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同是韓家的女兒(還有更新
千葉似乎聽見了什麽,在定山懷中不安地夢囈,定山忙輕輕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語,隻哄得千葉又踏實睡去,他才露出欣慰的笑容。韓繼業默默看在眼裏,他知道,有這個男人在,千葉這一輩子都會很幸福。
定山似乎怕吵醒千葉,再沒有和韓繼業說話,也並不期待他的回應,他摟著千葉閉目養神,天明後還有更多的事要去做。
然而這晚的餘震,再次波及了京城,此刻子時已過,京城上下仍舊處處可見燈火。所有人都害怕災難再次降臨,而災民即將湧入京城的謠言也使得人心惶惶,一時之間,對於朝廷的怨言此起彼伏,這讓多年如一日勤政愛民的皇帝十分沮喪,可是他不過是個孤坐龍椅的傀儡罷了,蟄伏多年才剛有揚眉吐氣之勢,可竟然連老天爺也不幫他。
芳貴妃的殿閣中,數十盞燈籠蠟燭,將宮殿上下照得透亮,然而皇帝既沒有宣召大臣,也沒有歌舞升平,他隻是一個人坐在那黑夜中亮得刺目的燈火裏,仿佛是怕別人看不見他,仿佛是要向所有人證明他的苦心。可是皇帝這樣做,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疲倦的芳貴妃侍立在殿閣之外,燈火輝映間,她的兒子被宮女帶了進來,芳貴妃忙迎上去責備:“那麽晚了,還不去睡覺,這裏不需要你,明日你父皇若派你做什麽,你反倒沒精神了。”
祥泰神情凝重,說道:“父皇和母妃如此,兒臣如何能睡得著。”
芳貴妃將他往外推:“睡不著也要睡,你父皇的個性……”她回眸看那燈火中孤寂的身影,顫顫地說,“你小的時候,常被人說內向懦弱,根本不像帝王之子,卻不知是你的父皇生就這樣的個性,他本是懦弱的人。祥泰,可你身上還有一半娘的骨血,娘在皇後的淫威之下守護你生存至今,你千萬不要變成你父皇這樣的人,千萬不要。”
“母妃,您怎麽能這樣說父皇?”祥泰無法理解,可他也知道過去的自己,是多麽沒用的一個孩子。
“是,是母妃不好。”芳貴妃清冷地笑著,不願再多做解釋,但喚來左右侍從,命他們即刻送四皇子回去。
這樣的動靜傳入鳳儀宮,皇後卻對皇帝漠不關心,此刻她正惦記著去了受災地的侄兒,她憎恨皇帝總是把繼業派去危險之境,兩年前出海,今日又深入災地,她總覺得皇帝想法設法的,要讓她的侄兒從這世上消失。若非她的兒子都是因病在自己懷中咽下最後一口氣,她甚至要懷疑是不是皇帝親手結果了自己的骨肉,好不讓他們韓氏一族的血脈在將來繼承皇位。
住在偏殿的韓越柔也睡不著,透過窗戶,可遠遠看見姑母的身影在殿中徘徊。又有誰知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子,她的身影如此淒涼孤寂,韓越柔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姑母這樣,畢竟她們都是韓家的女兒。
可是韓家還有一個女兒,姑姑和父親那同父異母的妹妹,她二十幾歲就香消玉殞,但留在這世上的傳說卻那麽美好,世人都道太子愛她如珍寶,太子府中沒有姬妾,太子的身邊除了太子妃,再沒有第二個女人。雖然她死了,可她活著的時候,這世上再沒有人比她更幸福。
到如今,他們留下的小女兒也已嫁人,受盡欺負的孤兒,卻也遇上了世間最疼愛她的男人,也許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活著辛苦孤寂地度過漫長的一生,若是短暫的生命裏能充滿幸福,至少在韓越柔看來,她寧願選擇後者。這一刻韓越柔很恐慌,她害怕自己會繼承皇後的悲涼,哪怕季千葉的生命也會短暫,可她終究是經曆了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我到底,哪裏不如她……”韓越柔的手緊緊抓著窗欞,直到指甲不敵木頭的堅硬疼得她鑽心,才醒過神來,卻兀自囡囡,“她有的,我也要有,我也要有。”
日升月落,黑暗終於退去,睡夢中的千葉被定山喚醒,她渾身酸痛綿軟無力,可看到韓繼業在邊上,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想起了昨夜發生的一切,忙起身來利落地幫著定山攙扶韓繼業,而此刻神鼎寨的兄弟們已放下繩梯,早早準備著接他們上去了。
