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根基(求月票)
遼中廳,是一個於遼河畔新設的官廳,與其說是官廳倒不是說是一個小市集,其根本談不上什麽繁華,那條看似筆直的中街長不過兩箭之地,雖說集市不大,可這並不算寬敞的街道上卻熙熙攘攘盡是人,也難怪這周圍百多裏地裏頭,也就隻有這麽市鎮,自然顯得很是熱鬧,兩旁店鋪櫛比鱗次,雜貨店、布料店、茶店、鐵器店、牲口行……還有什麽棺木行諸如此類的商鋪,該有的倒是一個不差,店鋪的門前都掛著幌子,懶洋洋地在來往行人的頭頂上飄動。
時近晌午,集市上正吆喝著的商販那吆喝聲卻突的一頓,眼巴巴的瞧著被人牽著的高頭大馬,難怪這馬會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這馬非但比這市集上的馬高出一截來,而且軀體極為粗壯,旁邊的馬和其一比就如同那小馬駒一般。
在經過牲口行的時候,幾位好馬的人瞧著似乎有些眼熱,可瞅上一眼後,便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來——那牽馬的人身上背著杆長槍,男人胯槍帶刀於這關東倒也屬尋常,可偏偏這人身上還穿著軍裝,雖說那軍裝同警察和兵勇的軍衣比起來,衣領上少了紅牌牌和那銅豆豆,可旁人卻一眼看出這人的身份——這人是退役兵!
這東北軍的退役兵可不是過去的防軍,防軍出了營沒人把他們當回事兒,可東北軍的退役兵卻不一樣,出來了到了地方上。那不是甲長便是保長,同過去的莊頭裏正的可不一樣,這保甲長的地位頗高不說。而且直接受警察指揮,保甲除負責治安的連帶責任之外,還擔任戶籍調查、徵收租稅等下級行政事物,而且保甲在其住民中征集17至50歲的男子組成壯丁團,負責防範匪徒強盜的侵害和火、風、水災等,正因如此,這充任保甲長的退役兵才會在退役的時候發上一條長槍。以作為武裝。雖說這長槍不過隻是舊式的雷明頓翻針槍,但在地方上。這洋槍卻又意味著地位,意味著其高人一等的地位。
牽著馬的吳滿屯來到用寺廟改成的民政廳時,舊時的寺廟顯得很是破舊,不過舊寺的院子倒是不小。從進入民政廳的院子,吳滿屯便忙活了起來,先進行榮民登計,隨後又要去見民政長。
“你是去年當的兵?”
孫葉林瞧著麵前的這個士兵,他知道如何不是因為地方上需要,像這樣的老兵是斷不會在今年就退役的。
“回長官話,到現在正好一年!”
吳滿屯的語氣依如部隊中一般,對官長極為尊敬,實際上就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會這麽早退役。當時長官告訴他,準許他退役時,他隻感覺像是做夢似的。在隨後的一個月裏,他於部隊中的正常訓練停了下來,開始和其它的選擇了鄉間安置的老兵一同,在農墾團進行農具操作培訓,學習著如何使用雙輪雙鏵犁,如何挽車、如何使用馬拉播種機。至於養馬、積肥更是必須要學會東西。
按長官的說法,到地方上。像他這樣的老兵要做保長,手下在管一百多戶人家,這個保長的威望就像部隊中長官的威信一樣,就要先精通農作,更何況他還有幾十畝地需要操持,所以他學的極為認真。
簡單的與民政長客套幾句後,吳滿屯便拿著安置卡到農業合作社去領取農具,按難民救助署提供的諸如雙輪雙鏵犁以及馬拉播種機等大型農具都是由保長、甲長領取,畢竟這種重達數百斤的雙輪雙鏵犁,並不是普通百姓所能負擔。
相比於輕便的步犁,大型雙輪雙鏵犁更適合大田使用,用步犁一天隻能開兩畝多荒地,而用雙馬牽引的雙輪雙鏵犁卻能開墾近十畝地。若是用作犁地,一個人一天能犁二十畝地,遠非鐵製步犁所能相比,不過雙輪雙鏵犁價格太貴,一個犁要十幾兩銀子,正因為其價格昂貴,其才會由保甲長領取,然後再統一使用,畢竟使用雙輪雙鏵犁本身就需要一定的技術。
鏵犁、播種機諸如此類的農具被抬上馬車的之後,瞧著那輛全新鐵輪馬車,吳滿屯的心底一時間卻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現在這種田的家什弄齊了,可憂的卻是這滿滿一馬車農具,值一百多元,雖說按道理說到了地頭上,離不開這些東西,而且還能租給保裏的百姓,掙上一點兒租金。
可畢竟,對他來說,這都是拿銀子買來的家什。雖說隻不過付出三成的錢款,可這剩下的錢款還要慢慢的去還,靠著租金能還清這些家什的欠款嗎?
“哎,走一步算一步吧!”
