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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四十年前北大荒的人熊大戰

  十六、四十年前北大荒的人熊大戰


  “嘟隆--咚、咚、咚……”東方紅-75型履帶拖拉機的起動機炸雷一般響起,巨大的聲音衝破了這北大荒冬季清晨的奇寒,向遠方飛去。


  駕駛員盧江正在機車前忙碌著。他頭上的皮帽子歪在一邊,露出幾縷被汗水浸濕的頭發。他一邊操縱著起動機,一邊還轉過臉和身旁一個頭戴棉帽,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姑娘大聲嚷著什麽。姑娘笑得前仰後合。


  農工排長李軍明站在離他們大約30米開外的地方,一隻手叉腰,另一隻手握著一柄大開山斧的木把,斧頭是砍在一個大樹墩上。他眯縫著眼睛,鼻子不屑地哼了一聲:這個盧江,就喜歡出風頭,在女孩子跟前更愛逞能。小葉也就愛聽他吹牛,有什麽可樂的!李軍明轉過身,懶得再看他們。比起盧江來,他的個頭要稍矮些,也要瘦些。


  起動機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終於在一陣“轟隆隆”的響聲中,拖拉機的主機起動了。盧江一下子把油門拉到最大,又急劇收小,連轟了幾下油門。拖拉機威風地吼叫著,好象在喊:“我起動了!我起動了!”


  李軍明當過拖拉機手,他知道拖拉機手們起動機車後轟油門這個炫耀性的習慣動作不但毫無意義,而且很傷機車。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暗自忖道:“跟上一趟車回連隊就好了。”他真是煩和盧江一起擠駕駛室,尤其是還有個小葉夾在裏麵!

  小葉——就是那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姑娘——向這邊跑來,邊跑邊喊:“軍明,走吧!”她的嗓音十分悅耳。


  李軍明拔下劈在樹墩上的斧頭,向拖拉機走去。小葉迎上前來:“嗬,好大的斧頭,給我看看,哎,機車好難起動呦,先要……”


  “是呀,除了盧江,沒人會這本事,我們就得憋死在這兒。”李軍明譏諷地說。


  “瞧你,”小葉有點莫名其妙,她是個很美的姑娘,大棉帽下麵,長長的眼睫毛上掛著霜花,花格頭巾在脖子下一飄一飄的,映襯著一張凍得通紅的臉蛋,秀美的一對大眼睛裏露出一點委屈。“人家好心好意來叫你……”


  “我隨便說說,開個玩笑,別當真啊。”李軍明似笑非笑地說,他舉起斧頭扛在肩上,向拖拉機走去。小葉默默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了笑意。


  “小葉,小葉——快走哇!”盧江亮著嗓門大喊著。


  拖拉機掛上了一個大爬犁,上麵裝著小山一樣高的粗大圓木,個個有四米長,水桶粗細。三個人先後鑽進駕駛室,盧江開車,小葉坐在旁邊,李軍明坐在小葉對麵的工具箱上。


  “給,披著這個吧。”盧江把一件皮大衣遞給小葉。


  “不用,我一點不冷,給軍明吧。”小葉把大衣遞給李軍明。


  李軍明擺擺手,表示不要。


  “讓你披,就披著唄,你穿得太少,門縫往裏透風呢。”小葉手舉大衣看著李軍明說。


  李軍明還沒說話,隻是接過大衣,三兩把塞在身子下麵,一伸手,就拉上車門。


  “呼隆隆——”盧江啟動了機車,拉下油門,拖拉機緩緩離開伐木點,拖著巨大的運木爬犁,向冰雪覆蓋著的原野駛去。


  灰蒙蒙的天,從早晨起就沒出太陽,根據場部發來的氣象預報,這幾天內將有暴風雪來襲,昨晚連隊出動了全部四台東方紅——75連夜突擊到伐木點搶運木材,一旦大雪封山就無法再運,明春一開化,大片的沼澤地就難以通過了。盧江這台車運的是最後一趟,他們三個人也是離開伐木點的最後一批。所有伐木點的東西,前三台車都已運走了。


