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表姐(三更到
屋外頭,千葉怯怯地跑出來,見惠梨正貼在門窗上聽動靜,忙拉著她說:“我們走吧,楚歌可生氣了,我就說不合適吧。”
惠梨一臉壞笑:“將來熟了就好了,我和楚姐姐還常常一起洗澡呢。”
千葉後怕道:“她說要殺我呢。”
惠梨滿不在乎地說:“他們練功的人,嘴裏不是打就是殺,就跟咱們吃飯喝水一樣尋常,嫂嫂你可別當一回事。再有楚姐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別看她來去如風威武霸氣,心裏頭還是個大姑娘呀,不然她也不會喜歡我哥嘛。”
千葉笑道:“我剛才叫她名字了,果然比起喊楚姑娘好多了,反正她不可能真的殺我,往後我還這樣叫她。”
惠梨卻是打量著千葉,笑眯眯道:“嫂嫂活潑起來也還是小姑娘的模樣,這樣多好,剛見麵那會兒,你冷冰冰的看起來很不好相處,我和二娘可擔心了。”
千葉微微臉紅,問惠梨:“我現在這樣,你們會覺得奇怪嗎,我自己也覺得好像換了一個人,快想不起來,自己從前是怎麽待人接物的,隻記得從前好像一年與旁人也說不上幾句話,和你在一起卻是怎麽也說不完。”
“嫂嫂不是說,過去是偽裝了保護自己的?那也就說,那並不是你的本性,現在你和我哥哥好,和我們好,每天高高興興的,這才是本性吧。”惠梨很親熱地挽著千葉,眼珠子一轉悠,指了指屋子裏悄聲說,“等下我悄悄地去看看那塊胰子,用沒用過一眼就知道了,楚姐姐她終究是個姑娘。”
千葉點頭:“慢慢來,也許有一天,我能和楚歌也這樣好,當然我也盼著,她能遇上好姻緣,徹底把你哥哥放下了。”
此時二娘急匆匆的找來,見姑嫂倆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她對千葉早已不是尊敬公主那樣顫巍巍的態度,真正像是一家人,說著:“你們還玩兒呢,聽說各地堂主的帖子已經發下去了,回頭要來上百號的人,這大半年山寨裏都在和朝廷打仗,好些日子沒熱鬧過了,我快不記得擺宴請客該做些什麽了。”
惠梨忙笑道:“這京城裏要什麽有什麽,我們有的是銀子,忙不過來去外頭找現成的就是了,吃的喝的樣樣都有。”
可千葉卻是道:“外頭人員混雜,還是我們自己小心些好,若是混進什麽奇怪的人來,家裏就不安生了。朝廷和那些官員們,都盯著你哥哥呢。”
二娘欣慰不已,指著惠梨道:“瞧瞧,到底還是小姑娘不穩重。往後這家裏有公主在,我就安心了。”
惠梨不服氣:“如今你們都喜歡嫂嫂,當然看我不順眼了。”
她們的笑聲隱隱約約傳進屋子裏,楚歌正聞著那胰子的香氣,聽見笑聲心裏一慌以為自己被發現了,胰子撲通一下落進熱水裏,她還沒怎麽用呢,就化了好幾圈。
自然外頭不知道這些,千葉早跟著二娘去了,要看看回頭把宴席擺在什麽地方,這少說十幾張桌子,大宅裏雖然鋪得開,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成的。楚歌匆忙洗了澡,再出來時已不見家人,隻有小團團在屋子裏玩耍,親熱地撲上來說:“楚姐姐,你好香啊。”
楚歌笑得好尷尬,由著團團拉她去玩耍,後來才知道,一家子都去忙接待各地堂主的事。她仿佛是頭一回靜下心來看這個家,外頭看著冷冰冰的深宅大院,其實裏頭早已過起了日子,那小公主與家人相處的那麽好,家裏上上下下都喜歡她,除了自己。
這日夜裏,定山聽千葉煞有其事地說著家裏各種瑣事,他吃著飯偶爾插上一兩句,安逸又寧靜,隻是末了不得不提起韓府,定山說:“那日是韓繼業出麵,才將張堂主的人放出來,雖不是我求他的,可他聽得動靜主動來,這份人情總要還。卓羲與我打算過幾天登門拜訪,這會兒告訴你,你要是不樂意我去,就讓卓羲替我去。”
千葉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定山連連搖頭:“我怎麽會為難你,我根本沒這麽想。”
“我知道你不會這麽想,可我願意和你出雙入對,並不是為了去顯擺炫耀什麽,是和你一樣的心意,要讓天下人知道我們好。”千葉故作豪邁,“再者我如今是壓寨夫人了,張堂主的人是你的兄弟,當然也是我的兄弟,去謝謝人家應該的。”
定山失笑,問道:“壓寨夫人這個詞,你是怎麽看待的?”
