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李合肥的憂慮(求月票)
咣鐺、咣鐺……
通往大沽口的火車轟鳴著噴吐著煙霧往大沽的方向駛去,這列藍鋼快車是中國鐵路公司特別為直隸總督準備的火車,共有九節車廂,在這九節車廂中,有三節作為客廳、餐廳以及書房臥室是專供總督大人專用,剩下的則歸衛隊和親隨等分乘。
按照鐵路公司的想法,等將來直隸、山東、河南等地的鐵路連通了,總督大人少不得會於乘坐火車往返各省,到時候自然也就能用得上這堪稱“行轅”的列車,盡管現在這鐵路尚未出直隸,可誰都知道,膠澳那邊正在往濟南修著鐵路,再過幾年,別的地不說,這膠澳總歸會同直隸由鐵路相聯於一體。
不過作為總督,其車廂自然不可能裝飾如皇宮一般豪華,再則作為直隸總督的李鴻章原本就不好奢侈,這車廂與其說是精心裝飾,倒不如說是按照西洋頭等豪華車廂的標準設立,所以才使得這車廂中到處透著濃濃的西洋風情。
無論是西洋式的沙發也好,厚厚的地毯也罷,處處皆是西洋之處,不過對此李鴻章本人倒不覺得不適合,事實上,相比的扶手圈椅,已經年邁的他喜歡做西洋軟椅或者西洋沙發,尤其是在這冬日裏,更是如此。
“杏蓀,這膠濟鐵路什麽時候能修通?”
在把整列火車檢查了一遍之後,興致勃勃的李鴻章。問道陪同於身邊的盛宣懷,他是鐵路公司的總辦,這直隸三省的鐵路自然由其操辦。
“回荃帥。三年,最多明年膠澳鐵路就能通車,現在東段已經修到高密那邊了,西段也修到了淄博,隻待從美國進口的機車到了膠澳,這兩段就可以通車了!”
盛宣懷連忙回答著,在過去的一年間。修起鐵路來一直拖拖拉拉的中國鐵路公司,得益於充足的經費。修起鐵路來不可不謂之“雷厲風行”,而膠澳鐵路更是實施雙方施工,以圖加快工期。
當然之所以加快施工,除去經費充足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拖拖拉拉的工程非但可能導致鐵路公司股票、債券下跌,更為重要的是會導致李中堂的不滿,身處幕府之中,作為李鴻章最信任的經濟幕僚,盛宣懷又豈不知道中堂大人的打算。
“這鐵路非但要修,還要修得快、修得好……”
瞧著車廂外紛揚的雪花,李鴻章頗為感慨的說道。
“我聽說,再過幾個月。待鴨綠江大橋完工後,東北的鐵路就與朝鮮相連了,到時候子然那邊可就把幾條鐵路聯通一體了。反觀咱們,杏蓀,你說,再過兩年,咱們能把全直隸用鐵路連通一體嗎?”
作為北洋通商大臣,早在幾十年前。李鴻章就從洋人口中獲知了鐵路的便利,並千方百計的試圖推動鐵路。可惜直到前幾年,朝廷方才同意修建鐵路,但中間卻又被張之洞“截了糊”,雖說後來借著“東顧之憂”的名義,把路款從湖北又要回了北洋,但真正的大修鐵路,卻是直到“九督議政”之後,仿著東北的例子依靠發行股票、債券修起了這鐵路來。
而每每提及鐵路,李鴻章總無法對東北的鐵路視而不見,實際上東北的鐵路修建速度更是倍於直隸,這如何不讓李鴻章心生警惕。
“荃帥,東北那邊大都是平地,修起鐵路來自然便利,再則東北地廣人稀,其又沒有征地之憂,這鐵路修起來自然比之咱們快了些……”
不待盛宣懷解釋,一旁的張佩綸倒是搶先替其解釋起來,這倒不是因為現在北洋一體,大家夥榮辱與共的都把身加綁在了中堂大人身上,更重要的一點是,盛宣懷比之它人更會作人,在來自德國、美國以及英國的西洋技師堪定好路線之後,其即會把府中人先後等請至公司內,隨手點出幾塊地皮來,暗示他們購下,當然那些地皮並非是築路用地,不可能損公肥私的抬高地價。
但那些地皮無一例外的都在火車站附近,隨著火車站位址的公開,其鄰近地價自然數十倍甚至數百倍的增加,且不說張佩綸於天津、保定、濟南以及膠澳等地大站附近投資興建的洋樓,將來的獲利,單就是這一年多來,單就是是轉手售地,即已經獲得幾十萬兩銀子。
如此一來,張佩綸又豈不會為其在李鴻章麵前美言一二,而對於張佩綸的美言,李鴻章隻是略點點頭,然後不以為意的笑道。
“是老夫太過心急了,隻怪那些個洋員說著什麽,當初普法戰爭之勝,普魯士勝於鐵路,所以老夫瞧著東北的鐵路修的那麽快,才會如此這般心急啊!”
