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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人爾(求推薦、求收藏)

  保定直隸總督府,從同治年間北洋大臣由直隸總督兼任起,曆任直隸總督為兼辦外交、商務、海防以及洋務等便將行轅所在遷往天津,而從同治九年出任北洋大臣那天起,李鴻章一年之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天津。


  依如往年,年關將至時,北洋大臣行在訪客便是終日不斷,不單已經出任要職的故屬舊幕會紛紛親自或是派人來給李鴻章拜年,就連遠在劉公島的北洋水師,亦會派出兵艦駛往大沽,借著回家過年的由頭,水師提督更會親自拜見,其它人更是如此,一時間,行在內終日總是極為熱鬧。


  做了二十年北洋大臣的李鴻章在大清國的曆史上也屬罕見,大清立國兩百餘載又有幾人能於一地任封疆之吏達二十年之久?此刻,他正站在花園之中神色凝重的看著廊外的飛雪,眉頭蹙著,漸身透著一種不怒自威的鋒芒。


  “匹夫禍國!”


  在這四字從嗓間吐出時,李鴻章甚至憤恨的用力一砸走廊扶欄,就在昨日,不單水師要求購買兩艘新型兵艦的要求被駁回了,他翁同龢甚至還以餉力不濟為由,上奏要求水師兩年內不得購艦,換句話說,翁同龢以戶部尚書之職,硬生生砸斷了北洋水師腿。


  “平日若中大辦海軍,若是戰時又當如何?”


  雖說心惱,但李鴻章卻沒有任何辦法,隻能讓水師提督丁汝昌上書抗駁,翁同龢是帝師,深為皇上信賴,即便是上書又能如何?

  盛宣懷——李鴻章的親信幕僚。手裏拿著一疊報紙,步履匆匆地從外麵進來。見李鴻章站在走廊邊似在沉思,便放緩了腳步,佇足在他身邊,未敢打擾他。


  李鴻章似乎沒有發覺盛宣懷,依然蹙著眉頭。


  “哎!”


  一聲音歎息,從李鴻章的嗓間發出後。


  “中堂大人,所歎為何?”


  盛宣懷在一旁問道。


  李鴻章轉過身,對盛宣懷苦笑道。


  “水師那邊要求購艦的折子給封還了,他翁同龢甚至還以餉力不濟為由,上奏要求南北洋水師兩年內不得購艦、購械。”


  盛宣懷立即接腔說道。


  “常熟實是可恨至極,竟因私廢公。”


  盛宣懷口中的常熟指的自然是翁同龢,不過李鴻章並沒有與其就此事繼續聊下去,畢竟他盛宣懷也就一個商人。


  兩人邊說邊走入內堂,李鴻章意味深長地說。


  “杏蓀,人們常說‘做大官,辦大事’,似乎隻有先做了大官才能辦得了大事。我們不妨反過來看,一個人若先辦成大事,自然也就可以做得大官。其中的道理,你以後會慢慢體會到的。”


  言畢,拿起書案上的一塊方巾,一邊擦手一邊示意盛宣懷坐下說話。


  盛宣懷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便躬身道。


  “中堂教誨,卑職必當永銘於心。”


  李鴻章在太師椅上坐定,繼續說:“可這話又說回來了,廟堂之高,何其危哉!其實,哪個不想置身世外,做一隻閑雲孤鶴,終老山林。”


  “話雖如此……可樹欲靜而風不止。”


  盛宣懷也坐下來,把手裏的那疊報紙放在桌上說。


  “現在上海的各大報紙都都紛紛登了湖北禁煙的事,還有禁煙局仿海關製的消息,加之先前仿海關製招聘局員事兒。一時間,這有關禁煙的爭議,遍及了整個上海,現在這事兒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


  “挑有用的念來聽聽。”


  一聽是湖北的事,李鴻章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盛宣懷挑出一張《上海新報》,念道。


  “……假名以“禁煙”,實則卻為專賣,由官府專賣**,開此恒古未有之事,實是為斂財而開此荒誕不堪之行……’”


  李鴻章擺了擺手,盛宣懷又挑出一張報紙,讀道。


  “湖北為行禁煙,行以專賣,固然有損於體麵,然卻開禁煙之先河,阻煙毒泛濫之趨勢……”


  “嗯,這倒是說句實話。”


  當年亦曾主張馳禁的李鴻章,聽到後淡淡地吐出一句話。


  盛宣懷又拿起一份《申報》:

  “《論湖北禁煙進止大略》:煙毒者,實禍國殃民也,自鹹同年間廣為馳禁,地方督撫為藥捐而無不鼓勵栽種,由此釀數省奇荒,今日湖北於三鎮試行禁煙,雖為專買專賣,然後若操辦人員得當,亦可控製煙毒不至肆意泛濫,若委人不當,亦可能至官府專為煙土之利,而無意禁煙……”


