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遠荒原的故事(下)
撫遠荒原的故事(下)
夏 天
淩晨,一點多鍾天就朦朦發亮,兩點鍾就大亮了,打夜班可以完全不用點燈。因為這裏是全中國最東方,是中國最早見到太陽的地方啊。晚上,9點還不黑天。
林子裏百鳥爭鳴,隻有布穀鳥叫得最特別:\"穀穀穀穀\",\"穀穀,穀穀\",知青們卻聽得懂它們叫聲裏的意思:\"光棍好苦!不苦!不苦!\"
傍晚,蛙聲陣陣,象一個巨大的混聲合唱團,一直要鬧到午夜。
下過雨之後,林子裏就有新長出的木耳和猴頭蘑,那大個的猴頭蘑有書包大小,小的也有拳頭大,毛茸茸,黃燦燦的,真象個猴子頭。猴頭蘑很有意思,是對稱生長的,這棵樹上有一個,對麵的樹上也遙遙相對地長一個。樹上和地上還有圓蘑,針蘑等各種各樣的蘑菇,不過這些不懂就不敢亂采,要是采到毒蘑菇,吃了要死人的。
地上還有草參和地龍,大草參長得和人參一樣,要是你運氣好,能采到一個“六品葉”,挖出來連根有半尺長,白嫩白嫩的。
到林子邊的水泡子裏去洗衣服,水中遊魚清晰可見,偶爾還會有野鴨前來光顧。荒野裏常見到三三兩兩的麅子,一有點聲響,它扭頭就跑,白尾巴一撅一撅的。
各種蔬菜開始出現在食堂的鍋裏,不用把鹽水當菜了。夜裏睡覺宿舍裏不再點火爐-——這是一年之中唯一不用生爐子的季節——也不用往被子上壓棉襖,蓋大衣了。
可是——
天還沒亮,成群的小咬就開始襲擊人;白天,熱辣辣的太陽下,有小指頭肚般大的瞎虻來咬人;傍晚則是大批的蚊子接班,知青們戲稱,這是小咬、瞎虻、蚊子“三班倒”。
蚊子多得讓人受不了,特別是晚飯時,大家根本不敢在屋裏吃,端著湯盆到處跑,有的人幹脆爬到房頂上有點風的地方去,低頭一看,菜湯上已經漂著不少死蚊子了,隻好吹著喝! 晚上有時連隊開個會,就要在空地上點起一堆火,再壓上濕草,人們圍在滾滾濃煙旁邊,嗆得喘不過氣來-——比起挨蚊子咬還是舒服些。入夜,蚊帳外麵蚊聲嗡嗡如飛機一般,夜班拖拉機手們要戴蚊帽,穿靴子-——蚊子咬不著腳,還要穿上棉襖——夜裏還很涼。人都說:北大荒,三件寶:靴子、蚊帳、破棉襖。
蒼蠅更了不得,食堂的饅頭箱子上常落滿蒼蠅,就象蓋上了一塊黑布,一揮手,成群的蒼蠅\"轟\"地一聲飛走,才露出下麵的白饅頭。所以饅頭隻能剝了皮吃,就這樣,裏麵還經常吃出蒼蠅來,大夥戲稱這饅頭是\"帶餡的\"。這裏的蒼蠅還會咬人,咬得還很疼。
小麥一天天長起來,拔節,抽穗,灌漿,逐漸由青變黃。站在連隊門前,看那大片的麥田,就象一片金黃色的海洋,一陣風吹過,小麥成片的起伏,就象海上一排排的波浪,煞是好看!小麥成熟了,麥收季節就要到了。
夏天的故事之一
17連,依水傍晚,門前左側是一塊7000多畝的大崗地。在68團這個新建墾荒團裏,是個發展較快的地方。
這年夏天,68團從哈爾濱接收了1000多名中學畢業,劉興國和郝強就這樣來到邊疆,分到17連。他倆來自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級。劉興國,高個子,細眉大眼,胖胖的臉上總帶著微笑,在學校是班級團支部書記,是主動帶頭響應號召到邊疆來的。郝強,小個子,又黃又瘦,一雙小眼睛分外透著機靈,從小就是個淘孩子,他來邊疆全是因為劉興國。因為他倆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劉興國報名下鄉他也要報名,他媽媽不讓,把戶口本藏起來,他硬是給偷出來去報了名。
兩個都是剛滿17歲的大男孩,到邊疆兩個多月來,整天吃住工作都在一起,形影不離,又老是你推我一把,我捶你一下地打打鬧鬧,連吃飯和上床睡覺也不老實。
17連距離中蘇邊境隻有幾公裏,是武裝連隊,知青宿舍裏就有槍架,上麵那一排烏黑發亮的槍支對這些十七、八歲的小夥子該有多大的誘惑力!雖然連隊對槍支管理有嚴格規定,小夥子們還是常常拿起槍來玩,反正槍裏也沒子彈,怕啥?
