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太子的死因(三更到
四皇子今日來,的確不是來吃餃子的,他是想見一見惠梨,若是有機會,能把一些沒說的話說清楚,他們每一次相見都是來去匆匆,闊別兩年後,還不曾好好說過話。
他也害怕惠梨會逃避,可相比之下,連他這麽懦弱的人都勇敢地往前走了,惠梨又怎麽會逃開,她遠比自己優秀太多,是自己配不上的女子。
如今彼此都放下了,祥泰也能放手一搏,去爭取未必能見到的未來,哪怕……他晃了晃腦袋,不要那麽悲觀,他還要為惠梨掙下太平盛世,讓她一生無憂。
因為祥泰的突然造訪,家裏熱鬧了好一陣子,千葉和二娘見惠梨和四皇子之間從容大方地說話交談,也都安下了心。二娘拉著千葉輕聲說:“容府送來的那些東西,怎麽辦?”
千葉比了個噓聲:“回頭再說。”
祥泰傍晚前離去,卓羲要護送他回宮,似晴姑娘也跟著去了,下人們收拾碗碟時,惠梨跑來問千葉:“嫂嫂你惹楚歌姐姐生氣了?”
千葉連連擺手,還有心開玩笑:“沒有啊,我哪兒敢惹楚女俠?”
惠梨奇怪道:“那是怎麽了,跟吃了炸藥似的,剛才卓羲哥走時和她打招呼,楚歌姐姐那眼神呀,嘖嘖,他們倆到底打算怎麽著。”
千葉笑道:“你可別多嘴,回頭楚歌收拾你,咱們乖乖在一旁看著就是了。倒是你呀,和祥泰說清楚了是嗎,從此相見不會再尷尬了是嗎?”
惠梨爽朗地答應著:“再也沒事了,我心裏頭敞亮了,倒是今天忘記把禮物送給他,明兒還得跑一趟。不過他畢竟是皇子,有了妻室很快還會有兒女,我該避嫌的,隻怕我們沒事,好事之人卻唯恐天下不亂,彼此心裏明白就好了。那禮物,嫂嫂送去,或是讓團團帶去,我就不去了。”
千葉見惠梨想得這樣周全,很是安心,隻是這會子定山不知在哪裏忙碌,家裏頭的樂子,他永遠看不到。
夜深時,才盼得定山歸來,天冷了千葉不忍二娘半夜照顧孩子,自己把初初抱了回來,在屋子的另一頭安置了小床,既便於照顧也不影響他們夫妻休息。這會子初初才犯困要睡,定山帶著滿身寒氣歸來,被千葉瞪了一眼,示意他出去。
定山隻能在外頭換衣裳,許是一冷一熱,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唬得初初呢喃了幾聲,在千葉拍哄下,總算踏實地睡著了。
千葉拿著手爐出來,塞進丈夫的懷裏,嗔道:“我好容易才哄她睡下,今天玩了大半天,興奮得不肯睡。你啊,平日裏不管家裏的事,還總給我添亂。”
定山道:“你怎麽也不問問我,是不是著涼了?”
千葉上前來,摸摸他的額頭,恬然一笑:“這不是好好的,做爹的還和女兒吃醋?”
定山立刻趁機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可千葉卻摸摸他的嘴唇道:“這又是在哪裏說了一天的話,也不知道喝口水,嘴唇都幹裂了。”
“弄疼你了?”
