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最大的錯(三更到
“千葉?”顯然這個答案,並不是韓繼業想要的,千葉不答應甚至責罵他,從此和他翻臉,他至少去姑姑麵前能硬氣地回絕,可千葉竟然答應了。
“今晚嗎?還是什麽時候,告訴我具體的時辰,除此之外就沒別的條件了,我會命守在那裏的兄弟為你們開門。”千葉起身來,對韓繼業道,“表哥屢次救我於危難,這一點人情,我總該還的。”
“可這是兩回事,千葉,你為什麽不拒絕我?”
“表哥,你又為什麽不直接去拒絕皇後呢?”千葉看著他,毫不顧忌地說,“表哥,你這樣子可做不了皇帝,國舅和皇後,能放心把江山交給你嗎?”
韓繼業大窘:“沒有的事,千葉,你不要道聽途說。”
千葉隻含笑問:“是嗎,道聽途說?”
這件事,因為千葉答應了,反而令韓繼業陷入兩難之中,他模糊地給了千葉一個時辰,之後整整猶豫了半天,才在深夜時分,再次到鳳儀宮見他的姑姑。
聽聞千葉答應,皇後也覺得不可思議,但侄兒對她說:“姑姑,你不脫下鳳袍,我沒法帶你出去,不然就會驚動很多人,包括我爹。”
皇後別無選擇,隻能換下華麗的裙衫,借了貼身宮女的棉襖,以從未有過的模樣跟著侄子悄然出了皇宮。
說起來,她雖幼年喪母,可繼母當真待她不薄,從來錦衣玉食沒受過一點苦,可是在她眼裏,那一切都是施舍來的,不過是繼母為了自己的好名聲裝出來的,她和他的兄長每天都活在恐懼裏,生怕繼母會有一天將他們趕出去,因為無論繼母如何善待他們,父親自從母親離世後,再也沒把他們兄妹放在眼裏。當年先帝當真是把韓府的長女指婚給太子的,可是太子要娶次女,大家歡歡喜喜地就應允了,沒有一個人為皇後做主。
夜色裏,馬車利落地停在了太子府門前,果然早有人在此等候,他們對待韓繼業十分客氣,在千葉的授意下,對他身邊的婦人都當做不存在,姑侄倆順利地進了門,太子府一切如舊,隻是比起皇後曾經來這裏遊蕩時,多了幾分生氣,即便是在夜裏,也能感受到。
韓繼業本想為姑母領路,可他發現姑姑對這裏很熟悉,不知從前獨自來過多少回,傳聞姑姑對睿德太子情深意重,可見是真的了。隻是他不明白,既然情深意重,又為什麽……
“繼業,那裏頭亮著燈?”皇後突然停下來,問道,“裏麵有人嗎?”
“是為姑姑準備的,知道您要來才點燈,這宅子平日裏除了打掃的下人外,沒有人住。”韓繼業解釋道,“進門時您也看到了,太子府的匾額已經摘除了。”
但皇後像是根本沒聽,身上的棉襖似乎不避寒,她正瑟瑟發抖。韓繼業並不知道,他姑姑上一次來這裏,看到院落裏有房子的時候,就是來掐死太子妃的那一天,那之後,她再也沒來過太子府,直到先帝駕崩後,她命人推倒了這座房子。後來時不時到太子府遊蕩的日子裏,正院裏早已荒草叢生。
“姑姑,我們沒有太多時間。”韓繼業提醒著。
“我知道了。”皇後鬆開了手裏的拳頭,嫌惡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她現在看起來像個奴才,哪裏是高高在上的皇後該有的模樣。可沒法子,她不這樣穿戴,無法離開皇宮。
終於走進了這座院落,果然千葉憑借記憶,請工匠們基本還原了當年的麵貌,連門廊下已經凋零隻剩下枝幹的樹木花草,都好像是從當年活到現在的。皇後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她開始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來。
“姑姑,您還要進去嗎?”韓繼業問。
再往裏頭去,就是她掐死太子妃,把她吊起來的地方,據說千葉時常夢回她五歲時見到的慘狀,可笑的是,當年的場景,也一直在就纏著皇後。
忽然一陣大風卷過,刀子似的刮在臉上,屋內隱約有鈴聲,正是當年聽見過的動靜,可以看到裏頭輕紗縹緲,她那個妹妹,總是活得像個仙子似的,太子府裏的陳設十分特立獨行,他們夫妻倆愛將遊曆山水帶回來的東西,放在每一個角落。
皇後慢慢走了進去,她很自然地抬頭看向當日把太子妃吊上去的橫梁,隻是這橫梁是用朱漆新漆過的,再也看不到當年的痕跡。皇後冷冷一笑,目光往下移,隻是一瞬,她整個人都僵硬了,她的妹妹正站在那裏,衝自己微微笑。
“千葉?”韓繼業的驚訝,將皇後喚醒,她再仔細地看,果然是季千葉站在那裏,身上穿著的,是昔日母後為她心愛的兒媳婦特意打造的鸞袍。
“季千葉?”皇後猙獰地念出這個名字。
“參見皇後娘娘。”千葉含笑,從容走上前,這空蕩蕩的屋子裏,竟然隻有她一個人。
韓繼業警覺地朝四處看了看,他相信梁定山一定不會允許千葉獨自來這裏。
千葉則故意道:“表哥放心,我怎麽會有膽量誆騙你帶皇後娘娘來,然後再殺了她呢?”
