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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麥收

  第九章  麥    收


  撫遠的夏天來到了.

  淩晨,一點多鍾天就朦朦發亮,兩點鍾就大亮了,打夜班可以完全不用點燈.因為這裏是全中國最東方,是中國最早見到太陽的地方啊.晚上,9點還不黑天.

  傍晚,蛙聲陣陣,象一個巨大的混聲合唱團,一直要鬧到午夜.

  到林子邊的水泡子裏去洗衣服.水中遊魚清晰可見,偶爾有野鴨前來光顧.荒野裏常見到三三兩兩的麅子,一有點聲響,它扭頭就跑,白尾巴一撅一撅的.

  丁元亮有支破獵槍,以30塊錢的價格賣給了李和平.李和平扛著槍興衝衝地去打獵,剛巧一隻麅子撞在他槍口上,可把他樂壞了.把麅子拖回來,拿到小卜家,收拾了燉上.給我還留了一碗肉,吃起來真是香掉牙.小崔後來告訴我,李和平瞄準的是麅子腦袋,打到的卻是麅子屁股!那支槍的準頭可想而知.李和平也就這一次運氣.他再也沒打到過任何東西了.

  蚊子多得讓人受不了,特別是晚飯時,大家根本不敢在屋裏吃,端著湯盆到處跑.有的人幹脆爬到房頂上有點風的地方去,低頭一看,菜湯上已經漂著不少死蚊子了,隻好吹著喝!蒼蠅更了不得,食堂的饅頭箱子上常落滿蒼蠅,就象蓋上了一塊黑布,一揮手,成群的蒼蠅\"轟\"地一聲飛走,才露出下麵的白饅頭.所以饅頭隻能剝了皮吃,就這樣,裏麵還經常吃出蒼蠅來,大夥戲稱這饅頭是\"帶餡的\".這裏的蒼蠅還會咬人,咬得還很疼.

  各種蔬菜開始出現在食堂的鍋裏,不用把鹽水當菜了.夜裏睡覺宿舍裏不再點火爐——這是一年之中唯一不用生爐子的季節——也不用往被子上壓棉襖,蓋大衣了.

  晚上有時連隊開個會,就要在空地上點起一堆火,再壓上濕草,人們圍在滾滾濃煙旁邊,嗆得喘不過氣來-——比起挨蚊子咬還是舒服些.入夜,蚊帳外麵蚊聲嗡嗡如飛機一般,夜班拖拉機手們要戴蚊帽,穿靴子-——蚊子咬不著腳,還要穿上棉襖——夜裏還很涼.人都說:北大荒,三件寶,靴子,蚊帳,破棉襖.

  7月,麥收時節.

  都說小麥是\"種在冰上,收在火上.\"正是最熱的季節,要開鐮收割了.

  連隊進了3台聯合收割機.因北大荒最早的農場都是建國初期蘇聯援建的,所以許多農具仍習慣沿用俄語的音譯,聯合收割機這裏都叫\"康拜因\",簡稱\"康拜\".我們連進的3台康拜其中有兩台是河南產的\"開封\"牌牽引式康拜,這種要靠拖拉機牽引作業,康拜本身的柴油機隻是用來帶動收割脫粒的動力;還有一台是

  \"東風\"牌自走式康拜,它可以自己行走進田收割.3台康拜人高馬大,威風凜凜地停在農具場,康拜因手們圍在四周忙忙碌碌地做最後的檢修保養,對在旁邊羨慕地嘖嘖讚歎的農工們不屑一顧,就好象配備了最新式武器的機械化部隊瞧不起小米加步槍的土八路.

  曬麥棚也蓋好了,連隊召開了幾次動員大會,全連重做了分工,一切以麥收為轉移:機務排下地,農工排上場院,保證小麥收獲到家,曬幹入囤.這可是我們連的第一次收獲呀!全連人的眼珠都瞪得圓圓的.

  3台開荒的東方紅75有兩台都調去牽引康拜了,隻剩下我們這台車還在開荒,要在麥收期間完成最後的任務.回想從開春剛化凍,我們車就第一個進開荒地,現在人家都忙麥收去了,我們還在開荒.4個月了,天天兩大班,每班12個小時,沒白沒黑的.天天換兩遍犁刀犁鏟,泥裏水裏,受著蚊子小咬瞎蠓的進攻,又髒又破的油衣服整天穿著,換都換不下來.一天除了睡覺時間就是機車,大犁,荒地,連吃飯都經常在地裏,連隊的一切似乎都已離我遠去.到北大荒第一次趕上麥收,大家都在緊張地忙碌,我們還是在開荒.開荒當然很重要,但眼看著別人去麥收,真好象聽著炮響,看著別人打仗,自己隻是幹著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一樣不舒服.

  連隊的麥收隻用了20多天.因為天天都是晴天,全連共播種小麥5千多畝,收獲了350噸小麥,平均每畝產70公斤,雖然收成並不理想,倒是夠幹淨利索的.這20天多裏,我們車的開荒收尾工作基本完成了,今年的開荒任務,我們車負擔的最多,開了5千多畝荒地,光我親身參加開車,坐大犁就幹了近3千畝!想想也覺得挺自豪!