“我是心疼你。”千葉利落地為他收拾著,說起白天的事,感慨惠梨和祥泰終於把話說清楚了,但她也奇怪,“今天宮裏不知出了什麽事,也不知道皇叔對祥泰說了什麽,他竟然去威武大將軍府向老將軍下跪賠罪,實在難以想象。”
定山道:“整個皇城守衛現在都在韓國舅的掌控下,皇帝是怕了,再往後可能祥泰想出宮都難。”
千葉奇道:“可現在祥泰去求威武大將軍,難道韓國舅沒想到皇帝會走這一步。”
定山道:“他可能盤算的,是更大的事,容恒已經傳來消息,之前八百裏加急先於他的線報傳入京城,果然不尋常。他趕往西北的路上,遇到了正往西北傳消息的人,他沒有抓他們,而是打算順藤摸瓜查下去。隻是那麽巧,正好有幾個人偷偷闖入邊境,他就順勢報上了朝廷。”
千葉聽明白了,所以說那八百裏加急,本是捏造的事,目的是要把容恒調離京城?上個月張堂主的妻兒被救出後,那些人突然就銷聲匿跡,她腦中一個激靈,問定山:“會不會有一天,他們也想法子把你調走。”
定山道:“容恒是將軍,他不在軍心會亂,可我們不是軍隊,不需要我事必躬親。但若實在不得不親自前往,我也帶著你走。”
沒想到千葉搖頭:“若是遊山玩水,你敢不帶我試試,可那天被張堂主挾持著,我就明白了,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該隨便攙和你們的事。我什麽也幫不了,好好保全自己,就是最大的幫忙。是不是?”
定山沒敢點頭,夫妻時間長了,越發摸清了彼此的脾氣,他要是點頭,千葉一定故意說他沒良心還把她當累贅,她偶爾會故意這樣耍小性子,定山知道這是夫妻間的情趣,所以也會故意不順著千葉的意思,不給她機會。
千葉見丈夫憋著笑,在定山臉上擰了一把:“你越來越壞了,心思全用在對付我身上。”
兩人溫存了片刻,要入眠時,定山道:“皇帝病了,你知道嗎?”
千葉很驚訝,祥泰來時半個字都沒提。
定山擁著千葉要入眠:“往後每一天睡去,都不知道天亮時要麵對的是什麽,希望這樣的日子,早日過去。”
千葉貼在丈夫的胸膛前,堅定地說:“我不會害怕,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你隻要記著,任何時候我都站在你這邊,也隻允許我一個人站在你身邊。”
深宮裏,本該是入夜靜謐的時刻,可鳳儀宮裏數十人點著燈籠出宮來,長長的隊伍逶迤而來,仿佛遊走在皇宮中的火龍,一直到芳貴妃殿門外才停下,門前的太監宮女被打翻在地,皇後傲然進門來,隻見芳貴妃站在階下,恭恭敬敬地行禮:“娘娘,皇上已經安寢了,還請娘娘明日再來。”
皇後道:“皇上龍體抱恙,放在你身邊本宮不放心,特地來接皇上去鳳儀宮安養,你讓開便是。”
芳貴妃挺起胸膛道:“皇上有旨,隻在臣妾這裏安養,其他的地方一概不去,娘娘若是想見皇上,明天就能見到,此刻還請娘娘早些回去休息。”
皇後幾步走上前,端的是中宮皇後的霸氣,與芳貴妃錯開肩膀站立著,彼此都看不到對方的臉,但她的言語那麽冷酷:“你是不是覺得,本宮奈何不了你,是不是覺得二十多年來,本宮是鬥不過你?”
“娘娘說笑了,臣妾一直對娘娘敬重有加,娘娘對臣妾更是照顧體貼。”芳貴妃按下心中的彷徨,從容地說,“臣妾豈敢對娘娘不敬,臣妾是奉皇上的聖旨,才敢在此擋駕,娘娘若要強行進入,臣妾也攔不住,隻是臣妾該做的,總要盡力做好。”
“原來你不打算攔著我?”
“是,但娘娘公然違抗聖旨,傳出去就不好聽了。”
皇後冷笑:“你覺得你這裏的人,會有命把今晚發生的事傳出去?”
