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要一起去嗎
看到沈星繁發來的這條微信,江礪一直緊抿的唇總算放鬆,唇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但是,他不願意讓這份愉悅侵吞自己的理智,立刻強迫自己恢複冷靜,矜持地等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回複。
【有事?】
【盛從嘉給了我兩張歡樂穀的門票,今晚有燈光秀,要一起去嗎?】
【你是找不到別人陪你了嗎?】
許久沒等來她的回複,江礪有些焦躁,又把這條回複看了一遍,越看越像是拒絕。怕她理解錯自己的意思,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
鈴聲響了三聲,她接了起來。
她的聲音裏有輕微的驚訝“江礪?”
他有些不滿“你回個信息怎麽這麽慢?”
她先是一頓,然後聲音裹著笑意撞入他耳朵裏“我在外麵買糖炒栗子,剛剛在掃二維碼。”
“謝謝。”她接過老板遞來的栗子,又對電話裏的人說,“我沒問別人。”
江礪明白她的意思後,緩緩勾起唇角,聲音卻極淡漠“時間,地點。”
她想了一下,說“那我們八點鍾,在歡樂穀的北門見吧,我們可以看八點半那一場。”
江礪看了一眼手表,說“可以。”
“那……我們一會兒見?”
“嗯。”
“晚上冷,你記得多穿一點。”
“知道了,掛了。”
掛斷電話後,沈星繁捧著糖炒栗子上車,打算先回趟家換身衣服。明天就是元旦,今晚算出行高峰期,歡樂穀那一帶恐怕會堵車,所以她決定等會兒坐地鐵過去。
江礪也考慮了堵車的情況,打算提前出門,這時,卻突然聽見周瑛焦急的聲音“江礪,你來看看你妹妹。”
如果再給江冉冉一個機會,她一定不會吃那盒冰淇淋。一個小時的功夫,她上吐下瀉,接近虛脫。趙阿姨匆匆喊來了周瑛,周瑛又急匆匆地喊來了江礪。
江礪探了探被窩裏小丫頭的額頭,有條不紊地安排“你跟趙阿姨先幫她把衣服穿好,我去把車開過來,送她去醫院。”
周瑛和保姆手忙腳亂地幫江冉冉換下睡衣。江礪回來後,把她抱下樓,塞進了車裏。
周瑛留保姆看家,隨江礪一起鑽進車內。一路上,她握住江冉冉的小手心神不寧地念叨“死丫頭,胃不好還偷吃那麽多冰淇淋,真不讓人省心。還好你哥今天在家,不然我肯定弄不動你。”
江礪將導航設置到最近的社區醫院,安撫一臉六神無主的女人“估計是急性腸胃炎,掛個水的事兒,你不用太擔心。”
他的話讓周瑛心裏踏實了點。
她望著開車的男人,心裏感慨萬分,當年她離開他時,他還是個十歲的少年,如今已經是個沉穩的男人了。
見他一邊開車,一邊不時地看手表,周瑛問“你等會兒是不是還有事?”
“先去醫院。”
到醫院直接掛急診,果真是急性腸胃炎。把江冉冉在輸液室裏安頓好以後,他去走廊上,給沈星繁打電話。
聽說情況以後,她很理解“冉冉現在情況怎麽樣?”
“應該沒什麽問題,正在等輸液。你快到了嗎?”
“嗯,我馬上到了。”
這時,有個護士走過來“江冉冉家屬,先把費用交一下。”
江礪接過單據,問“去哪裏繳費?”
護士說“跟我來吧。”
沈星繁聽見他那邊的動靜,很自覺地說“那你先忙吧。”
江礪沉默兩秒,說,“抱歉。”
“沒關係。”然後,她掛斷了電話。
江礪交完費,回到輸液室,把票據交給值班護士,不一會兒,護士就拿來了輸液瓶,給江冉冉紮上針。
周瑛坐在床邊陪她,江礪則沉默地坐在旁邊給家屬準備的等候椅上,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趁著周瑛去上廁所的功夫,江冉冉轉向他,聲音嘶啞地喚道“哥……”
他走到她身邊,問“喝水還是上廁所?”
她搖了搖頭,問“你不是有東西要給沈星繁嗎?怎麽還不去?”