皇後怒目圓睜,可不知是因為在這她曾犯下罪孽的地方,還是身上沒了金銀珠玉撐起的尊貴,她的氣勢完全無法淩駕在千葉之上。相反的,這年輕的小婦人,仿佛掌控了一切。
“這裏是我花了好些銀子和心血,工匠們日夜辛苦,才恢複原貌的地方,我怎麽會讓罪人再次玷汙她。”千葉看向皇後,“娘娘,您說是不是?”
此刻,不知從何處飄出來的一條白綾,如白蛇一般躥上了房梁,落下來隨風而蕩,看得人觸目驚心。皇後朝後跌了幾步,千葉則轉身問她:“娘娘,我隻能恢複到這個樣子了,卻不知您當年,是用什麽勒死了我娘?”
“放肆!”皇後並沒有打算對千葉和天下人承認她曾經做過什麽,她扶著侄兒的手挺起背脊,“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那娘娘今晚為何而來?”千葉恨不得以牙還牙勒死眼前這個人,她又怎麽會可憐皇後憔悴的臉色和狼狽的神情。
皇後咬牙道:“祭奠你的爹娘,難道還要你的應允。”
千葉仰望著那再也不會讓她害怕和恐懼的白綾道:“您是想來看看我娘的英魂散了沒有,怕她向您索命嗎?”
皇後怒然:“季千葉你再放肆,休怪我無情。”
千葉漠然道:“娘娘怎麽不問問,我是從哪兒聽說的這些話?您一定想不到吧,把這些消息傳進駙馬耳朵裏,再傳到我麵前的,正是你的女兒瑾珠。皇後娘娘您此生最錯的,不是當年殺了我娘,而是殺了我娘之後,留下了我,還留下了你自己的孽障。娘娘,我真的很好奇,您為什麽不殺了我,留著我虐待我,就那麽有意思嗎?”
“繼業,把她拿下,把這賤人拿下!”皇後怒極了,推著她的侄兒道,“殺了她,立刻殺了她。”
韓繼業冷靜甚至冷漠地看著姑母:“姑姑,這裏到處都是神山侯府的人,我還想帶著您全身而退。”
“你是故意把我帶來,讓我被這小賤人羞辱的?”
“難道不是姑姑的意思?隻是我沒想到……”他看向千葉,他巴不得白天的時候千葉指著他的鼻子責備他,可千葉並沒有,也許對千葉來說,他韓繼業真的是個無所謂的人,他做什麽或不做什麽,都不會對她有所觸動。倘若是梁定山做了這些事,她一定會傷心欲絕,甚至會瘋。
千葉走近皇後,她眼中的目光,會令人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韓繼業的手在顫抖著,可不是因為他害怕,是他的姑姑正陷入無盡的恐慌。
“皇後娘娘,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錯的事付出代價,早一些晚一些,誰也逃不掉。現在,你正在為留下我這個錯而付出代價,您看看您的樣子,您敢說自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嗎?”
“放肆!”皇後大怒,揚手要朝千葉的臉上打下來,可一道黑影不知從何處竄出來,她的手才舉起的瞬間被緊緊地禁錮住了,身著夜行衣的楚歌一直在暗中看著一切,她怎麽會允許皇後對千葉動手。
皇後倒沒有失態地尖叫,她驚恐的目光漸漸變得冰冷,用千葉的話還給她:“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不然也會是你一輩子的錯。”
千葉微微一笑:“可惜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不能為了一己私欲在這裏殺你,我會堂堂正正地和你們清算舊賬,連同你的女兒,你的兄長,一個也休想逃過。”
千葉的目光落在韓繼業的身上:“表哥,對不起,你從不曾負我,可這是你我的宿命。”
韓繼業一直以為自己是四年前錯過了千葉,但其實從他們各自出生起,就注定了此生無緣,但即便沒有緣分,他也不會像愛千葉這般,再愛其他的女人。姑姑對太子癡情到了扭曲的地步,他不能對千葉如此,至於妹妹,根本不配談一個情字。
“我的人生,我會自己負責。”韓繼業爽快地應了,拉著姑母朝外退去,皇後根本無力反抗,連叫囂的力氣也沒有了。
屋子裏靜下來,楚歌把白綾抽落,她看著千葉穩穩站立的身影,問道:“千葉,為什麽不殺了她?”
“殺了她,天下就該亂了,定山設想的一切,又要重新開始。我幫不了他,不能給他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