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大多數圍觀者笑嘻嘻交頭接耳,目光就圍著趙蕎與賀淵打轉, 有膽大的甚至出言調笑, 試探地追問二人是否好事將近之類。


    賀淵是個行事周全得體的人, 今日種種行徑事先已征得過鍾離瑛的同意。


    此刻鍾離瑛本人也樂嗬嗬跟著眾人一道打趣,但賀淵考慮到這畢竟是她老人家壽宴,若是場麵太過喧賓奪主, 那就很失禮了。


    於是他斂了先前溫軟神色, 對鍾離瑛道:“鍾離將軍, 您不是還要去蓮池麽?”


    鍾離瑛是德高望重的柱國神武大將軍,又是開國老將,她的七十大壽自是朝野矚目,今日前來賀壽的賓客幾乎囊括鎬京城大半排得上號的人物,這些人裏除了武官武將外當然也有文臣名士。


    為讓賓客中的斯文人也有樂趣,宴後除火器比拚外還安排了投壺、賞畫、鬥草花之類的雅致遊戲。


    做為主人的老壽星鍾離瑛自不能全程隻與演武場上這群賓客待在一處, 此刻蓮池那邊的投壺也正熱鬧著。


    經由賀淵這麽一提醒,鍾離瑛便喚上慕隨與賀淵一道往蓮池去。


    演武場這頭許多閑不住的賓客三三兩兩結伴跟在他們三人後頭,也轉往別地兒圍觀或參與旁的玩樂。


    *****

    經曆了最初那陣心花怒放的感動與囂張得意的炫耀後, 趙蕎盯著冰鑒中的那座糖果園子就開始為難躊躇了。


    這麽漂亮一座糖果園子,又是賀淵精心為她準備的,她當然是舍不得吃的。


    看出她的不舍,站在她身旁的沐霽晴笑道:“這玩意兒畢竟是糖做的,眼下天氣酷熱,就算一直放在冰鑒裏,那也管不了幾日就會化掉。再說了, 你也不方便將這麽大個冰鑒再抬回信王府,不是?不若分給小孩子們吃了。你瞧他們這眼巴巴的小模樣。”


    趙蕎也知她這建議很是中肯,但心中到底舍不得,於是同她抬起杠來:“呿,是小孩兒們眼巴巴,還是你自己眼巴巴?”


    有沐霽晴這個大人挑頭起哄,幾個約莫五、六歲年紀的小孩兒很機靈地打蛇隨棍上,立刻齊齊雙手合十搓著指尖,稚氣嫩嗓軟乎乎地討好哀求。


    “是我們眼巴巴!”


    “趙二姑娘,你自己個兒吃不完這麽大一座園子的!”


    “糖吃的了牙齒會落光,我娘說的!”


    “分些給大家吃吃嘛。”


    小孩子們這樣哀求,趙蕎實在不忍拒絕。


    “……行吧,”趙蕎應得艱難,仿佛壯士斷腕,“但你們不許哄搶推搡,乖乖排好,我一個個分給你們。”


    她在家中排行第二,下頭還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小時大家不懂事,爭別打鬧也曾有過,所以她怕待會兒一群小孩兒為了糖果打起來,還是先將規矩定在前頭。


    這種時候小孩子們總是很聽話的,很快就整整齊齊成行。


    “他們都還小,也吃不完這麽多的,牙會掉光。給大人也分點唄?”沐霽晴搓手笑,“中午在席間,你可答應過得了彩頭會分給我封口費的。”


    “誰答應你了?都是你自己在說。”趙蕎沒好氣地笑睨她一記就不再離她,轉頭請將軍府侍者去取個敲果殼的小銅錘來。


    沐霽晴嘿嘿壞笑著輕拍她的手臂,在她轉頭看過來時以下巴指指演武場門口的方向。


    鍾離瑛一行才走到大門口,賀淵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挺拔。


    “賀七叔!”沐霽晴將兩手攏在嘴邊做喇叭狀,“早上趙二姑娘……”她在夏世子麵前臉紅羞澀得像乖巧小鵪鶉!

    後半截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的話並沒有機會說出口,因為趙蕎情急之下徒手從糖果園子裏掰下“一座亭子”堵了她的嘴。


    賀淵回頭時,就見沐霽晴正狼狽地將那座“亭子”從口中拿出來,而趙蕎在她身旁笑得端莊而正直。


    *****

    申時,賓客們陸續告辭離去,熱鬧了整日的壽宴總算落幕。


    老人家畢竟七旬高齡,從前戎馬征戰幾十年又落下不少陳年舊傷,今日來來回回與賓客們交談寒暄,偶爾親自參與些玩樂,到這時多少有些疲乏。


    於是她對趙蕎道:“過幾日待你得空時,我再單獨請你過來喝茶,可好?”


    這顯然是有要事相談,趙蕎點頭應下,執了辭禮。


    上馬車時,候在車下的阮結香笑著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車上有人。


    想也知是賀淵了,趙蕎便抿了笑唇登車入內。


    外頭的車簾才被放下,趙蕎便主動撲身過去“投懷送抱”,大方地在他唇上“啾”了一記。


    雙臂環過他的脖頸,粉頰紅撲撲,笑眼亮晶晶,仰麵衝他笑得極甜。


    “你今日送的禮物深得我心,這是回禮。”


    賀淵扣緊她的腰身,被她這般少見的熱情主動惹得俊麵起了赧紅之色,卻偏要挑了眉梢,得便宜賣乖:“就這樣而已?你不覺這回禮輕了些?”