夏日裏一個炎熱的中午,剛吃過飯,劉興國和郝強兩人到樹林裏玩。在小水溝旁,郝強把一塊土坷垃丟進水裏,“撲通”一聲,水花濺了劉興國一臉一身。劉興國顧不上擦臉,返身就來追郝強,兩人你追我跑,一前一後直跑回連隊,衝進宿舍。
郝強一把抄起槍架上一支衝鋒槍,緊跟著跑進來的劉興國也抓起一支步槍,“不許動!”郝強“嘩啦”一聲拉開槍栓!劉興國也不甘示弱,也“嘩啦”一聲拉開槍栓,一步步逼近郝強。
“站住,不然我要開槍啦!”郝強虛張聲勢地嚇唬著對方,那時能看到的反映革命戰爭內容的電影裏,這種場麵太多了,那時的男孩子沒有不會模仿這個的。
“我怕你?我還要打你呢!”劉興國笑著說。
兩人同時舉起槍,對準對方!
“哢噠!”劉興國扣動扳機,放了一聲空槍。
郝強也扣動了扳機。
“嘟嘟嘟!!!”三發子彈飛出槍膛!
震耳欲聾的槍聲回蕩在幾十平方米的宿舍裏,刺鼻的火藥味頓時彌漫在空氣中。郝強拿著的那支槍裏不知誰什麽時候壓進三發子彈!
劉國興應聲而倒,肚子上和前額頭各中一槍,當即斃命!
夏天的故事之二
7連隻有一口井。井上的轆轤一天到晚搖上搖下,井繩、轆轤的木架都已嚴重磨損,打一桶水要“吱吱嘎嘎”搖半天。
盛夏的一天下午,炊事班的兩個姑娘來到井邊,把柳罐放下井去,往上搖時卻覺著空蕩蕩的。
“倒黴,”一個姑娘嘟囔著,“柳罐又掉啦。”
“這口破井早該修了,也沒人管。”另一個發著牢騷。
司務長林曉傑被找了來,又帶來幾個人。
林曉傑,是個18歲的瘦高個小夥子。雖然風吹日曬使他的臉變得粗糙了些,但神情中看得出還沒脫盡學生氣。
他坐在井口,把井繩挽成一個扣,腳蹬在裏麵,手抓井繩,井上的幾個人用轆轤把他放下去。他當司務長3個月來,也不知下過多少次井了:因為轆轤日久失修,柳罐經常掉下去,一碰到這樣情況,食堂就不能打水,也就不能做飯,那下井撈柳罐就是他的事。和連長提了幾次修井的事,卻被一拖再拖,還是沒修成。
井口搖轆轤的人吃力地慢慢往下放。忽然,隻聽“哢嚓”一聲響,木製的轆轤架一邊斷開了!鐵轆轤一頭墜下井口,將另一頭也撅了起來,又是“哢嚓”一聲,幾十斤重的鐵轆轤連著井繩一起掉進井裏!井上的幾個人拚命地向後躲閃,才算沒被一起帶下井去。
20米深的井底傳來一聲驚叫,緊接著就是鐵轆轤碰撞井壁發出的“砰!咣!”的響聲,又是一聲慘叫,然後就沒有聲音了。
剛下鄉一年的哈爾濱知青林曉傑,一個熱情、上進、被人稱讚和喜愛的小夥子,就這樣走完了他18年的人生之途!