為馬挽上挽具的時候,吳滿屯暗自說了一聲,他的這匹馬是他退役時從農墾團買來的阿爾登重挽馬,這馬雖說吃料多,可幹起活來一頭頂兩三頭馬,就是衝著它能幹活,吳滿屯才會買下這匹馬,而不是東北常見的小馬。
不一會,當那高大的重挽馬牽著馬車走出遼中廳的市街時,在民政廳門口,孫葉林瞧見馬車上的吳滿屯臉上的愁色時,麵上便擠出了笑來。
“哎,這人哪,就是這樣,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現在花點錢買點農具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麽,這從古至今,又有誰家會把農置辦齊?有的東西,小家小戶的置辦起來不劃算,還不都是租的,這鋼犁買著貴,可若是他租著用,十戶人家一年就能收個幾塊錢,還有其它的家什,這一年便能得個十幾塊錢……”
同身邊的警長這麽說著的時候,孫葉林的心底卻又忍不住感歎著的總督府對這些在鄉軍人的照顧,非但給他們最好的地,而且還以補貼的形式向他們提供農具。相比之下,向定居的關內難民借貸的農具,不過隻是鐮刀、鋤頭之類的基本農具罷了。
最終無論是種地亦或是收糧。甚至運糧,保甲中百姓至少在未來的幾年間都離不開保甲長。出自行政學校的孫葉林深知,這種生產依賴性勢必導致心理依賴性,而對生產工具的壟斷,又將會導致保甲長於地方上的權威的增強,即便是將來百姓不再依賴保甲長的農具,可習慣性的信賴。仍能令保甲長於地方享有足多的權威。
在對移民定居點的規劃中,移民署總是通過一些巧妙的“安置”。以樹立保甲長的權威,這是府中的要求,按照府中的計劃,在未來十年內。以關內移民為主的定居點,將是總督府最可靠的統治基礎,而之所以可靠,正在於其對延伸至定居點公權的依賴。
“他們不明白不要緊,隻要明白這身為保甲長的責任就行了,”
望著那輛遠去西式馬車,警長的話讓孫葉林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什麽是保甲長的責任?
僅僅隻是按“保甲條例”的規定,那麽保甲長除負責治安的連帶責任之外,還擔任戶籍調查、徵收租稅等下級行政事物。但這不過隻是保甲長的表麵上的權力。府中之所以花費巨資對移民進行培訓,為的又是什麽。
“那些來自關內的難民,在培訓期結束之後。其生活習慣如何維持下去?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進了冬天,百姓一季不洗澡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他們的這個習慣和衛生要求肯定有衝突,按府中的想法是,先管住移民的衛生習慣。等到移民普遍接受的時候,也就是設立衛生警察。督導百姓改變生活態度、衛生習慣的時候了,若是冒然推行的……恐怕會遭到反彈……”
實際上反彈並不是總督府所擔心的,畢竟現在百姓表現出來的順從遠超過最初的想象,可即便是如此設立衛生警察督導百姓養成良好衛生習慣事宜,仍未於東北推行。但不設立衛生警察並不意味著無法改變百姓的衛生習慣,至少保甲長有這個責任與義務。
當然對於總督府而言衛生並不是最重要的,建立保甲最為重要的意義恐怕還是對百姓的控製,更準確的來說是掌握一群忠誠於總督府的民眾。甚至不需要懷疑那些新移民的忠誠,畢竟他們種著督府的田,如果沒有督府的話,就沒有那些新移民的明天,共同的利益會驅使著新移民在未來的十幾年間,與退役軍人一同成為督府的擁護者。
共同的利益不僅僅局限於新移民,同樣也與由退役兵充當的保甲長聯係在一起,這些退役兵作為在鄉軍人,充任保甲長的同時,他們的財富、權力以及地位都與總督府聯係在一起,甚至每年的在鄉軍人集訓,於鄉間都會成為身份的象征——隻有保甲長之類的“官兒”才能參加在鄉軍人集訓。
正是在這些利益的驅使下,未來的東北真正的核心是城市以及散落在東北數百萬平方公裏上的數以萬計的移民點,至於舊式的村莊、市鎮會在這一過程中,被強行納入東北的這個群體之中或主動或被動的被同化,到那時,一個新東北才會真正屹立於關東大地。
“按《保甲條令》這一戶一丁,組成壯丁團由保長甲長加以訓練……”
訓練民眾,這是保甲長的責任,同樣也是民政廳的責任,而作為民政長孫葉林自然擔負著這個責任,而壯丁團組織同樣也是考核之一。
“王警長,咱們新民廳可是設了132個保,到時你準備怎麽辦?”
132個保,就是13200團丁,實際上待所有保甲建成後,團丁數量隻多不少,如何訓練這些團丁,令其作為總督府指揮下的預備武裝,這才是總督府最關心的事情,畢竟現在整個奉天境內隻駐了不到一個師的部隊。
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最大限度的動員民眾武力,並將其納為已用便是總督府不得不加以考慮的事宜,甚至這《保甲條例》便是據此而製定,至於所謂治安維持等不過隻是一個借口罷了。
“怎麽辦?車到山前必有路吧!”