  李軍明點起一支煙,又扔一支給盧江,盧江一邊開車,一邊拿出打火機點著煙,也吸起來,駕駛室裏頓時充滿了淡藍色的煙霧。


  “你們這些‘煙炮’,讓不讓人喘氣呀!”小葉嚷道。


  機車聲音很大,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兩個“煙炮”還是照樣吞雲吐霧。


  盧江熟練地駕駛著機車,他回頭透過後窗看了看牽引著的爬犁,加大了油門,一腳急踏離合器,掛上前進三擋,拖拉機的金屬履帶由於加速行駛而均勻地“啪啪”作響,揚起細碎的雪粉,機車悅耳地哼叫著,有節奏地震顫著,在已經被壓得很光滑的雪路上拉著這座小木頭山,跑得滿輕鬆。盧江轉臉看了小葉一眼,小葉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她頭上的大棉帽已經摘下,兩條小辮一條在胸前,一條在背後,額頭幾縷烏發垂到眼際。盧江隻能看到她的後側影,看到她秀發下和耳根旁細白的皮膚,看到她一側那不斷眨動的長睫毛,但他能想象到她那雙水汪汪的,透著光彩的,天真純淨的大眼睛。有了這個安排,他早早就打發助手小王跟上一趟運木的機車回連了。可他沒想到,卻剩下個李軍明和他一路擠駕駛室。


  小葉透過車窗,眺望著外麵銀色的世界。雪原,象一片白色的汪洋大海,拖拉機就象一艘破浪行駛的船。遠處,隱隱可見的一道黑線是森林,整個世界就是由灰色的天,黑色的林,白色的雪組成。而車內,震耳的發動機聲,藍色的煙霧,還有兩個散發著柴油和煙草味的小夥子,加上她,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姑娘,構成了不同於車外麵的另一個世界。小葉暗自笑了。


  她偷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麵的李軍明,他穿著一身破棉襖,越發顯得黑瘦,眼睛半眯著,似睡非睡的樣子,一支香煙夾在手上不吸也不扔,任它自燃著。兩年前小葉和他都是從北方一個美麗的城市來到這北大荒,而且他們都來自一個中學,李軍明比她高兩屆,是高二班的,小葉隻讀完了初二。小葉打心底敬愛這個比她大三歲的大哥哥似的同學,他象山一樣可靠,但卻不可親。那雙不大卻黑亮有神的眼睛裏,老是流露著一種拒人之外的冷光。姑娘們怕他。


  盧江和他不一樣,這個來自南方大城市的青年人,身材魁偉,濃眉大眼,還透著一層清秀,簡直可以稱得上“美男子”。他舉止大方,能說會道,幹起活來也是幹淨利索。拖拉機這活髒得很,北大荒流傳著幾句打油詩:“遠看象要飯的,近看象揀破爛的,原來是拖拉機站的。”拖拉機手們整天和油,土打交道,難免不髒,人稱“油耗子”。可盧江永遠是幹幹淨淨的,瞧他現在,忙了一早上,臉上也隻有很少的幾點油汙,工作服是新換的,裏麵還露出白色的襯領。手上戴著一付幹淨的白手套,他推推頭上的帽子,一手扶在操縱杆上,一手優雅地舉著香煙,不時吸上一口,那神態活象個在指揮台上灑脫自如的海軍艦長。


  小葉在連隊裏是出名的美姑娘,除了李軍明這種“鐵石心腸”外,小夥子們都愛向她獻殷勤,而姑娘心裏印象最深的還要屬盧江了。前不久,盧江曾偷偷塞給她一封信,那天夜裏,小葉幾乎沒睡,她把那封信打著手電筒在被窩裏不知看了多少遍,在遠離家鄉的寒冷的北大荒的冬夜裏,她感到溫暖。


  可是,小葉仍然回避與盧江談到這個問題,她常常想到盧江,但不知為什麽,每到這時她腦海中立刻就會浮現出李軍明的身影。她喜歡盧江,她敬重李軍明。她喜歡盧江的那些地方好象正是李軍明所缺少的,但李軍明也有讓她動心的地方,這些好象又恰恰是盧江所不具有的,到底是什麽,她說不出。她一想到盧江,就好象作了什麽對不起李軍明的地方,她也說不出這到底是什麽原因。十八歲的姑娘有她獨特的煩惱哩。