  “這篇文章還有那麽點意思。”


  李鴻章緩緩睜開雙眼。


  盛宣懷聽李鴻章這麽一說,便把報紙遞了過去,李鴻章接過報紙,眯著眼睛一邊看,一邊緩緩地說:

  “辦事關鍵在於人,自從張南皮的折子上了朝,三鎮一月專賣煙土所得過近五十萬,扣以成本、局支後,解交藩庫98674兩,這一個折子倒是讓現在外麵動靜鬧的大,地方督撫的動心也不少,認為如此可不加捐而充國庫,當然,也有些人反對,認為官府專賣洋土藥,有損官聲。現在兩邊是針鋒相對,麵對麵頂上了,朝廷也是舉棋不定,沒個主意,隻待看湖北實施如何了。可兩邊都沒說到點子上,還是這篇文章說到了點子上……”


  手點著報紙,李鴻章接著說道。


  “關鍵在於人,若是換做他人,又豈能有兩成煙利交於藩庫?”


  盛宣懷連忙說道:


  “中堂的意思是張南皮用對了人。”


  李鴻章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微微晃了晃手中的報紙。


  “這用人之說,還真頗有些獨到之處,換成旁人是能上交一成便是不錯了……”


  盛宣懷注視著李鴻章,靜靜地待著下文。李鴻章放下報紙,起身走到自己的書案前,拿起自己的水煙袋吸了一口說。


  “這報紙上論調有三:一是主持者真心禁煙,而不為煙利;二是用人得當,無自肥之慮;三是煙局之製仿之海關,固行之有效,無貪腐之憂……”


  李鴻章緩緩坐下。


  “他張南皮之所以行此事,為的豈是禁煙,若他真心禁煙,又豈需行以專賣,仿以當年山西之事便可了,不過,那唐子然看來卻是為了禁煙!”


  李鴻章又吸了一口煙,重重地吐了出去:


  “煙局之製俱仿海關製,唐子然若是為了自肥,仿之衙門之製,禁煙雖無所成,但自肥無慮,且亦可濟款督府,現在湖北一省洋土藥捐不過五十萬兩,若其每年上解一兩百萬兩,張南皮又豈會有話說?現在,他這禁煙局不過剛剛籌辦,借他人之手,行以三鎮月得銀便可達近十萬兩,再無需上求督府,這唐子然啊,委實是個人才!”


  想到辦了這麽些年洋務,便是如電報局、紡織局、招商船局每年上解多少款子?李鴻章不禁羨慕著張南皮的好運來,初辦洋務之時,不單得了一位真正的人才,且還是位運財童子。


  中堂大人的話語落在盛宣懷的耳中,頓時讓他一陣不快,略微思忖了一下:

  “中堂大人所言極是,唐子然若將禁煙一事推之湖北全省,恐一年所得至少會有三四百萬兩之多,有此財力為憑,張南皮豈不是想辦什麽工廠,便建什麽工廠?恐不出數年,諸如鐵廠、槍炮廠之類工廠,便盡顯於湖北。”


  李鴻章點點頭,輕歎道:


  “若是張香濤自己辦,倒不足為慮,隻怕……”


  隻怕到時候讓唐子然主持此事啊!握著水煙袋,李鴻章不禁陷入思索之中。


  盛宣懷似乎聽懂了李鴻章的弦外之音,但沉默著沒有作聲。


  沉思良久之後,先是搖搖頭,李鴻章長歎了一口氣。


  “其實洋務誰都能辦得,關鍵在於一個字——錢。朝廷現在拿不出更多的錢去辦洋務,地方上也沒想出怎麽籌錢的法子。現在唐子然禁煙倒也算是一個萬全之策,有了錢自然可以辦成洋務,可洋務也非有了銀錢,便能辦成,其間亦有諸多問題沿需解決。比如用人,尤其是主事之人!”


  聽出中堂大人語間對唐子然的欣賞,盛宣懷沉吟片刻:

  “若是張香濤全用唐子然的話,想來其洋務辦起來也是事半功倍。他做官不似讀書人,素有專橫之名,其禁煙局皆委於唐子然,可見其魄力。”


  “全用唐子然……”


  李鴻章把水煙袋往桌上一頓。


  “用唐子然亦無妨,不過隻是人罷了!”


  盛宣懷從李鴻章的語氣中驀然明白了什麽,小心翼翼地問。


  “聽中堂大人的口氣,莫非已成竹在胸?”


  李鴻章搖搖頭說道:


  “成竹之說現在還為時過早,可我卻偏偏要看看,他張南皮有了銀子又怎麽辦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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