當他被打撈出來的時候,已是腦漿迸裂,分不出模樣來了。
7連隻有這一口井,這回不得不修理了。新換了轆轤,焊了鐵架,換了井繩和柳罐。從井裏打起一桶又一桶血紅色的水。
很久,很久,人們吃到這口井水時,也難以下咽……
秋 天
金色的季節,收獲的季節,最累的季節。
野地裏,都柿和甜星星都成熟了。這兩種野果都象玉米粒大小,一串一串的,都柿成熟後,紫色發藍,酸甜;甜星星是紫色發黑,甜酸。它們都是成片地生長,碰上一片,就坐在那裏吃吧:把牙都酸倒了,把舌頭都甜木了,也不願起來。
地旁林邊,榛子也很多,這種硬殼山果也是青年們大量采集,晾曬的東西。
麥收,是秋天的序幕。齊胸到腰的小麥黃熟了,金色的麥浪隨風起伏,沙沙作響。聯合收割機出動了,有自走式的,牽引式的;有紅的、綠的、藍白兩色的,象一艘艘軍艦駛入麥的海洋。
在晴朗的天空下,陽光照耀著金色的麥田,高大的聯合收割機緩慢地行駛在麥海裏,站在操縱台上手把舵輪調整著收割台,看那翻滾輪把小麥一排排打到割刀上,割刀象把巨大的剃頭推子般將小麥割倒,通過傳送帶進入喂入口,在聯合收割機的肚子裏左翻右滾,脫出的麥粒通過一支長長伸出的大圓管嘩嘩地流淌出來,傾瀉在前來運糧的車上.麥粒帶著溫暖,帶著一種特有的芳香,瀑布般奔湧而出,映著金色的陽光,象一道絢麗的彩虹,這是麥收時節在田地裏最美,最激動人心的景色!脫掉了麥粒的麥秸從聯合收割機的後麵,灑落在地裏. 聯合收割機輕輕搖晃著在麥浪起伏中行駛,手把舵輪,活象駕駛著一艘巨輪在海洋中劈波斬浪,心中真有種說不出的快意!
場院上,攤曬的小麥象金色的地毯,揚場機吐出的麥粒象金色的虹,灌滿的糧袋象一頭頭小肥豬,高高的糧囤象一幢幢房子。180斤一袋的小麥扛在肩上,象壓上了一座小山。鼓足勁,挺直腰,走上跳板——1尺寬,3米高,3節彎,20米長——忽悠忽悠到了囤口,腰一擰肩一抖,就似卸了千斤擔,渾身象駕了雲一般輕巧……
沒有工作和休息時間之分,一切服從麥收,一天幹10幾個小時。有時半夜下雨,場院上糧囤出了問題,一聲哨響,人們就從夢中爬起來,冒雨跑步到場院,象救火,象衝鋒!
進入9月份,北大荒短暫的夏天已經過去,秋天來臨.這是真正的收獲季節:大豆已經搖鈴,玉米也結了大棒,各種瓜果,西紅柿都已成熟。機務排是最淘氣的了,車過地頭,慢慢行駛,跳下來,到地裏一通摘:又是玉米,又是甜瓜,又是西紅柿.……瓜果等用手一抹就吃,玉米要複雜一點,把玉米棒塞進機車的排氣管裏,小油門轟上幾分鍾,然後使勁一轟油門,烤熟的玉米棒就從排氣管中跳出來,擦掉被油煙熏黑的表皮,露出的是焦黃噴香的玉米粒.拿起就啃,直吃得鼻子,嘴都是黑的,幾個人相對哈哈大笑一番,帶著一種小偷小摸之後的滿足感下地幹活。回來後就要付出代價了:被連隊知道了要挨批評.半生不熟地吃了一肚子,再喝點泡子水,跑肚拉稀是人人不可幸免的事。農工排的人笑話他們:\"讓你們偷,讓你們吃,這回遭報應了吧!\"挨過批評,拉過肚子,老實了幾天,風頭一過,又開始幹,一年隻有這麽幾天能解解饞哪!
