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似是故人來
大概一刻鍾之後,三人眼前的景象已經截然不同——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風沙席卷,而是遼闊無垠的蔚藍海域。
風格輕靈精致的城池坐落在海邊,藍天白雲,碧海沙灘,浪聲滔滔,飛鳥如電,水天相接,天地一色。
這景象著實美觀震撼,洛玄發出了一聲謂歎,碧空萬裏,海域無疆,乍一看確實是美不勝收的景色,可是誰知道這一片晶瑩剔透的蔚藍起伏裏波濤洶湧下究竟埋藏了多少森森白骨?
這無邊無際的海域,美麗也極致危險,看似平靜的海麵下處處危機四伏,除了那些或狡猾或精明的智慧生靈,還有隨處可見的魔獸虎視眈眈。
威脅可能來自任何一個角落。
更何況海上還有暴風,還有無數不穩定的海眼,大海就如同一個喜怒不定的怪物,血盆大口已然張開,隨時可能將現在目光所及的一切吞噬殆盡。
在這詭譎多變的海上,永遠都沒有可以放鬆的時候,如果被它暫時的晴朗遮蔽了雙眼,也就離死不遠了。
欣賞感歎了一下這宏大的海景,三人迎著炙熱的風沙走向了海灣城。
“我們現在要怎麽辦?”洛玄挑了下眉,上前幾步,靠近了星幽。
“先想辦法見城主。”星幽沉聲道:“我來之前也看過一些關於海灣城的情報,海灣城每月都要舉行一次武鬥會,武鬥會的冠軍能夠獲得覲見城主的機會,距離下次武鬥會開始,還有三天時間,我們先拿到冠軍再說。”
“城主府的防衛太過森嚴,輕易靠近不得,任職城主的海族素來神出鬼沒,蹤跡難尋,不是那麽好見的。目前也就隻能先這麽辦了。”星空點了下頭,微微頷首,表示讚同這個辦法。
“我們可以等會兒再商量,現在還是先找家客棧住下再說。”洛玄無奈的按了按額頭,“你們不覺得像這樣一直站在城外交談會很奇怪嗎?”
星空和星幽兄弟倆旁若無人,在洛玄鬱悶的目光下果斷的搖了搖頭。
三人進了城裏,選了一家生意還算不錯的客棧,花費了數百金幣定下了三間並排著的單人房,就此住下了。
星幽素來孤身一人獨處慣了,暫時沒什麽事情也不願意出來,幹脆一直待在房間裏,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星空出去收集關於海灣城武鬥會的情報,暫時又隻剩下洛玄一人了。
洛玄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點了一壺酒,擺放好杯子,自飲自酌。
就在這時,本來一片喧鬧的酒館忽然安靜了下來,驟然間鴉雀無聲。
洛玄詫異的一抬眸,順著眾人的目光轉頭向門口望去,正對上一雙眼。
那雙水墨般的眸子猶若星辰般閃耀明亮,仿佛黑夜裏劃過的流星的微光,無比清冷,無比耀眼,淡漠的就像雪,幹淨且冰寒,溫潤柔和的就像三月的梨花初綻,春水盈盈回暖。
那是個穿了一身如雪白衣,氣質出塵,發如潑墨的俊美男人。
男人懷裏抱著一張琴,一張無比清貴的琴,琴有九弦,黑底紅紋,妖異,華貴,冷冽,嗜血,寧靜。
這是個不像琴師的琴師,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該是個劍客或者王者,孤獨,驕傲,並且獨一無二。
然而現在,他站在這裏,懷中抱琴,微微低著頭,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看上去再平凡不過的琴師。
白衣琴師的氣息是冷冽的,清冷孤絕的好似遠山之巔的白雪,純淨的誘惑,一旦觸及,就再也難以忘懷。
看清這琴師相貌的那一刻,洛玄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就仿佛有人拿著錘子在他胸口上狠狠的捶下去一般。
狹長的茶金色鳳眸裏瞳孔收縮,然後又猛的放大,情緒顯然是極端驚訝。
在這突然寂靜下來的客棧裏,咚咚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洛玄突然覺得眼睛有點酸澀,不知道為什麽,視線仿佛被一層水霧阻隔。
他記得這副模樣,應該說從來就不曾忘記過,從那天映入眼簾起,便銘刻在靈魂上,永生永世再也無法忘懷。
白衣,墨發,星眸,抱琴,清冷如雪,仿若天人,這一切的一切,分明是和他最愛重的那個人如出一轍。
洛玄霍然站起身,連碰倒了桌子上的酒杯都沒注意,幾步並作一步急切的走到那白衣琴師身前,下意識的扯住了他的衣袖,語氣急迫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問道:“……師……你,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
在洛玄忐忑不安中夾雜著幾分期待的注視下,白衣琴師抿了抿薄唇,淡淡的吐出幾個字,“千夜,羽千夜。”
洛玄一直都知道,自己其實就是個膽小鬼,沒有勇氣去觸碰那份心傷。
他其實一直都在盡量避免去回憶去思念過去在修真界時經曆的人和事。
回憶,是這世上最甜蜜的毒藥,最傷人的刀。它就像是密布著荊棘尖刺的滕蔓般紮根在心裏,平常安靜潛伏不曾出現,直到你想起它的存在,才會張開爪牙,紮得人鮮血淋漓。
他向來不願回憶和等待,所以那怕當初星空失蹤那麽長時間,甚至可能一去不回,他都從沒想過去找尋。
那些曾經熟悉的容顏和時光如今都變成了他的噩夢。
他甚至漸漸的習慣了笑,變得不像自己,並非是因為快樂,隻是圍了避免和過去的自己重疊,因為他害怕,心裏的聲音在抗拒著回憶。
他由衷的害怕過去的美好,美好會讓人思念,會讓人眷戀,會讓人無法遺忘,會讓人忍不住去追尋。
然而正是不可能再重現的美好才讓人避之如猛獸,這份美好比蝕骨的劇毒更加可怕!
他害怕思念會如同決堤的海水一般滔滔不絕的湧現,無窮無盡,斬之不絕,直到完全將她淹沒,沉淪至死亡,所以他抗拒,他刻意遺忘。
然而所有的抗拒所有的回避在看清眼前的人,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霎那崩潰,再提不起一絲拒絕的念頭。
完全遺忘了這是什麽地方,他的眼裏再也看不見其他人,晶瑩的淚水奪目而出,他哭的像個孩子,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懷念,所有的思戀,都隨著淚水的流淌盡情宣泄出來,淚水浸濕了靠著這人白色的衣袍,一時間竟是哭泣的尷尬難堪都忘了。
羽千夜修眉輕顰,有些遲疑無措的伸出手環住他,拍了拍黑發少年消瘦的脊背,像是長輩那樣帶著安撫意味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個輕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