千葉搖頭:“其實最早,是聽瑾珠她們嘲笑我,她們還說……”她的臉漲得通紅,那些什麽山賊的老婆都是輪流用的,這樣難以啟齒的話,到底說不得,特別是與定山經曆雲雨圓了房,就更說不出口了。
定山不會好奇刻薄的言語,隻是心疼,摟過千葉道:“我就擔心你始終覺得我們是打家劫舍的強盜,到時候見了各地的堂主,你就明白了。他們裏頭有的是商人,有的是讀書人,真正腰粗膀圓魁梧威猛的很少,我們又不靠拳頭打天下。”
千葉柔聲道:“惠梨和二娘都與我說了,我還是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什麽都不懂。可為了你,為了我們,我會好好學,我才不要做什麽公主,就做你的壓寨夫人。”
定山笑道:“神鼎寨不在了,你還真做不成壓寨夫人。”
千葉摟著他的脖子說:“那,也是梁夫人。”
兩人湊得那麽近,定山禁不住就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千葉甜甜地笑著,把臉埋進他的肩窩,定山輕聲問:“身上還疼嗎?”
千葉呢喃:“有一點兒。”
定山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哪怕心中熱火熊熊燃燒,也舍不得千葉疼痛,這幾日必然要好生克製。
千葉見他正經神情,猜出幾分心思,憨然一笑:“少當家,這是想什麽呢?”
漫漫長夜,無限美好,隻是同一片月色下,韓府二小姐卻病倒了。韓夫人以為是將女兒罰重了,少不得百般嗬護體貼,可韓越柔仗著病怏怏對什麽都淡淡的,母親的話十句有九句不予回應,心裏是寒透了。
韓夫人唯恐女兒一病不起,也不敢一直糾纏她,之後幾天從宮裏請了太醫瞧了又瞧,外頭的事也不煩她了,一直就養在屋子裏。
這一天院子裏的丫鬟忽然來說:“可稀奇了,二小姐您猜怎麽著,安國公主來咱們家了,都已經進前門了。”
精神倦怠的人,一下有了神采,好幾日不下病榻的人自行站了起來,吩咐丫鬟:“快給我梳頭換衣裳,拿哥哥帶給我的桃花胭脂。”
且說國舅府,實則就是昔日的韓府,千葉的外祖母是這家的繼室,而韓國舅和如今的韓皇後,便是原配夫人的子女,另有庶出的子弟散在家族中,嫡係往下傳,隻韓繼業一人。
千葉是在太子府出生,自然對這韓家祖宅沒有感情也沒什麽印象,她也從沒見過外祖母,母親出嫁時,外祖母已經不在人世了。當年的糾葛千葉知之甚少,可她很明白,韓家的人都憎惡外祖母和母親,連帶著也討厭她。
但憎惡討厭是一回事,千葉是名正言順的公主,即便是韓國舅也不能真正無視。此刻千葉突然與駙馬駕臨韓府,韓國舅隻推病不見客,但韓夫人與韓繼業在大廳相迎,見了千葉,還是要行大禮。
“夫人不必多禮,今日是隨駙馬來向表哥道謝的。”千葉溫婉端莊,麵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就是韓夫人看著也糊塗,這還是那個縮在皇宮角落裏,冷冰冰與世隔絕的小公主?
韓繼業見這光景,心裏很不好受,為了父親的囑托,他的確有心與梁定山拉近關係,可沒想到千葉也攙和進來。他與定山說著朝廷上的事,時不時會瞥一眼千葉,隻見她與母親言笑,優雅從容,是過去從未見過的光景。然而從前人人都嘲笑千葉是可憐蟲,說她假清高自以為是,可韓繼業一直覺得千葉就該是眼前這個樣子,隻是沒想到真有一日見到了,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
“夫人,二小姐來了。”門前下人忽然來通報,韓繼業見定山起身,他不禁眉頭一緊,也跟著站了起來。
但見韓越柔施施然進門,身上是月白蝶紋如意裙,步搖玲瓏、輕紗攏肩,身後跟著四五個婢女,儼然貴府千金的氣派,她走到千葉麵前,福身施禮,千葉已笑道:“表姐不必多禮,方才聽夫人說,你身子不好?”
表姐?韓越柔幾乎沒聽千葉這麽喊過她,她都要不記得自己和千葉,還是親戚,一時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回應,韓夫人難免覺得女兒失禮,幹笑著:“果然是病著了,見了公主,怎麽不說話呢。”
此時定山走來千葉身邊,朝越柔作揖:“韓小姐,有禮。”
韓越柔更是恍惚了,剛要開口,哥哥跟來身旁扶著她,與眾人笑道:“早晨還在發燒呢,千葉,越柔大概是太想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