蚊子格外凶狠,翻麥茬地,坐在大犁上,兩手要不停地拍打臉、脖子、腳踝……所有露在外麵的地方,一巴掌能打死10多隻蚊子!
秋季是撫遠地區捕魚的旺季。每年9月下旬到10月上旬,成群結隊的大馬哈魚從海裏回到黑龍江和烏蘇裏江產卵,這是捕撈的最好季節。這種魚是江裏生,海裏長,成熟後回到江裏產卵,又死在江裏,所以捕上來的個個都是十幾斤甚至幾十斤重,肉極鮮美,魚籽大如黃豆。此外還有鯉魚、白魚、更有上千斤重的大鱘鰉魚。撫遠是黑龍江和烏蘇裏江的交匯點,是捕魚的最好地點。
按當時省裏規定,兵團沒有捕魚權,所以雖然68團有些連隊就在江邊,也不能捕魚,大家就想辦法從撫遠地方公社捕魚隊去買.當時大馬哈魚5角錢一斤,買一條魚要七八元錢.每人搞個一兩條回來,把魚從脊背劈開,撒上些鹽,用小木棍撐住,掛在屋簷下晾幹,就成了魚坯子,便於保管,探家時好帶回去。這些魚坯子就成為老鼠和饞嘴青年的偷食對象:入夜,幾個睡不著覺的饞嘴家夥湊到一起,左右瞅瞅,揀那大魚坯子用飯勺找肉厚的地方挖下一些來,就著勺子放在火上烤,粉紅色的魚肉滋滋冒油,香得要命。每人吃上幾口,然後打掃幹淨\"戰場\",就鑽被窩睡覺去了。魚坯子的主人打外邊回來發現魚身上少了肉,有些地方隻剩下一層薄皮,就會破口大罵:\"我操他媽的,誰偷我魚吃了?讓他倒牙!爛肚子!\"沒人吱聲.罵的實在不象話了,就會有人小聲說一句:\"耗子,肯定是耗子吃的。\"還會有人附和著說:\"是耗子,剛才還聽到鬧耗子呢!\"\"耗子?我看是他媽兩條腿的大耗子吃的!\"魚主人憤憤地罵道。不再有人吱聲,但聽被窩裏一陣吃吃的竊笑。
大豆收割,在兵團是最累的活之一,北大荒流行一首打油詩,說有\"四大累\":\"和大泥,脫大坯,割大豆,操大x\"。最後一句當然是極粗俗的\"葷話\"了,前三句可是一點不假。因為兵團地多人少,播種麵積大,麥收主要靠機械化收割,豆收則主要靠人力.因為大豆的豆莢離地較近,新開墾的土地平整不夠,機械收割就會有許多豆子丟在地裏收不上來,隻好用人收,然後用機械脫粒。一般連隊也播種幾千畝大豆,按平均每人一天割3畝地的話,100多人也要幹10幾天.在舉目望不到邊的大豆地裏,抱著兩條壟一哈腰就割一天.晚上腰痛的睡不著覺,第二天到地裏都哈不下腰。
天涼了,人們忙著收藏秋菜,修繕房屋,給牲畜準備蓐草和飼料……漫長的冬天又要到來了。
秋天的故事之一
11連的小丁來自黑龍江省的齊齊哈爾市,小夥子靦腆的象個姑娘,剛剛19歲。下鄉一年多了,還沒走過探親假。頭幾天忽然收到家裏拍來的一封加急電報:“父病危速歸”,他找到連隊指導員,一邊說一邊抹眼淚。連裏經過研究,準了他的假。
下鄉知青的第一次探家都是興奮得很,加之因家中有事,吉凶難料,當晚小吳幾乎一夜沒合眼。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爬起來打點行裝。今天連隊的馬車去團部,11連離團部50多裏,馬車怕要走多半天哩。
