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想讓你這麽趕
沈星繁說完那番話,就低頭玩起了手機,全然沒有繼續跟他閑聊的意思。
遲飛卻沒打算放過她,笑了笑說“那我就得杠一下了,對另一半有著遠遠超出自己實際條件的期待,那不就是眼光高嗎?”說著還給她舉例,“江礪身邊不就挺多這種眼高於頂的女人嗎?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條件。”
沈星繁覺得他話裏有話,玩手機的手指頓了一下,抬眸“話不能這麽說。”
遲飛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每個人都有追求美好事物的權利,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很多女孩喜歡江礪,是因為他足夠好,值得她們喜歡,喜歡一個人,勇敢地追求一個人,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她當初那樣不堪,江礪都還願意喜歡她。
遲飛一時無言,正要表達一下自己不是那種勢力的人,便又聽到她說“抱歉,我接個電話。”
他把車裏的音響聲音調低一些。
他是做酒店的,平時也時不時地會跟建築師打交道。說實話,他之前根本沒有將這女人跟建築師這個職業畫上等號,隻當她是一個花瓶。聽她跟同事聊了一路工作,他才第一次正眼瞧她。
到醫院附近後,他將沈星繁在路邊放下,望著她的背影想,原來不是花瓶。
事務所的年會開得比較早,後麵還要再上一段時間班,沈星繁有五天的帶薪年假,原本打算和春節假期連休,但是因為老太太的病,她決定從現在就開始放假。
從做各項檢查到確定最終的治療方案,又折騰了一周多的時間。小細胞肺癌手術意義不大,最終的治療方案以放化療為主。沈星繁放保姆回家國家,留一個護工跟自己輪流照顧老太太。
照顧病人是件苦差事,一點也不比上班輕鬆,盛從嘉和顧一鳴來探望過她幾次,每次走的時候都一臉心疼。
好在不久後她小姨宋知夏從國外回來了,在各方麵都分擔了她一部分壓力,不至於讓她一個人來麵對。
宋家兩個女兒年紀差了十來歲,她們的親生母親去世的時候,大女兒宋婉秋已經成年,跟這位後媽自然沒什麽特殊的感情。可是,小女兒宋知夏當時卻還小,基本算是老太太拉扯大的,有一定的感情基礎。
不過,宋知夏在國外過慣了優越的生活,照顧起病號來很有些力不從心,沒幾天就生出“久病床前無孝子”的感慨來。再看看她的外甥女沈星繁,自己回來這麽久了,就沒聽見這丫頭抱怨過哪怕一句。
當初父親把房子留給沈星繁,很多外人都替她這個女兒覺得不平,但是仔細想想,宋家兩個女兒哪個靠得住?她常年在國外,隻能在經濟上提供一些幫助,其他的都指望不上。
她姐宋婉秋就更不能指望了,原本就是個自私的人,自己女兒還不管呢,哪可能去管沒血緣關係的老太太的死活?
老太太第一輪化療的最後一天,宋知夏一走進病房,就看見坐在病床旁打盹的沈星繁,手裏還握著個削了一半的蘋果。
上次視頻聊天的時候,這丫頭臉上還能有點肉,現在呢,下巴都尖了不少。
宋知夏從她手中將那個蘋果拿走,怕她感冒,又給她披了個小毯子。
但是,小毯子剛剛落到身上,她就醒了過來,沙啞著嗓子喚了一聲“小姨。”
宋知夏看了一眼剛睡著的老太太,壓低聲音說“別在這裏睡,小心感冒。跟我出來一趟,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沈星繁揉了揉眼睛,起身時眼前卻突然一黑,險些沒有站穩。
宋知夏及時扶好她“沒事吧?”
沈星繁搖了搖頭,說“起得急了,沒事兒。”
兩個人走出病房後,宋知夏看著她憔悴的臉色,皺眉數落她“我昨天就讓你回家休息,你不肯,萬一病倒了,你難道讓我照顧兩個病號?”
沈星繁理了理頭發,說“小姨我沒事兒,今天姥姥不就出院了嘛。”又催她,“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
宋知夏這才想起正事“剛剛你媽聯係我,說要來看看老太太,我想著今天老太太出院,多個人照應一下也好。”
沈星繁先是怔了一瞬,而後才輕輕地道了聲“哦。”
她不知自己該作什麽反應。
她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宋婉秋了。老太太生病的事,她很早之前就已經告訴宋婉秋了,但宋婉秋壓根兒沒有回她那條微信。
宋知夏歎口氣“我姐那人從小就自私,凡事永遠先考慮自己,碰到你爸才算是遇上勢均力敵的人了。她這麽些年是不是還是不管你的死活?”