江礪垂眸看著她“別瞎替我操心。”
江冉冉有些自責,將被子往下拉一拉,遮住半張小臉“你是不是因為我才不去的?別這樣呀,你這樣我多自責。”
江礪望著小姑娘紅得像兔子一樣的眼睛,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先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了再跟你算賬。”
江冉冉撒嬌“嚶嚶嚶。”
江礪坐在她旁邊,漫不經心地翻著朋友圈,內容卻完全沒看進去。
江冉冉開始在床上碎碎念“我就是個腸胃炎,又不是得了絕症,用不著兩個人陪我,你倆都在這兒,我壓力太大了。”
她借著醫院的冷白燈光,望向江礪棱角分明的側臉。
他坐在那裏沒動,整個人有一種無動於衷的漠然。
江冉冉歎口氣,不再勸他。
哪怕他現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
可是,就在江冉冉以為他會一直這麽坐下去時,他突然起身,對她說“等你媽回來,告訴她我有點事先走了。等會兒你們打個車回家,到家後記得給我報個平安。聽到了?”
看見小姑娘點頭,他才撈起外套,離開輸液室。
沈星繁掛斷江礪打給她的電話後,默默地在原地立了很久。
怎麽可能不失落。
她剛剛特意回家畫了個妝,還為了挑一件合適的衣服,把兩個衣櫃都翻了個底朝天。
接到那個電話時,她完全沒有期待他能在家人和她之間選擇她。
她沒有資格,也沒有底氣。
她很快調整好心態,隨遊客一起檢票入園,和許多陌生人一起分享這場盛大的燈光秀。
江礪一直堵在路上。
這兩天是元旦出行的小高峰,很多路段都在堵車。他不時地抬起手腕查看時間,等到前麵的紅燈終於轉綠,立刻不耐煩地按了按車喇叭。
歡樂穀的夜場平時是晚上十點結束,這幾天有燈光秀,關閉時間便延後了兩小時。
江礪來到歡樂穀入口,把車停在路邊,給沈星繁打電話。
她沒有接。
他點燃了一支煙,不時有遊客從裏麵出來,可是直到香煙燃盡,他都沒有看到沈星繁的身影。
他又撥了個電話。鈴聲響了十幾秒,她總算接起來。
“怎麽不接電話?”
“我剛剛在路上,沒聽到。”
“回家了?”
“嗯,剛到小區。”
“行。”他沉默片刻,又沒話找話般問,“燈光秀好看嗎?”
“挺好看的,很壯觀,也很熱鬧。冉冉現在好些了嗎?”
“江冉冉那個貪吃鬼,跟這輩子沒吃過冰淇淋一樣,就得進次醫院才能長記性。”
沈星繁笑“小孩嘛,我小時候也一樣。”
江礪語調慵懶“高中那會兒,就經常見你跟盛從嘉買冰棍兒吃。”
大概是他提到高中,她的話不自覺地多了一些“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上體育課,我跟盛從嘉趁自由活動的時候偷偷買冰棍吃,被老吳給撞見了。老吳當著全班的麵訓了我們一頓,還讓我們做檢討。太丟人了。”
顧一鳴為這事兒足足嘲笑了她們一學期。
江礪自然記得這件事。
她向來乖巧,在育課上偷吃冰棍,大概就是她高中時代做過的最離經叛道的事。
時隔多年,他還能清晰地回憶起少女立在操場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檢討自己的樣子。
她那番檢討做得非常深刻和鎮定,可是當她回到隊伍裏,立在她身後的他分明看見她微微發紅的耳根。
彼時,陽光灑落在少女的頭頂,四周傳來喧囂的蟬鳴。身穿寬大校服的少年,在她身後輕輕地勾起唇角。
夏天似乎會很漫長,青春仿佛也像炎炎夏日一樣永不會結束。
這回憶來得有些不合時宜,兩個奔三的人都有些沉默。
良久,沈星繁才又開口“前段時間,我跟盛從嘉去醫院看過老吳,胃癌晚期,做了切胃手術。他在病床上還提起過你。”畢竟很少有學生次次物理考滿分。
老吳是他們高二高三兩年的班主任,雖然嚴厲,但對學生非常負責,他帶出來的畢業生都很敬重他。
江礪跟他們的高中同學基本沒聯係,也沒有加班級的微信群,所以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他沉默片刻,問“老吳還好嗎?”
沈星繁回避那個答案,隻說“你有機會去醫院看看他吧,他見了你會很開心的。”
江礪沒有拒絕“嗯,下次可以一起去。”
沈星繁當他隻是客套,於是應了一聲“好”,江礪沒再繼續跟她“懷舊”,說“你早點休息。”
她正好拿鑰匙開門,開燈後,看了一眼客廳的時鍾,已經過了十二點,是新的一天了。
她說“江礪,新年快樂。”
冷不防聽到她的祝福,江礪頓了一下,而後回答她“新年快樂。”
掛掉電話後,他往副駕駛座位看了一眼。那條買給她的手鏈的包裝袋,孤零零地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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