四匹馬拉的一掛大車在泥濘土路上吃力地跋涉。連裏的膠輪拖拉機壞了,可食堂快沒有麵粉了,需要到團部運糧;秋翻地正緊,拖拉機和農具的各種配件也要去團部的大庫領,所以派了馬車去。司務長和機務排領料員都坐在車上,再就是小丁了。他從食堂借了一袋麵粉裝在提包裏,排裏的知青們大家湊了點幹蘑菇、木耳、幹魚等又裝了一個提包。他坐在車後邊,想著家中不知病狀如何的父親,想著即將開始的幾天旅途奔波,隻恨馬車走得太慢。
10裏的泥土路終於走完了,前麵是海青公路,這裏是撫遠三鎮——抓吉、海青、撫遠相連接的二級沙石公路,很平坦。趕車的大李把鞭子在空中劃了兩個圈,“啪!”地甩出一個響鞭,4匹馬撒開蹄子奔跑起來,“的的”的馬蹄聲打破了初秋清晨的寂靜。
迎麵飛駛來一輛汽車,接近馬車時並未減速,還開足了高音喇叭 “嘀——嘀——!”叫了兩個長音,“呼”地擦著馬車急駛而過。駕轅的大青馬猛然受到驚嚇,長嘶一聲,兩耳豎起,前蹄一揚,就狂奔起來!大李拚命地甩鞭子,拽韁繩,扳車閘,可是他甩掉了鞭繩,扳斷了車閘,無論如何也停不住馬車!司務長和領料員都從車上被甩了下去,小丁卻死死抓住車板,他不想被甩下去,他要回家!回家!
猛烈顛簸的車上,小丁的提包向車外滾去,他一把沒抓住,提包已滾到車外。他探身去夠,一下子重心都撲到了車外,身子掉了出去!可是,他的一條腿卻被車上一根繞車板的粗繩掛住,怎麽也掙不脫!
小丁的頭撞到地上,馬車還在狂奔,他的身子和頭部在沙石路上一拖一顛,他發出裂人心肺的慘叫。一道血跡,夾著衣服和皮肉的碎片留在了沙石路麵上,越來越長,越來越遠……
秋天的故事之二
10連的小吳是個文靜、清秀的天津姑娘,白裏透紅的瓜子臉上,一雙透明清澈的大眼睛總閃爍著好奇的神情。她是連隊的養豬員,和另一名男青年一起負責飼養10多頭豬,她工作勤勤懇懇,從無怨言。
聰穎秀麗的姑娘總會有小夥子愛慕,不時有人向她表白愛情。姑娘的內心世界卻從未向任何人打開,大概她在找尋和等待真正情投意合的愛人吧。
深秋的一天夜晚,小吳守在離連隊三裏多路的豬號一間草房裏。一頭母豬已經臨產,男飼養員小王卻病了,小吳隻好自己一個人打夜班看守。
窗外,一陣蕭殺的秋風吹過,房內的馬燈裏火苗也晃了幾晃,北大荒的秋夜,寒氣襲人。小吳攏了攏爐裏剛生起的火,拉一拉身上披著的舊棉襖,定定神。她看著躺在草堆裏哼叫著的老母豬,今夜又要添一窩可愛的仔豬啦,愉悅之情衝淡了她身上的寒意和心頭陣陣湧起的孤寂恐慌之感。
“咚!咚!咚!”有人在敲門。“誰呀?”小吳聲音顫抖地問。門外,一個含混不清的男聲在風中答應著。小吳不敢貿然開門,但那扇破門禁不住幾下推砸就開了,一個人闖了進來!
“是……你?”小吳一下子從火爐旁跳起來,倒退了幾步。
這是個男知青,兩年前因為他的女朋友辦了病退返城,然後和他“吹”了,他精神受了刺激,有時就瘋不瘋傻不傻的,人稱“精神病”,他與從前相比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容貌猥陋,
目光呆滯,平素一見到女青年就嘿嘿笑著湊上前去,人們都厭惡他,小吳從來都躲開他遠遠的,今天這時候他來幹什麽?