  她抬眼看看李軍明,他還是那付冷麵孔,她又扭臉看看盧江,他風度翩翩,麵帶微笑,正深情地望著她呢。姑娘低下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盧江突然停下車。“起風了,”他陰沉著臉說。


  天色更加灰暗,一股強大的氣流帶著呼嘯聲,裹著一片白茫茫的雪霧,迎著拖拉機前進的方向猛吹過來。“大煙泡!”小葉驚叫著。是的,這就是北大荒冬季最可怕的天氣。暴風裹著雪粉在原野上橫衝直撞,所到之處,溝平壑滿,房屋也會被埋住。人在野外如果不能及時躲避,就會迷路,被雪埋掉。


  “別走老爬犁道了,一會兒咱們就都得被雪埋住,趕緊往西走,進林子躲躲。”李軍明指指西北方,透過雪霧,還能隱隱看到一條黑線。


  “最少離咱們也有七,八裏路,摘了爬犁吧。”盧江說,“不然咱們到那兒,就找不著路了。”


  “不行,摘了爬犁這些木頭就算扔在這兒了,拉著走吧。”


  “拉著爬犁現在怕連二擋也跑不起來,一會兒咱們都得被雪埋起來。”


  “走吧,膽小鬼,我們伐這一車木頭要流多少汗,你說扔就扔了?埋住你也得拉!”


  車聲,風聲,壓住了兩個人的嗓門,但從對方的口型,神態和隱隱聽到的聲音,互相還是能分辨出對方全部的意思,兩個人都圓睜著眼睛,各不相讓。


  “快走吧,一會兒更晚了。”小葉把嘴貼在盧江耳邊喊道,“你拗不過他!”


  盧江氣哼哼地開動了拖拉機,車向左方駛出了爬犁道,斜頂著“大煙炮”向前衝去。


  風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前方幾米遠處就幾乎什麽也看不見了,盧江幾乎是把臉貼在前窗上向外探望著。他把油門推到底,試著掛三擋,車發出“通通”的聲音,顯然是拉不動,他急踩離合器,車“呼隆”一聲,猛地一顛,差點滅了火,他退到二擋走了一會,又走不動了,最後隻好掛一擋大油門,向前慢慢走。


  走了一個多小時,感到車窗前的雪霧少了些,風聲也小了些,仿佛一麵大山來到眼前。“林子!”小葉興奮地喊起來。李軍明跳下車,在齊大腿深的雪地裏趟行,拖拉機哼叫著,跟在他後麵緩緩行駛前進,就象一艘剛剛衝破白浪滔天的大海,駛入避風港的船。黑黑的大森林張開懷抱迎接了他們。


  數不清的樹條子和灌木叢,像護城的屏障。黑褐色的柞樹、槐樹像一個個蒙麵武士。身姿嫋娜的白樺樹卻像一群群秀美的舞女。而大片挺拔的白楊,那青灰色的粗壯軀幹,那樹頂掛著雪粉的銀色枝條,活像目空一切的小夥子。拖拉機的轟鳴,驚飛了樹上棲落的鳥兒,嚇跑了雪地裏覓食的野兔,打破了大森林的寂靜。


  “先避避風再說吧。”盧江停下車,從駕駛室裏鑽出來。


  “咱們這是到哪兒啦?”小葉跳下車,望著這片遮天蔽日的林子,有點緊張。


  “這裏離連隊大約有30多裏路,看伐木點的時候我來過。等風小一點咱們就可以出林子,找老路回去。“ 李軍明邊隨地揀著枯樹枝邊說。


  “好冷啊,”小葉戴上棉帽子,又裹緊了棉襖。


  “咱們再往裏走一走,找個地方生堆火就暖和了。”李軍明拎著斧子,抱著一堆枯樹枝向林中走去,小葉也揀起幾根枯枝,跟了過去。


  “我去把車再開過來一點。”盧江轉身向幾十米外的拖拉機走去。


  “這裏樹密,要當心!”李軍明衝他喊道。


  “沒事。”盧江頭也沒回。


  盧江走到車跟前,想把爬犁摘下來,可拔了兩下銷子沒拔動,他爬上機車,想倒倒車再摘,又懶得再下車,“算了,拉著走吧。”他嘟囔一聲,就掛上擋。機車哼叫著又往林子裏慢慢走,在前方一快樹木稍稀的地方,車轉過一個小彎,剛好有一棵歪脖柞樹伸出的一條粗壯的支幹掛住了爬犁上豎插著固定圓木用的一棵樹棍。盧江覺得車聲不對,他還以為路不好走才加重了負荷,也沒回頭看看就拉大了油門。


