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是誰派你來的?(還有更新
聽得這話,韓繼業忙將妹妹帶開離母親的屋子更遠些,再三告誡:“威武大將軍府的事父親還在猶豫,我會盡力幫你,可你要聽話,千萬別去招惹梁定山。”
韓越柔冷臉道:“在哥哥眼裏,我成了什麽人了?您又幾時看見我去招惹梁定山又或是別的男人?”
“是大哥說錯了話,越柔,但我的意思你明白。”韓繼業為難極了,他了解妹妹,外人眼中端莊賢淑的千金大小姐,在父母麵前不會有半點錯的孝順女兒,其實內心有很強的個性,也正因此,才叫她二十年如一日地維持著外人與爹娘眼中的模樣。
“哥哥快出門去吧,不要耽誤了正經事,你還不了解我嗎,我能出什麽事。”韓越柔冷靜下來,對兄長微微一笑,“哥哥放心,我沒事。”
兄妹倆不久便散了,韓越柔正要往母親屋子裏去,恰見姨娘們結伴來向夫人請安。孫姨娘不在其中,而其他人見到她,都目光閃爍離得八丈遠,從前好歹還能客氣熱絡幾句,但現在姨娘們看到她,一個個都避之不及。
顯然孫姨娘的事,讓其他人唇亡齒寒心有餘悸。二小姐的善待是好,可見死不救算怎麽回事呢,比起得不到貼補救濟,出了事二小姐不站出來說句公道話的結果更慘,孫姨娘眼下就癱在床上,不知哪一天能好起來。
這一切的變化,在孫姨娘出事後韓越柔就感覺到了,她原先在這家裏,是菩薩神仙一般的存在,姨娘們被母親欺負,可是能從她的善良裏得到些許安慰,無人不是見了她就熱情親昵,可這樣的感情很不牢靠,一旦失去了利益關係,就什麽也沒了。若不是真正想做個好人,而隻是想贏個好名聲,眼前的浮雲早晚都有一天會散得一幹二淨。
比起瑾珠那樣遭人恨的,自己這般人人都說好的,實則處境更不易。隻因為人人都道你好,就容不得做錯一星半點的事,做錯了,在旁人眼裏就是罪大惡極。雖然韓越柔沒能為孫姨娘說話是她錯在先,但自此就抹去她所有的好,連她本真心可憐姨娘們才暗中幫助的心意,都踐踏了。
在這個家裏,她幾乎不剩下什麽了。
且說這日的朝會上,皇帝沒有提起神山侯府聚會的事,反是將梁定山提出的精簡朝廷祭祀貢舉兩項費用的對策與諸大臣做了商議。比起探討定山的策略是否可行,大臣們更多的是揣摩皇帝的意思,皇帝若是覺得好,他們自然紛紛響應,沒想到一場朝會下來,禮部官椅還沒坐熱的年輕人,竟把朝廷上百年的舊規矩改了,皇帝更是即刻指派定山著手整頓,盡快知曉普及全國各地。
然而這兩件事裏,祭祀也罷了,每年不過那幾次,可貪的都有定數,貢舉的牽扯就大了。從下到上一層層選拔考試,其中的人情往來數不勝數,如今梁定山說精簡費用,必要先精簡調動人員,牽一發而動全身,曾經固有的利益關係即將被打破,而權傾朝野的韓氏一族,是最大的受益者,哪一年的新狀元不到國舅府登門拜訪?
但韓國舅不至於為此就氣急敗壞,浸淫朝堂數十載,一手扶持皇帝登上皇位,經曆無數腥風血雨,怎麽會為了一個毛頭小子嶄露頭角就心神不安。但那日後見了皇後,提起這梁定山,韓國舅到底有所顧慮:“皇帝對他的態度曖昧不明,娘娘要留個心思,不知會不會有一天,利用那小子來對付咱們。”
皇後更是冷酷:“既然如此,留著何用,哥哥早先安排人將他解決了便是。”
韓國舅卻摸著胡子說:“死何其容易,但若能為我們而死,給繼業的前程鋪一程路,也是好的。”
皇後很是不屑,但她深居內宮,外頭的事看不見也摸不著,能操心的都有限,眼下最在乎的事,是兩個孩子的終身大事,問起兄長:“越柔與威武大將軍府的婚事,是不是該定下了?”
