,藉由她的計劃強固彼此的信心,無怨無悔的愛,即使情況再糟也不受影響。所以她必須試著不斷地為兩人製造狀況——當然是壞狀況——而且保證能引發我強烈的情緒(她故意回避“激怒” 或“打擊” 這些字眼,真謝謝她),如此才能達到實驗效果。仔細分析之後,“傳真機乃最佳的即時知覺觸發器且不帶主觀解讀謬誤性,除卻了手機電話可能有的冗餘聽覺情境幹擾,且勝過郵寄信件的非同步性,並因傳真文本實體存在而能進行持續性的情緒刺激與導引,裨益計劃成功” ,她說。


  所以回到之前的問題,你若問:“不在她身邊我怎會知道?”


  我能告訴你答案:“透過傳真機,她會讓你知道。”


  先不管我們近乎變態的戀愛大考驗,你可能好奇慕容士琴買的傳真機是哪個牌子,怎麽如此耐用能撐七年?老實說,傳真機早就死了不下百遍了,這個秘密可千萬不能讓慕容士琴知道。


  在那漫長的煎熬時刻裏,每每機器尖銳的叫聲在各種料不到的時候響起,然後紙張便像鬼附身似地興奮竄動著,唏哩嘩啦,打出一行一行教人痛徹心扉的不堪文句,一個又一個未曾聽聞的陌生男子躺著趴著翹著腳和下巴還是陽具在被油墨玷汙的白紙上向我耀武揚威,“Dear,剛剛我和Tony吳到晶華吃晚飯” ,“放射科的凱子葉明天約我去Pub跳舞,我不想一直拒絕他” ,“Doggie主任今天又吃我豆腐,好氣人....”


  ——不行,我不能認輸,生氣的話實驗就失敗了。這些都是假的!是慕容士琴在考驗我!

  我看著慕容士琴傳來的訊息,起先覺得好笑,甚至以為自己會逐漸麻木不當一回事,沒想到我錯了,原來我自己不是真的那麽堅強,那麽冷血。我真的太在乎她了。


  某次,我沒耐性把句子讀完,“在樓梯間遇到聰明博學的Peter張,他偷偷上了我..”


  “媽的Fuck him!” 我像頭發狂的野獸把傳真機高高舉在頭上,然後用力將它砸在地上,眼睜睜看零件碎片四處飛濺,腦子一片空白。


  後來,我才發現闖禍了。“在樓梯間遇到聰明博學的Peter張,他偷偷上了我一課,原來開會的時候千萬不要當麵反駁詹主任醫師,否則..” 慕容士琴的正確訊息是這樣子的,“我” 字之後折下一行,竟讓我看成


  天啊!我的視力何時變得這麽差呢?


  後來,我的視力似乎真的惡化了,程度有加深的趨勢。我暴怒的頻率越來越密集,傳真機的壽命也越來越短,中華商場電器行老板也跟我越來越熟了。


  “少年仔,啊你的傳真機好像用得蠻凶的喔?下次來我算八折給你啦!” 那位禿頭歐吉桑店老板露出黃板牙,笑得好開心。


  這種穿梭於電器行尋找相同款式傳真機的記憶,持續到中華路整頓,中華商場被迫拆遷為止,禿頭歐吉桑不知道搬到哪去了,我也慢慢從真實的自我中佚失了蹤跡,成為一管得欺騙自己才能度日子的空包彈。


  空包彈是什麽?

  某天,我剛買完午報走進任職了四年的私立醫院,見到幾個小護士圍著好發黃腔的泌尿科駐院Robert楊,一會兒被他用手撘肩拉手偷摸屁股的,一會兒笑得春心蕩漾東倒西歪,我不是特意去聽,實在是Robert楊太招搖,想勾小女孩的魂魄。


  “哈囉美眉們啊,你們知道什麽是空包彈嗎?不懂?沒當兵所以不知道嘛,來我告訴你們,仔細聽囉....” 他眉飛色舞地,眼看涎水就要流出嘴巴了,左手攏一個圈圈,右手曖昧地合一束尖棍,直往圈圈抽插:“就是炮兵菜鳥沒經驗嘛,或者老鳥皮皮地沒心思玩真的,那管炮乍看雄壯威武,其實呀,把式演一演,在洞口巡回遊覽一下,料也沒填實,三兩下咻咻就...射了!”


  小護士的笑聲和Robert楊的淫叫聲在那句“射了” 飆到最高潮,有個人臉色鐵青地低頭快步走過,像條夾著尾巴逃跑的狗。


  那個人,那條狗,正是我。


  聰明的人想必已經猜出我的悲哀,以及為何我要自比為空包彈的原因。


  折磨兩個戀人的那個實驗開始後兩年,慕容士琴畢業了,正式成為大醫院的腦科住院醫師,而我,卻因為實習成績始終未達標準,出勤紀錄太差,被延畢了一年。


  畢業典禮那一天,天空高掛火紅的太陽,卻詭異地飄著毛毛細雨,我在醫學院頂樓水塔旁把一瓶海尼根喝個精光,三天沒洗頭,微雨停在頭頂像下涼麵,我滿意極了。


  “該向公主說聲恭喜啦!”


  我應該沒醉,可是腳步顛簸得厲害,於是哼起不知名的小調來提振自己。通往大禮堂的路上,許多同學對著我笑,似乎挺歡迎我,一路目送我東倒西歪繞過鍾樓,踅進禮堂前的鬆圃園內。我要給慕容士琴一個驚喜,嗯,也許一個親熱的擁吻,這點子不錯,我想。


  可是當我開始準備這麽做時,尖叫聲起了,然後有個胳臂一直擋在我的麵前,我撥開他,“幹嘛呀你!” ,我大喊,仍然奮力試圖往前擠,結果我被推倒在草地上。


  “你瘋啦!?” 慕容士琴高高立在我麵前,漂亮的眼睛張得好大看著我。她身上那一套學士服剪裁合身,罩在高佻勻稱的身上真的好完美,無懈可擊。


  我癡呆地望著她的唇,其實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她沒喝酒但臉頰卻也赤紅,我看得笑了,酒精在頭裏滾沸冒泡,我笑得更厲害,嗬嗬嗬,應該是這種呆子一樣的笑聲。


  突然,剛才的胳臂生成一個完整的人,是一個高大挺拔的陌生男子,橫在我和慕容士琴之間——他算哪根蔥,竟-橫-在-我-和-士-琴-之-間!


  我正要暴衝到那小子身上,慕容士琴卻把那隻討厭的胳臂推開。她蹲下,默默幫我拍掉膝蓋上的汙泥,一雙雪白的絲絹手套都髒了。


  不知怎麽的,她的眼神出奇的溫柔,四目交會,我竟然像個小孩一樣開始啜泣。可是,我警覺自己喝了酒,怕一哭會失控,於是低下頭,把手指放進嘴裏齧咬,不想讓哭聲丟她的臉。


  “看著我。” 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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