王德順應了一聲。臉上忍不住冒出些許愁色,這一百多個保,若是一個保一個保的跑下來。怎麽著也得半年時間,可他是警長,雖說壯丁團歸他指揮,但歸根到底這壯丁團還是由民政長負責。
現在像這樣的退役官兵正在充實進各墾殖點,這種兵民相輔助的墾殖到底能不能成功?甚至就是那保甲製能不能成功?
“以軍統民”這是大帥製定的移民墾殖點的管理模式,即通過退役士兵充當保甲長,從而將其於移民培訓營中的管理延續下去。而為了支持這種“以軍統民”的管理方式,大帥那邊特別授意軍令部準許士兵提前退役。但大帥這種“以軍統民”的法子成效如何?
誰也不知道,誰也說不清楚,但作為下級所需要的隻是服從,就像是對於如吳滿屯一樣的數以千百計的退役兵而言。作為在鄉軍人的他們,選擇將家安置於東北的時候,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所擔負的使命是什麽,對他們而言,這隻是一種生活方式的開啟,甚至是新生的開始。
大草原上半人高的枯草被寒風吹撫著,似流動的沙漠一般起伏不定,而在那一片草起伏的枯草中,一片連綿的田地分布其間。站在馬車旁,吳滿屯詫異的看著麵的這片土地,這就是他的家嗎?
更準確的來說。眼前的這片土地便是他傳給子孫後代的土地嗎?彎下腰身,吳滿屯抓起一把田中的土壤,那土是肥的不能再肥的黑土,被陽光映著的時候,油旺旺的,上等的黑土。上等的田地。若是在關內,這樣的上等田一畝地至少值十幾兩銀子。而現在這些地卻都是他的地!
“這就是我的地了!”
輕聲喃語著,吳滿屯於田間走動著,在他的前方,是一片麵積足有百餘畝的空地,那片空地便是未來的移民定居點,現在那裏還沒有一個居民,但很快,那裏就會蓋起一片房屋,而作為保長的他,不僅將肩負接下來的移民安置工作,還將擔負起那個小市鎮的建設,當然更重要的是,他還要把自己的家安置於此。
“小學堂和保公所建在一起,小學建在這個地方,嗯,這是小市街,要留出門市,將來保裏的經費還要靠門市收費……”
手拿著“圖紙”,湊著帳蓬中的油燈,吳滿屯又一次想像著未來的這座百多戶人家的小村莊,所謂的圖紙是移民署發放的“新村圖紙”,新村麵積是相同的,人口也是相同的,甚至各種設施同樣也是相同的,而作為保長的吳滿屯,則必須依照圖紙上的規劃指導移民點的建設,幸好對於地圖他並不陌生,甚至在下午的時候,他已經通過步量的方式,初步確定了村落的規劃。
“今年冬閑的時候,要組織移民把水渠建起來……”
吳滿屯在唇邊輕語著,盡管現在移民還沒分配過來,但是他卻已經規劃好了一切,建房、建立村集,當然更重要的還是水渠,這種地全靠水和肥,後者可以養豬、養牛的積出來,至於前者,卻需要用水渠引過來,那水渠直接關係到村子的將來,而作為村子“創始人”的吳滿屯,自然不會忽視這一點,實際上,他也不會忽視,因為已經有相應的機構為其規劃了水渠的修建路徑以及工程量,這恰恰是得益於采用西式測量的土地調查——對土地進行測繪的同時,亦根據地形、水文等條件對水渠等水利設施加以規劃,作為保長的吳滿屯,隻需要組織移民完成這些施工就可以了。
這恰恰是總督府組織移民的最大不同——通過科學的規劃,對土地、林野以及河流進行科學的利用,從而保證不至於首先“破壞性”的移民墾殖。如果是普通的保長或許會忽視移民規劃,但是對於像吳滿屯這樣的軍人出身的保長來說,於軍隊中養成的“服從”的習慣,則會使其一如部隊中一般,服從命令,按照圖紙的要求建立市鎮以及水利設施。這恰恰正是軍人與平民的最大區別,而在組織移民施工的過程中,他同樣會把諸如紀律等良好的習慣傳遞給移民,最終移民生活習慣會在這一過程中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不過對此,吳滿屯並不清楚他隻是一如部隊中一般習慣了服從,對於這一切背後的深意更是一無所知,此時他的心中隻是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等再過幾年啊……”
走出帳蓬,在滿天的繁星之下,吳滿屯又一次環視著周圍的土地,在他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個欣欣向榮的小村落,而他就是這個村落的創始人,甚至做為創始人,他還有權為這個村子命名。
“這裏肯定都是一片磚頭房子,到時候,那日子過得……”
幻想著將來的生活,吳滿屯並沒有因為身邊的空寂而產生任何不滿,反倒是對未來充滿了期待,期待著一批批移民充實這個村落……就在這時,吳滿屯感覺到臉上的絲許涼意,伸手感覺了一下,這才發現,下雪了,雪花於空中飄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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