  李軍明生起火來,小葉坐下烤火。李軍明也剛想坐下,突然聽到機車的聲音,他又站起來尋聲走去,他看見樹叢中紅色的車體正緩緩駛來,猛然間他發現爬犁上出了問題,就拚命揮著手向車跑去。可是,已經晚了。隻聽“哢啦啦!”一聲響,那棵木棍斷了,爬犁登時散了架,圓木紛紛斜著滾下來,隻有爬犁後部用粗纜繩綁著的地方還勉強攏著。李軍明跑過去一看,六股麻繩搓成的纜繩已經崩斷了五股,剩下一股緊繃繃的吱吱作響,如果這一股再斷掉,整堆圓木就會象山崩一樣塌下來。


  “你開的是什麽鬼車!”李軍明狠狠地瞪著跳下車的盧江吼道。


  “這混帳爬犁根本就不該拉進林子!”盧江沒好氣地說。


  “剛才為什麽不摘掉爬犁?再說,就這樣的林子,拉著爬犁也不該掛散了呀?”


  “那你有本事一根一根扛回去嘛。”盧江譏諷地說。


  “你開個破車有什麽了不起?綁上兩個饅頭狗都能開!”


  “你……”盧江漲紅了臉,氣得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李軍明大笑起來。


  小葉也聞聲趕來了,他此時正站在李軍明麵前不遠處,兩眼流露出哀求的目光。李軍明掃了她一眼,一甩手,走回火堆。盧江摘下爬犁,把車開到離火堆不遠的地方停下,收小了油門,小葉跟在車後麵慢慢走了回來。


  火生起來了,三個人圍坐在火堆旁,靜聽著森林外麵呼嘯的暴風雪,看著樹枝在火中嗶嗶剝剝地燃燒,半響誰也沒吱聲。


  “小葉,走,我領你采木耳去。”盧江打破這種氣氛,故作輕鬆地對小葉說。


  “這裏有木耳嗎?”小葉回下望望,問道。


  “肯定有,你跟我走就是啦!”


  “別亂走,當心碰到野獸!”李軍明粗聲粗氣地說。


  “我不怕!”小葉覺得李軍明簡直是處處在故意和盧江作對,也有點來氣了,她站起來就要走。


  “不要緊,我保護你。”盧江從車裏拿出一支半自動步槍。因為伐木點離連隊較遠,機車常常夜間運木頭,所以車上都帶了槍。


  “逞什麽能,真遇上什麽家夥你那玩意兒也不好使。”李軍明著實看不上他那作派,他知道這片林子比較偏遠,還沒被采伐過,時有野獸出沒的。


  “不用你保護,我又不走遠!”小葉冷冷地說了一句,就徑直走向林深處,盧江把槍一挎,跟在她後邊也進去了。隻剩下李軍明獨自一人坐在火堆旁吸煙。


  李軍明是在一個工人家庭裏長大的,六個孩子他是老大,十二歲時母親病故,從此他就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擔。父親脾氣很不好,天天下班回家就狠命地喝酒,然後倒頭便睡,孩子在外麵淘氣惹了事,他就使勁打,平時則不管不問。李軍明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憑著自己頑強的毅力讀完了中學,然後又在上山下鄉的浪潮中來到了北大荒。少年時代的磨難造就了他頑強堅韌,吃苦耐勞的性格,也使他變得十分內向。他常常是孤獨不群,寡語少言,對一切都十分冷漠,他不相信,也不敢奢望生活中還會有什麽歡樂和溫暖。


  他在心裏一直是非常喜愛小葉的,喜歡她活潑的性格,純潔的心靈,天真的微笑,他喜歡她對人的誠懇熱情,她給他陰鬱冰冷的心中帶來了春天和陽光。但他把自己這種感情深深埋藏在心底,從不流露出來,小葉對他一直就象聽話的小妹妹對待穩重的大哥哥,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純真無暇的。