芳貴妃退後一步,就能看到皇後的臉,她笑道:“舉頭三尺有神明,臣妾是敬畏神明。”
皇後直勾勾地看著她,上前一步道:“但願你死後,能成為神明,而不是漂泊的冤魂。”
她轉身繞開芳貴妃,就要往內殿走去,卻見青年男子的身影從燈火輝煌的殿閣裏走出來,那身形那氣度,讓皇後恍然隔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心中突突直跳,而芳貴妃才剛說什麽,舉頭三尺有神明。
“兒臣參見母後。”但男子一開口說話,方才的震撼就消失得蕩然無存,這似曾相識的身影並不是她心中的那個人,不過是那懦弱皇帝的懦弱兒子,她竟然把這不中用的孩子,看做是他的伯父。
“父皇龍體抱恙,囑托兒臣監國,即日起朝中宮中大小事務,皆有兒臣代為做主。”祥泰正氣凜然地看著皇後,“父皇抱恙,難免平添是非,今日起入夜後六宮都不得擅自離開寢宮,委屈母後一同遵守,母後威儀六宮,您做到了,其他妃嬪斷不敢生事。”
芳貴妃不經意地已經退到了她兒子的身後,生養祥泰至今,為了在皇後及國舅府的淫威下生存,她縱然保存著自己淩駕於妃嬪的傲氣,可無時無刻不小心謹慎,並沒有真正揚眉吐氣地感覺到兒子帶給她的驕傲。這一刻,總算覺得自己沒白白辛苦一場,但她不能得意忘形,她期待的,是更美好的將來。
一向懦弱的人突然堅強起來,比一向強大的人來得更令人心顫,皇後竟然在這年輕人的麵前止步了,雖然整個禁宮都在她的手下,可是……
“母後,兒臣送您回鳳儀宮。”祥泰落落大方,上前領路。
芳貴妃亦恭敬地說:“娘娘慢走,臣妾一定向轉達娘娘的問候,明日白天裏,還請娘娘來探望皇上。”
皇後剛要開口說什麽,可祥泰卻在吩咐內侍傳旨:“立刻宣召文武大臣到聽政殿,不得有誤。”
“祥泰,你要做什麽?”皇後心裏一緊。
“告知群臣,兒臣今日起監國,並沒有別的事。”祥泰很平常地看著她問,“母後,您可有什麽要吩咐大臣們的?”
皇後怔怔的,看一旁芳貴妃假裝出的恭敬順從,也讓她分外惡心,哥哥再三告誡她不要生事,不然可能功虧一簣,她忍耐下了,冷笑道:“大半夜召集群臣,他們車馬匆匆,必然也會驚動百姓,朝廷最怕民心不穩。我看不妥,明日早朝再告知群臣也不遲,你何必這麽著急。”
“母後所言極是,母後,兒臣送您回鳳儀宮。”祥泰不經意地,再次強調了一遍請皇後立刻回去。
“不必你送,都早些歇著吧。”皇後哼笑一聲,帶著太監宮女揚長而去,她吃了閉門羹,落了個空,本想把皇帝一並掌控在自己手下,可若非撕破臉皮,她還真不能把這對母子怎麽樣,哥哥告誡她眼下千萬不要生事,不要給他們任何機會反咬一口,她隻能忍耐。
隻是如今,鳳儀宮裏空蕩蕩的,侄女不常來了,女兒更是在她的公主府逍遙早把雙親忘得幹幹淨淨,她從前沒覺得自己孤獨過,可防擦看到芳貴妃安心地站在自己的兒子身邊,皇後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依靠。丈夫,女兒?哥哥,侄子?她搖了搖頭,恍惚想起祥泰方才的身影,那光芒下勾勒出的模樣,真真恍如當年。
當年她逼著丈夫去慫恿太子出征,把他送上了不歸路,當年她親手勒死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那個賤人最後的掙紮清晰在眼前,皇後的手背上,還留有被指甲刮傷的痕跡。她那個妹妹,是多了不得的女人,她若還活著,哪怕隻有千葉這一個女兒,她也會有本事,為她的丈夫守住一生的事業。
而皇後隻能陪著她懦弱的丈夫躲在角落裏,永遠活在別人的陰影下。