“精神病”一進門就作出一副笑臉衝小吳湊過來。
“你……你來幹什麽?快出去!”小吳驚恐地向後退去,臉上已沒有了一點血色。“嘿嘿,別……今天我和你……”“精神病”語無倫次地說,突然猛撲過來抱住了姑娘!
小吳哭叫著,掙紮著,她推開“精神病”朝門口跑去,一隻腳已跨出了門。
“精神病”一步竄到門口,死死抓住小吳,把她拖回來,反身把門關上。小吳拚命地呼叫,可是在這秋風呼嘯的夜晚,幾裏之外的連隊,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精神病”把小吳按在地上,撕扯著她的衣服,小吳拚盡全力反抗。她狠狠咬了“精神病”手上一口,趁他痛得一鬆手,她翻身爬起來向門口跑去。外麵就是自由安全和一切!她決不能毀
在這個瘋子手裏!她的手已經觸到了門板。突然,腦後一聲轟響,她眼前一黑,手無力地從門板上滑落,她渾身癱軟倒在地上。“精神病”氣喘籲籲地站在旁邊,手裏拿著一塊磚頭,看著腦
後浸出鮮血,痛苦呻吟的姑娘,他瘋狂的臉上露出可怖的獰笑!
“精神病”蹂躪了昏死過去的可憐姑娘,還不能抑製那已經毫無理智的瘋狂欲望,他又拚命撕扯著姑娘身上殘存的衣服,又拎起門後一把鐵鍬,狠狠鏟下去!
爐內隻剩下暗紅的炭火,草堆裏,產仔的母豬大聲哼叫著。馬燈的光在秋風中搖曳。可憐的姑娘倒在門旁的地上,純潔的肌膚沾滿泥土和血汙,外衣和內衣都被撕成了碎片。她那曾經是
美麗可愛的臉龐已經從脖頸那裏與軀體分為兩處……
從1975年春到1976年秋,一年多的時間裏,這個墾荒團發生各種死亡事故十多起,大多是非正常的重大惡性死亡事故。每死一個人,都要立即發電報通知死者的家人,家裏來人時,團裏就派
小車去接.在1975年冬的事故高發期,幾次都是這個剛接來,那個又到了,團裏的兩台北京吉普竟忙不過來!
那個“精神病”被團裏送師部檢查,給綁起來扔到貨車箱板上大冬天拉了400裏路,差點活活凍死。
此外,還有很多重傷致殘的,有個連隊在伐木時,一個男青年頭部被砸傷,送到團部已經奄奄一息。剛好哈爾濱市第5醫院來了一個醫療隊,臨時搞了個簡易手術室,拿老虎鉗子消毒後把他
顱骨扳開,作了手術,總算保住了命。但那個青年完全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維,整天哈哈笑著跑來跑去,隻會吃飯睡覺。
那段時間,團部到處都貼著\"搞好安全生產!杜絕死亡事故!\"的標語.連隊的小型車每從團部回來,幾乎都帶回這樣的消息,簡直象收音機裏的小說連續廣播!
墾荒是和平時期最艱苦最危險的事業,尤其在30多年前,其艱難困苦的程度僅亞於戰爭。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最後組建的六師,這個以16歲到20多歲的青年人占絕大多數的幾萬人的團體
,在開發荒原的幾年時間裏,非正常死亡就達上百人,從連長、指導員到班排長、機務人員、後勤人員……足足一個大連隊!而最後組建的68團,死亡數字占了其中近20%!
荒原作證!
但是,北大荒和撫遠不是死亡之地,決不!它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一片肥沃的土地,也是一座鍛造了百萬人的大熔爐!經過十萬轉業官兵和百萬知青數十年前赴後繼的開發建設,今日北
大荒已經真正成為了富饒美麗的北大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