  自從盧江插進來之後,李軍明感到小葉感情的天平失去了平衡。他不喜歡盧江,覺得盧江好擺大城市派頭,看不起人,愛向姑娘獻殷勤,這些都使他厭惡。這種帶點個人感情色彩的印象總是抹不掉。一看到盧江與小葉有來往,他的心裏就特別不是滋味,可他又根本不想去找小葉。有時他故意和盧江作對,或者譏諷小葉,以此來發泄難言的心緒,他越來越意識到他就要失去小葉了。


  煙頭燒到了手指,他猛地一甩,把煙頭丟進火裏,順手抄起斧子向地下重重一劈,半截枯樹飛起幾尺高。


  “哎——啊……”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是小葉的聲音!李軍明猛地站起來,抄起大斧,尋找著聲音的方向。


  一陣“哢嚓喀嚓”的踏雪聲和“劈裏啪啦”的樹條聲中,盧江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他邊跑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黑瞎子……黑……黑瞎子……“


  李軍明把他一下拉住,“小葉呢?”


  “在後麵……黑瞎子……她……”


  “你他媽的隻顧自己逃命了?把槍給我!”李軍明怒吼道。盧江已是麵無人色,手也不好使,拚命地從背上往下摘槍也摘不下來。這時小葉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李軍明來不及拿槍,拎著斧子跑上去,他一把將小葉拉到身後,這時一個黑乎乎的家夥已撲到了眼前!

  這是一頭被驚醒的冬眠的狗熊,它低著大腦袋,豎起兩隻耳朵,張著血紅的嘴,呲著白色的利齒,它那張沾著雪粉的長長的醜臉上一對黑亮小圓眼睛放射著凶光,它咆哮著猛撲過來。


  “小葉,快到拖拉機那兒去!”李軍明一邊揮舞著大斧,一邊拚命地大喊,“盧江!槍!開槍!”


  “砰!”一聲槍響,森林裏響起了震耳的回聲,這是盧江打的,熊楞了一下,隨即便朝槍響處猛衝過去!“砰!砰砰!”又是幾槍。熊在雪地上打了個滾又接著往前撲,已經撲到盧江跟前了,盧江轉身就跑。


  李軍明急得眼中要冒出火來。他一麵死命地大聲喊叫一麵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狗熊追去。那狗熊眼看就要追上盧江了,這時卻被“轟隆隆”一聲拖拉機的油門轟響嚇了一跳。


  原來是小葉在轟響拖拉機的油門。


  這頭大熊被從冬眠中驚醒,又被槍聲激怒,此刻它已經紅了眼,哪裏有聲音就往哪裏衝,它直衝拖拉機撲去!


  李軍明大喊:“盧江!開槍打呀!開槍!——”


  沒有回音。


  李軍明急轉身也衝拖拉機跑去。


  大熊已撲到拖拉機跟前。小葉來不及鑽進駕駛室,隻好圍著機車拚命跑。熊搖晃著身子緊追不舍。突然,小葉腳下一拌,跌倒在地上!熊的大掌已經要抓到她的頭上了,她慘叫一聲,閉上了眼睛。


  “哢嚓!”李軍明的大斧子劈到狗熊的臉上。熊搖晃了一下,轉過身來,大吼一聲,直立著身子,舉起兩隻大掌猛撲向李軍明。李軍明一邊向後退,一邊用大斧抵擋著。熊猛揮一掌,大斧被打飛到幾米開外,李軍明已是赤手空拳,緊接著熊又一掌打來,李軍明拚命朝後一躲,“呲拉”一聲,他的棉襖被撕開,胳膊上一陣劇痛,被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他顧不上疼痛,又不敢轉身,隻好朝後退著,又一下子被拌倒在地下!熊張開大嘴吼叫著猛撲上來,李軍明揮手揚起一團雪,正打在熊臉上,趁熊一愣神的工夫他翻身一滾,爬起來朝大爬犁跑去。


  小葉目睹著李軍明和熊的殊死搏鬥,恨自己一點勁也用不上。拖拉機正轟著最大的油門,再轟油門也沒用了。她猛然想起,可以開拖拉機去壓熊!她忍著周身的痛楚艱難地爬上拖拉機,坐進駕駛室。以前盧江也把著手教過她開拖拉機,她回想著盧江教她的方法腳踏著離合器想掛上檔,可齒輪打得“哢哢”作響,就是掛不上檔。她急得哭了出來。盧江,盧江,你到哪兒去啦!