韓國舅卻是冷笑:“那老匹夫古怪得很,說他的兒子年紀太大,和我家女兒不般配。可笑極了,我家尚且不嫌,他操什麽心,假仁假義之輩。”
皇後擔心道:“要拿下威武大將軍這一塊兒,咱們怕是難了。”
轉眼,神鼎寨各堂主的相聚過去已三天,韓繼業排查了所以到京之人是否順利離開,以及京城之外方圓二十裏內是否有可疑之人逗留聚集,忙了三天整才回家,下人告訴他二小姐出門去了,去神山侯府拜會安國公主。
然而韓越柔並沒有見到千葉,不是千葉閉門不見客,且他們家小姐梁惠梨很熱情地迎出來的,客氣地說:“公主與家兄出門去了,韓小姐若是要等,不知等到何時,不如請韓小姐先回去,待公主歸來,我必定相告。到時候再請公主下帖,請小姐好生到家中做客。”
韓越柔突然到訪本就唐突,主家如此客氣,她怎麽好再堅持,隻能失望地打道回府,但又好奇那夫妻倆去了什麽地方,派下人去打聽,能打聽到什麽就是什麽。
原來定山是帶千葉來實現心願,這天下了朝就丟下所有的事趕回家中,與千葉帶著貢品香燭紙錢,帶上棉花三人一齊往太子府來,好了卻千葉多年的遺憾。
時隔多年再回昔日的家,回到她看見母親懸梁自盡的家,馬車緩緩行駛,千葉漸漸緊張,定山便顧不得棉花就在邊上坐著,大大方方地握住了她的手,想讓她安心。
到得太子府,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千葉多年前曾隨皇爺爺來過,但到皇爺爺臨終前兩年就再也沒來過。先帝駕崩後,她被困在深宮受盡欺淩,誰還會想到帶她回家來看一眼。但因睿德太子功高卓著為國犧牲,他的宅邸有幸得以保存,但也僅此而已,至少當今登基後,從未真正表現過對兄長的尊敬,更仿佛要淡化他的存在,已補償昔日被兄長壓蓋的光芒。
太子府多年空置無人居住,門派匾額經曆日曬雨淋,難免舊損,但如定山所言,這裏一切幹淨整潔,顯然是有人時時來打掃,卻不知是什麽人。
推門而入,庭院深深,千葉憑借記憶帶著定山往裏走,但這畢竟是她的家,哪怕隻住了短短五年,那五年也有東西刻在她心骨裏,腳下的不知不自覺地就熟悉起來,等她回過神時,已經爹娘所住的院落外。
定山上前去看門,千葉將四周又看了看,棉花在一旁說:“連花草樹木都是修剪過的,到底是什麽人這樣有心,時常來打掃?又或是朝廷裏的人,宮裏可有這樣的規矩?”
千葉道:“並無定例,也沒有人會管,不過是憑個人的心意罷了。”
“千葉。”定山忽然喊她,她便朝丈夫走去,可定山卻上前攔下她,微微皺眉,說道,“你看到了,不要難過。”
千葉微笑:“我並不是沒有回來過,從前跟隨皇爺爺也來過幾次的。”
定山卻搖頭,牽起她的手走過院門,眼前的光景讓千葉震驚不已,院門之後是空蕩蕩的一片土地,淒冷荒涼野草叢生,與院門外儼然兩個世界。爹娘曾經住的屋子不見了,這宅子裏一切都保存完好,可這裏整座院落都消失了。
“怎麽回事?房子去哪兒了?”千葉被驚得臉色蒼白,不知是發生了什麽,如今她連去那橫梁下祭奠母親也做不到了。
定山皺眉:“我會和卓羲去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麽,想來也很奇怪,為什麽單單拆毀正院裏的一切。
千葉眼含熱淚,當她鼓起勇氣回來,當她終於有機會再回這個家,曾經的一切都不見了,是什麽人連她在爹娘膝下承歡受寵的記憶都要剝奪?
棉花上前攙扶著她,勸道:“公主別傷心,不如我們將這裏打掃一番,點上香燭擺上貢品,縱然房子沒了,太子和太子妃也認得這是家,認得您呀。”
千葉難過地點了點頭,可挽起袖子,卻不知該從何處開始下手,定山說徒手除草又慢又辛苦,他去宅子裏找找有沒有工具可用,這裏既然時常有人打理,興許就留下些什麽。而定山才出來,就仿佛看到有人在樹叢裏探頭探腦,他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忽然猛地躍入樹叢,三兩下就把人拎了出來,唯恐嚇到千葉,先帶得遠遠的。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跪在地上嚇得直哆嗦的人,是個三十來歲的瘦削男子,輕易就被定山製服,可見沒什麽功夫本事,不過是個普通人。
定山再看他扒在地上的手,十指粗實布滿老繭,顯然終日與泥土打交道,他便問:“這宅子裏的花草樹木,是你在管?”
那人哆嗦道:“是小人,小人和家裏老婆三兩天就來一回,打掃庭院,拾掇花花草草。”
定山道:“你起來說話,我並不是什麽大人,你也不認得我不是?”
那人惶恐不安地爬起來,偷偷看了定山幾眼,垂首不敢說話。
定山問:“是誰讓你來的,多久了?”
“有五年了,至於是誰……小人也不知道。”那人欲言又止,東張西望地朝四周看,仿佛是擔心會有其他人出現。
“還會有其他人?”定山果然警惕。
“是,也不是。”那人正猶豫不決,忽然被定山塞了一大塊銀子,更加糾結起來,好半天才說,“帶我們來的人,不過是個大宅裏的師爺,起初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打掃這宅子,後來時間久了才略曉得,最上頭的主子,是宮裏的皇後娘娘。是皇後娘娘派人打掃,活兒一層層落下來,落到我們倆口子身上了,知道了以後就一直都害怕,沒想到真遇上您幾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