那一晚,整座京城在平靜中度過,可是隔天一早天蒙蒙亮,守城軍站在城牆上就嚇得腿軟,一道道消息送進來,威武大軍連夜悄無聲息地進入了京城地界,將近五萬將士在附近安營紮寨。他們不進城也不後退,在站在城門前就能遠遠看到的地方,大清早就成土飛揚地練兵練馬,弄得守城軍將士人心惶惶。
可威武大將軍麾下的將士們,多次平定內亂,深得民心,他們鬧哄哄地幾萬人在京城外頭,老百姓們反而都覺得安生太平,既然民心未亂,大臣們無話可說,監國的四皇子更是坐在龍椅的一側,下令道:“京城守軍不得幹擾威武大軍行軍練兵,爾等也當勤加訓練騎射。”
監國的四皇子,威嚴赫赫,與平日裏的文弱安靜截然相反,畢竟是皇室未來的帝王,未依附韓國舅的大臣們必然會擁戴他,朝廷中漸漸分出兩派勢力,依附韓國舅的都知道將有大事發生,而其他人則希望,新君能給這死氣沉沉的朝堂帶來希望。
定山看到祥泰的氣度,不論他日後能否成為一個英明的君主,但至少若是這樣的人在兩年前喜歡上他的妹妹,或許他甚至可以放下不讓妹妹嫁入皇上的偏見,自然這不過是個念頭,接下去還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他從前不懂皇帝,為何非要與神鼎寨決一死戰,現在明白了,皇帝僅僅是想做一件自己能做而控製他的人也會同意他做的事,可笑又無奈,定山早已經不再對那個昏庸的君王抱有任何希望。
令他更為震驚的事,這日回家後就接到容恒的消息,容恒查到當年太子之死可能另有蹊蹺,太子出征的背後,可能另有隱情。定山看到這個消息時,滿腹擔心的是,千葉若有一天知道自己的雙親全是被人害死的,她真的能承受嗎?
她以為太子妃拋棄了自己,恨了那麽多年,她以為父親是為國捐軀戰死沙場,驕傲了那麽多年。可現在一切都相反了,這樣的真相,到底要不要告訴千葉?
定山拿著書信發呆的功夫,千葉正好帶著初初來,他匆匆藏起了書信,女兒蹦蹦跳跳撲進他懷裏,初初已經能含含糊糊地說幾個詞眼,這會兒正來喊她的爹爹去吃飯。
可是小孩子很容易被新鮮事物吸引,初初在定山懷裏,就伸手要拿桌上的東西玩耍,千葉嗔她不聽話,小丫頭卻更來勁。初初像魚兒似的在定山懷裏鑽,定山平日裏手勁大,唯獨抱女兒不敢用力怕傷著啊,小家夥一下子撲在了書桌上,把一摞書全推在了地上。
千葉氣道:“你看看,再調皮娘要生氣了,越來越不聽話了。”
可偏就是這麽大的孩子,根本不會聽話,反而會因為母親的生氣越發興奮,小家夥在父親懷裏咯咯笑著,手裏頭剛才胡亂一抓,竟然就抓了容恒剛剛送來的書信。
定山見千葉俯身去撿書,忙奪下女兒手裏的信藏好,初初被父親粗暴的舉動驚嚇到,立刻咧嘴大哭,可她又不會說,隻是哭著鬧,定山便順水推舟地說千葉:“你別總是凶她,你看好好的又哭了。”
千葉覺得好奇怪,初初方才分明是在笑的,隻能把女兒抱過來哄她,但初初卻一直指著定山,本意是要拿回那張紙繼續玩,千葉以為女兒要爹爹抱,把初初再塞給定山,定山不得已隨便找了張信紙給孩子,初初才總算停止了哭泣。
夫妻倆都鬆了口氣,互相笑話彼此沒用,初初則已經一個人坐在地毯上撕著紙片玩得很開心。
千葉利落地為丈夫收拾散亂的書桌,嗔怪道:“還是不帶女兒來書房了,她總是給你添亂,回頭把什麽重要的文書弄丟了撕碎了,你想打她都舍不得。”
定山笑道:“我怎麽舍得怪她,你帶她來,不然我一天也見不到初初幾回。”
千葉放下手裏的書,指了指定山道:“你看,她不知幾時就往你衣襟裏塞了紙團,回頭塞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出門被人笑話。”說著,千葉就伸手過來,要拿定山自己藏在懷裏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