    “我這是禮輕情意重啊!”趙蕎樂不可支笑倒在他肩頭。


    明知她是巧言令色地狡辯,可“情意重”這三個字還是將賀淵給甜到了。他在她跟前一向很好哄的。


    馬車緩緩駛在回信王府的路上。


    賀淵想起先前沐霽晴在將軍府演武場上笑鬧大喊他的那一幕,隨口問:“之前我隨鍾離將軍離開演武場時,你與沐霽晴在鬧什麽?”


    他目力極佳,當時聞聲回頭雖隻遠遠一望,依然清晰看到趙蕎故作無事發生的心虛樣。


    “她啊,“趙蕎烏瞳滴溜溜一轉,“她帶著幫小孩兒起哄要分我的糖果園子,我說隻給小孩兒不給大人,她就找你這小七叔告狀。”


    她這半真半假的鬼話按理是能糊弄過去的,若她說的是沐家別的人,比如沐霽晴的堂兄沐霽昀、沐霽暘之類,那賀淵就信了。


    可偏是一年裏與賀淵說不上十句話的沐霽晴,那怎麽可能?


    賀家與沐家是姻親,但賀淵是禦前的人,若與恭遠侯府太近容易授人以柄。他是個謹慎性子,隻是與沐家幾個年歲相近、性情相投的男兒交情厚些,其餘都隻是維持姻親之間的基本來往而已。


    所以,沐霽晴雖客客氣氣照輩分喚他一聲“賀七叔”,和他之間卻不算熟稔。


    抓住趙蕎話中的古怪小尾巴,賀淵微微眯眼:“沐霽晴怎麽會為這點小事找我告狀?”


    趙蕎也反應過來自己話裏有漏洞,隻能強行圓場:“大家起哄嘛,她高興過頭就反常了,跟喝多了上頭一樣。哈哈。”


    “凡打哈哈必有鬼,”賀淵捏著她的下巴讓她與自己四目相接,唇角淡淡勾起,“心虛什麽?”


    “沒心虛啊。她帶著小孩子們鬧著將我那全天下獨一無二的糖果園子瓜分了,我當時沒好意思拒絕,現下後悔極了。”睜眼說瞎話、轉移話題於無形,趙蕎還是比較拿手的。


    賀淵聞言笑笑:“你若還想要,改日我再讓人做就是了。”


    五月裏他在泉山畫好那園子的圖樣,輾轉送回灃南祖宅那邊去,族中糖坊便照著圖樣做出了模具。


    為了趙蕎那個“全天下獨一無二,別人都沒有”的心願,賀淵早已同家主說定,那個園林模具單獨為他保存,糖坊的鋪子若想做類似的,隻能另外畫圖再做別的,且不能仿摹他的圖樣。


    “你怎麽這麽好。”趙蕎滿眼感動地覷著他。


    可惜賀淵並沒有讓她這份感動持續太久,接著又道:“不要轉移話題。你和沐霽晴到底在搞什麽鬼?為什麽你會心虛?”


    “哪有什麽鬼?你多心了。一切正常,無事發生,”趙蕎彎起笑眼,笑得蜜甜,再次強行轉移話題,“啊對了,那個糖果園子我雖分給大家了,但青梅樹那一塊兒我是留下來自己吃的。我知道那是我倆的秘密,有個小孩兒哭著求我,我都沒給的。”


    青梅樹樹上上執果欲投的小少年,樹下仰頭等待落果的小小姑娘。那是他倆從來不曾有過,往後也沒機會再彌補共度的童稚時光。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能在那舉世無雙的糖果園子裏實現,也算彌補心中遺憾了。


    “雖很滿意你看出了我的用意,”賀淵皮裏陽秋地扯了扯唇角,“但你越這麽東拉西扯,倔強地轉移話題,我越覺你定是做了什麽事被沐霽晴抓到把柄。而那個事還與我有關,所以你心虛。”


    沒完了你?這麽明察秋毫做什麽?!趙蕎前所未有地後悔,當初為什麽就上了這家夥的賊船呢?他太聰明了,又愛較真,這有時對她很不利呀。


    趙蕎也眯著眼打量他,片刻之後,展顏一笑:“若我偏不告訴你呢?”


    “那我問到你願答為止就是。”


    這就是賀淵,凡事都會將她放在最前的賀淵。哪怕事情明擺著,隻要他去問問沐霽晴就能輕而易舉得到答案,他也沒有打算這麽做。


    寧願一遍遍追問趙蕎本人,軟硬兼施得到她親口回答,也不背著她去向別人求證免她難堪或惱怒。


    趙蕎心尖一燙,笑著抿了抿唇:“那糖果園子裏青梅樹景的滋味很好,你沒有吃到。可是我吃到了。”


    “所以?”賀淵不解,“你要向我炫耀?”


    “不對,是要和你分享。”她倏地湊近他。


    唇兒相貼,舌兒相纏。無數甜蜜心事,就是相濡以沫中來回迭遞。


    這一回不是為了什麽轉移話題。隻是單純想把賀淵送給她的那些美好滋味,如數奉還。


    至於沐霽晴打算“告密”的那件事麽,親完再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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