把責任攬回已身的李鴻章實際上這會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他又豈不知道這府中各人與鐵路公司一同聯手炒賣車站土地獲利一事,但有時候,人總得睜隻眼閉隻眼,畢竟要想馬兒跑,就要讓馬兒去吃草。
而每到這個時候,李鴻章卻總是忍不住去想另一個人,想到東北的唐浩然,想著他又是怎麽處置此事?其實,東北對於車站用地倒不是什麽秘密——完全由鐵路公司收購,然後再采用建房分售、分租的方式獲利,像沈陽那樣大車站,僅通過出售樓房、商鋪其就獲利達上百萬兩。
實際上莫說是鐵路車站,就是像大連以及沈陽等地的新城建設中,其也是會在土地收購後,按照土地平整法規,進行了上下水道、電氣、煤氣的基礎設置配置。此後,會根據總督府頒布的《土地建築物出售及租賃的有關規定》,對某一地位的建設周期、轉讓原則、土地用途、麵積大小、競買方式都做了詳細和嚴格的規定。跟現在的有關要求別無二致。除了政府官廳用地、官辦學校用地、道路、公園綠化等公共用地外,其餘土地均上市交易。像大連那樣的海濱新城,則是從距離港口比較近的主城區開始銷售。再逐步向西擴展,從去年10月開始競標發售,按報紙上的說法,其到今年10月,一年間,共出售土地289公頃,獲得收益496萬元。獲利數十倍之高。
唐子然啊!
想著那小子總有法子變出錢來,李鴻章不禁於心間苦笑一聲。隨即卻又是展顏笑說道。
“現在咱們先在直隸修,等到把三省聯通了,咱們再把鐵路往南修……”
端詳著車廂外飛逝的大地,李鴻章的心中瞬間湧起一陣前所未曾有的雄心壯誌。
“鐵路修到那。咱們的影響就會到那,即便是再不濟,將來有了那鐵路,咱們……”
調兵也容易啊!不過話到嘴邊,李鴻章還是把話峰一轉。
“咱們這邊出產的東西,也能運過去不是!”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卻不能說,對此宦海沉浮一生的李鴻章又豈不知道,今天他說“調兵方便”。保不齊明天還真有人把兵派出去。
“荃帥所言極是,現如今這山東到處賣的都是東北的洋貨,如若鐵路築通了。咱們天津出產的洋貨,也就能直接運到山東,等到鐵路修到河南,便能運到河南,這貨利自然不能全讓唐子然給占了!”
雖說唐浩然現在身為東三省總督,按道理來說。盛宣懷應該稱其一聲“然帥”,但無論是盛宣懷也好、張佩綸也罷。這北洋府中諸人無不是把唐浩然視為“晚生後輩”,自然不可能尊其一聲“然帥”,對此李鴻章也沒有刻意提醒,作為“天下第一督”,有意無意間,他同樣也會把唐浩然看成“晚輩”。
“可不是,現如今東北的手伸的也忒長了一些,我聽人說,這陣子,他們弄的那個什麽“農業試驗場”正在滿地的撒著銀子,勸老百姓種植美國棉種,說是高產,依我看,這唐子然定是包藏禍心,舅舅不得不防啊!”