  盧江這時正躲在一片樹叢裏瑟瑟發抖。剛才狗熊撲到眼前那一幕太可怕了,要不是拖拉機突然轟響油門把它引走,自己就算死定了!他拎著槍滾進樹叢裏,再也不敢打槍了。槍聲隻會激怒熊,而幾顆子彈根本對付不了這個家夥。都傳說見了熊隻有裝死才能躲過去,可李軍明和小葉卻非要和它硬拚,能拚過它嗎?他想喊,想提醒他們,可他的嘴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他被徹底嚇破膽了。


  熊還在緊緊追逐著李軍明,他的棉襖後麵又被抓破,脖子和後背上都流出大片的鮮血。他機靈地幾次躲過熊掌的致命打擊,跑到了爬犁跟前。爬犁上裝滿了四米長的圓木楗子,因為剛才盧江駕車進來時不小心碰斷了爬犁邊上一根豎著的固定木樁,爬犁上的木楗子已經散了一半,李軍明幾步躥上去,兩根大圓木被他蹬得滾落下來,把跟在後麵的狗熊拌了個跟頭。李明軍爬到木堆上麵,抄起一根加固爬犁用的大木棍。他轉過身來,見那狗熊又爬上了木堆,他高高舉起木棍對著狗熊的腦袋狠狠打去!


  這頭幾百斤重的大熊兩次爬上來,再加上李軍明在木堆上這一番折騰,那根攏著爬犁上的木堆的粗棕繩剛才已經繃斷了5股,剩下的一股終於吃不住勁,也繃斷了。小山一樣的木堆“呼啦”一聲塌下來。狗熊被李軍明的大木棍狠打了一下,它一搖晃,腳下的木堆一滾,它就翻下了爬犁。剛好上麵的大木頭“嘰裏咕嚕”地滾下來,將它砸在了下麵。它的脖子正枕在李軍明上爬犁時蹬下來的一根圓木上,身上又壓上了一堆橫七豎八的大木頭,一時動彈不得。它瞪著圓溜溜的小眼睛,張開大嘴喘著粗氣。


  木堆塌下來的時候,李軍明隻覺得腳下一動,身子站不住,從爬犁後麵栽了下去,雖然狠狠地摔在雪地上,但卻沒有被木頭砸到。他回頭一看,見狗熊被壓在木堆下麵,隻露出腦袋。他咬牙忍住身上幾處傷口的鑽心疼痛,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向著轟轟響著的拖拉機跑去。


  小葉正在使勁地掛檔,見李軍明渾身是血地跑過來,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李軍明爬上拖拉機,把小葉往裏一推,自己就坐在了駕駛座位。他踩下離合器掛上擋,另一隻腳踩住左製動帶,雙手拉下左操縱杆,機車原地轉了個180度。他把油門拉到底,對著爬犁開過去。


  大熊拚命在木堆下掙紮,小山似的木堆竟被它拱得一動一動的。已經有幾根木頭滾到了一邊,再有幾分鍾,它就可能爬出來!

  李軍明將拖拉機一側履帶對準了正枕在一根圓木上的狗熊腦袋,收小油門,把拖拉機開了上去。五噸多重的拖拉機顛了一下,李軍明一腳離合器一腳製動帶同時踩下去,車猛地停住了。熊的腦袋正被壓在機車的一側履帶下麵。他摘下檔,身子一歪,就倒在小葉的懷裏。


  小葉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她呆呆地半晌才明白過來,她抱住李軍明,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這時,她這邊的車門被拉開,驚魂未定的盧江伸進頭來:“小葉!小葉!好險哪!你沒傷著哪兒吧?”


  小葉此刻見到盧江就像吞了隻蒼蠅一樣惡心。她理也沒理盧江,轉過臉來把李軍明輕輕地抱在懷裏,小心地盡量不碰到他的傷口。她從兜裏掏出自己的手絹,為李軍明拭擦著臉上、身上的斑斑血跡。姑娘的眼淚撲簌簌地掉在了小夥子的臉上、嘴上和被撕開棉襖、內衣的赤裸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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