沈星繁苦笑“她不找我麻煩,就已經是個很好的媽媽了。”
宋知夏問“她找你什麽麻煩?不會又是為了房子的事兒吧?”看見沈星繁點頭,不禁一臉震驚,“她又不給老太太養老,還好意思惦記房子?當年你外公已經很疼我們了,去世前把畢生的積蓄分了三份,我們姐妹一人一份,老太太一份。其實按我的想法,既然老太太還在世,那你外公的遺產就都該留給她老人家。”
去年知道老太太身體不好,她主動出錢請了個保姆,這次老太太生病做手術,她也一點不吝嗇治療費。這份遺產用在這上麵,她才不覺得燙手。
宋婉秋顯然不這麽覺得,哪怕老太太跟她們父親相濡以沫了二十來年,她也從來沒拿老太太當家裏人。
當初二老要領證,也是她激烈反對。
沈星繁沒有作聲,大概是剛剛著了涼,她身體有些犯懶,隻覺得頭重腳輕。
手機鈴聲響了,她跟宋婉秋打了聲招呼,走到一邊接江礪的電話。
江礪最近有點忙,聽說是有個開發區的綜合體項目在談,其他人都放假了,他和高景行卻還在每天陪開發商考察。不過,哪怕忙成這樣,他還是每天都會抽出時間來給她打個電話。
她不太有功夫去想,江礪這麽關心她,是不是意味著什麽,隻是覺得每天能聽到他的聲音挺好,時間好像也沒那麽難捱了。
沈星繁問他“今天還很忙嗎?”
江礪淡淡回答“還行,過完今天,我應該可以放假了。”
她的聲音有點疲憊,回答也有些心不在焉“馬上就過年了,是該歇一歇了。”
江礪問“你外婆是今天出院?大概幾點?”
“還不知道呢,現在在等一項檢查結果,指標沒問題,就能辦出院手續了。我估計要到下午了吧。”
“行。我還在開發區,等會兒要開個會,順利的話,下午兩點前應該能回市區,到時候再聯係。”
“江礪。”沈星繁卻喊住他,“你不用特意過來,我小姨也在呢,等會兒……我媽也會過來。”
江礪沉默片刻,問她“不想讓我見你家人?”
“不是的。”沈星繁否認,調整了一下呼吸,說,“怕你行程太趕。”
江礪為她的生分不悅地皺了皺眉,看了眼腕表,說“我得去開會了。再聯係。”
掛斷電話後,沈星繁去了趟洗手間,望著鏡子裏一副頹廢模樣的自己,歎了一口氣。她已經兩天沒洗頭了,妝也沒時間畫,身上估計都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她不想讓江礪看到這麽醜的自己。
但是,她更不想讓江礪看到的其實是他們家的一地雞毛。宋婉秋突然要來醫院,怎麽可能隻是為了探望老太太?
兩個小時後,檢查結果出來了,一切指標都正常,沈星繁今天狀態不是很好,宋知夏摸了摸她的額頭,好像有一點發燒,於是留她在病房裏,自己去辦出院手續。
沈星繁陪老太太說話時,宋婉秋來了。
雖然他的現任丈夫隻是個國企的科級幹部,收入不高,她卻依然是一副闊太太的打扮。高級定製大衣,大牌手提包,妝畫得一絲不苟,身上的香水味甚至蓋過了病房裏的消毒水味。
但是,沈星繁認識她身上的那件大衣,還是當初沈國華給她買的,腳上的高跟鞋也顯然穿了挺多年。
以前的宋婉秋,一件衣服絕對不會穿超過一年,一雙鞋子也不可能穿到有磨損才扔。
她一進來,沈星繁就覺得這是一個還活在過去的女人。
宋婉秋一聞到病房裏刺激的藥味,就把手指放在鼻子底下,嫌棄地皺了皺眉頭。看到病床旁邊的女兒時,她的眉頭皺得更緊。
沈星繁的身上是一件寬鬆的毛衣,因為洗了太多次而更加鬆垮,腿上是條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直筒牛仔褲。雖然幹幹淨淨的,宋婉秋卻有點沒眼看。
放在以前,她是絕對不允許她女兒這樣穿的。
這個女兒如果一直聽話地留在她身邊,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不體麵的樣子了。
沈星繁見了她也不打招呼,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母女二人對視片刻,宋婉秋率先移開眼,像陌生人一樣徑自走到床邊。
老太太看著她“是婉秋來了?”
她喚了一聲“程姨”,裝模作樣地說“我最近有些忙,每天要接送珍珍去舞蹈班,實在抽不出空來探望您,您不介意我來得太晚吧?”
“你們忙,不用特意來看我,這裏有星繁和知夏在,我很好。”
沈星繁把老太太從床上扶起來,在她身後墊了個枕頭,讓她靠得舒服一點。
老太太催她“星繁,你媽來了,快去給倒杯水。”
她拿起自己的茶杯後,又突然想到宋婉秋的潔癖,於是把茶杯放下,找了個一次性杯子,去開水間打熱水。
宋婉秋等她走後,才冷冷地說“見了我連話都沒有一句,倒是挺聽你這個‘姥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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