說話的時候,張士珩注意觀察著舅舅的表情,見其眉頭微皺,眉間似乎帶著些不快,便知道他賭贏了,因為軍械局私賣軍械一事,被“革職”的他,好不容易才重回府中,自然希望表現一番。
“美棉?我也山東這邊說過,說是種十畝補貼一元銀元,不過這美棉確實優於國棉,可謂是高產而質優,其尤為適合機廠紡織,湖廣的張南皮去年就在湖廣大肆意推廣美棉,今年亦不例外,想來東北這麽做也是因為紗廠原料,這推廣美棉,一來可利百姓,二來可保紗廠用棉,想來也是件好事……”
作為商人盛宣懷當然知道美棉為何物,不過話至此他又順著張士珩的話說道。
“不過,雖是如此,荃帥,有些事情卻不得不防啊!畢竟,這裏是直隸,可不是東北……”
就在盛宣懷的話聲落下的時候,列車已經開始減速,開始緩緩地駛進火車站,在火車慢慢地往減速時,眉頭緊皺的的李鴻章則默默的點著頭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
接連重複著“知道了”的李鴻章,那臉上這會再也沒有了一絲輕快之色,目光反而更加凝重了……
之所以這般凝重,倒是再簡單不過,這東北的手伸的確實太長了,閉上眼睛,回憶著這兩年東北於關內的一興一動,李鴻章甚至能感覺到此時的東北,就像是一個八爪章魚盡的在關內盡伸著他的觸角,那看似無害的章魚腿,沒準那一天,會猛的一下勒上來,然後把大家夥都生生勒死。
到那時,說什麽都晚了!
盡管有這種錯覺,但李鴻章節卻又看不懂,唐浩然於關內下的一步步的棋,他下的這些棋無論是反過來看,豎過來看,受益的都是直隸,雖說東北也可能從中受益,但受益最多的卻是直隸。
就像那同文學校一般,每年都有一兩千人畢業,可大多數畢業者,都為北洋所吸納,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去關東。甚至就連同這美棉,將來推廣了,受益的也是直隸的百姓,他們賣了棉花,才有錢交稅,百姓的銀子多了,加捐的時候,才不會那般抵觸。
反觀東北得到什麽?
同文學堂裏的學生?他們是得到了一些,可也隻是一些學生罷了,更何況,即便是沒有同文學堂,他們又少招洋學生了?無非就是把設在天津、保定、濟南等地的同文學堂設在東北,設在朝鮮罷了。
至於美棉和試驗場,那操的可是農事,到時候受益的是普天之下的百姓,按道理,他唐子然又豈需要考慮直隸的百姓?可人家確實考慮了!這才是真正讓人困惑的地方。
他唐浩然就那般的無私?
若是年青個幾十歲,或許李鴻章會覺得這確實有這種可能,但宦海沉浮數十年下來的經驗,再加上對唐浩然的了解,他深知,這些事絕沒有那麽簡單,或許旁人不了解他唐浩然,但多次被其“坑”上的李鴻章,又豈不知道那小子走一步算十步的精明,他看似在吃虧,可有時候,這吃虧就是占便宜!
但,這便宜在什麽地方?
“杏蓀,咱們的北洋紗廠現在怎麽樣?”
因為美棉,李鴻章想到於天津辦的北洋紗廠,詢問的結果自然不錯,確實不錯,準確的來說,有東北的先例在那擺著,在“洋紗土紡”這一基本策略帶動之下,北洋紗廠自然也是生意興隆,甚至已經開始考慮起再辦二廠了。
“這新廠自然要辦的,”
聽盛懷宣一番說道後,李鴻章連連撫須,隻為這北洋紗廠的生意興隆。
“杏蓀,那咱們這紗廠,是不是也用美國棉花?”
這一問倒是讓盛宣懷一愣,然後他連忙回答道。
“確實也用了一些,不過這美棉雖說質優,可價也高,相比之下,國棉更是便宜,算起來,若是這美棉能於直隸推廣開來,到時候,咱們也能跟著受益,這倒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
盛懷宣的話卻讓李鴻章的眉頭猛皺,這天下的事情,當真有那麽簡單嗎?他唐子然到底是打的什麽算盤?
而在這疑惑中,火車卻已經到了大沽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