定山將千葉綁在自己的背上,而韓繼業則有寨中兄弟背負,他們小心翼翼沿著山石爬上去,幸而這山坡並不高,也正因為不算太高,千葉和韓繼業才能得以保存性命。昨晚定山燃起篝火,楚歌在上頭就明白他們沒事了,認準了篝火的位置,在那裏布下繩梯,就等天明時把人接上來。
安穩地落地後,看到一起出來的兄弟們一個也不少,看到楚歌好好的在眼前,千葉激動地上前抱住了楚歌,沒出息地哽咽著:“楚歌,我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楚歌雙手僵硬著,很慢很慢地才抱上了千葉,她們似乎還是第一次如此親密的擁抱,別扭的人竟然沒有把千葉推開,可是楚歌的目光在與定山交匯時,忽然就冷了,匆匆推開千葉,隻道:“若沒事,我們了就動身吧。”
定山看到了楚歌眼中的異樣,他這才想起昨晚楚歌不讓他抹黑去找千葉,當時的情景自己是不冷靜的,楚歌為大局著想,那樣的話並沒有錯。可他們畢竟曾有著情感的糾葛,也許就會有人覺得,楚歌根本不想讓千葉活著回來,但以定山的心胸絕不會這樣看待楚歌,而楚歌更不是那樣的人。
千葉一貫知道楚歌性子別扭,這會兒也不會在意,大家平安無事就是最好的結果,收拾好了東西,兄弟們為韓繼業做出簡易的擔架,一行人便往京城去。但韓繼業的腿傷得不輕,以免傷情惡化,沿途找到醫館後,定山親手為他正了骨並仔細捆綁固定,又向大夫開了湯藥,一路歇息時熬給韓繼業服用。如此大大緩解了韓繼業的傷情和痛苦,隻是回程走得太慢,來時兩天兩夜的路,回去整整走了四天。
第四天清晨天蒙蒙亮,他們就到達京城門下,守城軍上前來盤問,一見是國舅府大公子,慌忙打開了城門。且說這一路歸來,他們與許多災民同行,可是沿途官兵攔截,對他們也是諸多盤問,比來時的戒備更加森嚴,朝廷沒有花力氣賑濟災民,卻在遏製災民湧入京城的路上用盡一切辦法,如此本末倒置,倘若大災之後再逢大疫,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時辰,聽政殿裏正該上朝,定山與韓繼業商議,要直奔朝堂向皇帝諫言。然而韓府的人聽得動靜,知道韓繼業身負重傷,立刻派了家丁前來攔截,無論如何也不許韓繼業進宮,一駕馬車將他強行帶了回去。
原本以韓繼業在朝堂中的地位,他上朝諫言足夠震撼人心,畢竟他是韓府的繼承人,且不說將來做不做皇帝,他也是將來韓國舅門下所有人的主子。那些大臣們會好生揣摩其中的輕重,或許就能齊心協力共商賑災之事,而不是為了幫著韓國舅給皇帝顏色看就不顧災民死活。相反,定山縱然一身正氣,可他如今依舊是人微言輕,他甚至沒有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的資格。
眼看著韓繼業被強行帶走,定山歎了一聲:“他本是有抱負和心胸的人,與其他人不一樣。”
千葉聽見這話,看著韓府的馬車絕塵而去,而此刻她本該被楚歌帶回家中去。楚歌已經等候在一旁,雖然不知道她為了什麽不高興,但這一路她板著臉的時間比從前又多了些,千葉暗自以為是自己出事給他們添了麻煩才惹得楚歌不高興,便也收斂了一些,一路上都沒怎麽敢對楚歌說話。
“我們回去吧,之後再想辦法。”定山下馬來,要與千葉同坐馬車,可千葉卻突然說,“我陪你進宮,定山,我陪你上朝。”
定山一愣,楚歌也是滿臉莫名,千葉卻道:“我是安國公主,本該為百姓謀福,雖然女子不得幹政,可我並不是幹預朝政。定山,讓我去對皇叔說,再遲,災情會越來越嚴重,我們走了這麽多天,那裏不知道又是什麽樣子。皇叔若聽得便聽得,他若惱了,也不至於把我怎麽樣。可這件事,總要有一個人去罵醒他們。”
同行的兄弟們像是被千葉的熱血感染,瞧著比定山還激動,挑來最精神的一匹馬,把馬鞭塞給了定山,他們這些義氣幹雲的大男人們,竟不覺得千葉是在搶男人的功勞,更仿佛是頭一次敬重千葉公主的尊貴,興許原本對他們而言,公主不過是意味著嬌生慣養,不過是投胎在帝王家,對於家國天下沒有半點用處。可是千葉,讓他們不知不覺就改變了這種觀念。
定山沒有再猶豫,將千葉抱上馬背,自己護著她坐穩,與眾人對視一眼後,便揚起馬鞭朝皇宮奔去,楚歌定定地目送他們,看那揚起的塵土散去,她卻笑了。
此刻的聽政殿,一如既往的死氣沉沉,國家沒有亂,朝廷也沒有亂,可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皇帝見眾臣依舊這般嘴臉,便欲退朝,可內侍忽然來報:“啟稟皇上,安國公主與駙馬在宮門外候旨,請求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