  麥收完畢,開荒也完成了,機車開始檢修保養.我心想可鬆口氣了,能睡兩天好覺,休整一下.小薑來告訴我,團裏調我連兩台康拜去18連支援麥收,許副連長告訴讓我去康拜幫忙幹幾天.

  18連在我們連正西約七八裏路的樣子,是與我們連和17連同於去年5月建立的開荒點.我們一批下鄉的青年中有9個人分到這裏.18連今年播種了上萬畝小麥,機械力量不足,到現在他們連一半也沒收回來呢,因我們連小麥播的少,完成快,所以團裏調我們兩台康拜來支援18連.我們一起來的還有楊誌強,小崔等,都是原來的好朋友,大家在一起挺愉快的.

  楊世蘭本在18連任副指導員,孟繁榮也在18連,但聽說他們都去齊齊哈爾接收新青年去了,沒見到.其餘幾個我們一起下鄉的青年我不太熟悉,再加上麥收時節大家都忙,基本也沒見到.

  我們被安排到連部去住,18連的衛生員小李,是個天津青年,象所有的天津人一樣,特別能說,故事也特多,每天晚上就聽他講故事,倒也挺有意思.他也講了他們連去年12月份來的一個哈爾濱青年的事,這個小夥子參加伐木,是在最後一天的最後一棵樹放倒時,砸在他正扛著的木頭上,別人都沒事,他的脊椎卻嚴重受傷,從脖子以下高位癱瘓,已送回哈爾濱.他被砸傷時,剛下鄉一個月.這是公傷,連隊要負擔全部治療費用,工資照發,每天都有公傷補助,還要給兩個護理人員開工資.連裏負擔不起,要團裏撥款.他家還鬧得不行.他才18歲呀,一輩子就這樣完了!

  這段時間我一直為沒有親身參加麥收而感到遺憾,不想這次支援18連麥收完全滿足了我這個願望.每天早上,拖拉機拉著康拜進入麥田,在晴朗的天空裏,陽光照耀著金色的麥田,高大的康拜因緩慢地行駛在麥海裏,站在操縱台上手把舵輪調整著收割台,看那翻滾輪把小麥一排排打到割刀上,割刀象把巨大的剃頭推子般將小麥割倒,通過傳送帶進入喂入口,在康拜的肚子裏左翻右滾,脫出的麥粒通過一支長長伸出的大圓管嘩嘩地流淌出來,傾瀉在前來運糧的車上.麥粒帶著溫暖,帶著一種特有的芳香,瀑布般奔湧而出,映著金色的陽光,象一道絢麗的彩虹,這是麥收時節在田地裏最美,最激動人心的景色!脫掉了麥粒的麥秸從康拜的後麵,灑落在地裏.康拜因輕輕搖晃著在麥浪起伏中行駛,手把舵輪,活象駕駛著一艘巨輪在海洋中劈波斬浪,心中真有種說不出的快意!

  十幾天轉眼過去,18連的麥子全部收完,他們的連長和我們一起吃了飯,喝了點酒,對我們的工作十分滿意.我帶著依依不舍的心情,告別了到北大荒之後的第一個麥收.

  回到連隊,許副連長告訴我,我被調到39號車組,車長是李德仁,我和陳力濱是學員.我與這幾個人關係原來就很好,大家見麵格外高興.機車剛剛檢修完,正投入翻麥茬地.比起開荒來說,翻麥茬地可就輕鬆多了:大犁可從3鏵改為4鏵,增加了寬度.不用裝犁刀,犁鏟也可以幾天才換一次.另外車速也大大提高,開荒時拖拉機正常速度是2檔,個別地方還要掛1檔.因為荒地裏樹根垡片太多,阻力大,犁刀割不動,犁鏟鏟不開.而麥茬地已經過多次翻耙,土質鬆軟,機車一般情況下可掛3檔,碰到好翻的地方甚至可掛4檔,比起開荒時的車速來,真象飛一樣.

  進入9月份,北大荒短暫的夏天已經過去,秋天來臨.這是真正的收獲季節:大豆已經搖鈴,玉米也結了大棒,各種瓜果,西紅柿都已成熟.機務排是最淘氣的了,車過地頭,慢慢行駛,跳下來,到地裏一通摘:又是玉米,又是甜瓜,又是西紅柿.……瓜果等用手一抹就吃.玉米要複雜一點,把玉米棒塞進機車的排氣管裏,小油門轟上10分鍾,然後加大油門,烤熟的玉米棒就從排氣管中跳出來,擦掉被油煙熏黑的表皮,露出的是焦黃噴香的玉米粒.拿起就啃,直吃得鼻子,嘴都是黑的,幾個人相對哈哈大笑一番,帶著一種小偷小摸之後的滿足感下地幹活.回來後就要付出代價了:被連隊知道了要挨批評.半生不熟地吃了一肚子,再喝點泡子水,跑肚拉稀是人人不可幸免的事.農工排的人笑話我們:\"讓你們偷,讓你們吃,這回遭報應了吧!\"挨過批評,拉過肚子,老實了幾天,風頭一過,又開始幹,一年隻有這麽幾天能解解饞哪!

  地頭上,還有兩種野果最討人喜歡,這就是都柿和甜星星.這兩種野果都象玉米粒大小,一串一串的.都柿成熟後,紫色發藍,酸甜;甜星星是紫色發黑,甜酸.它們都是成片地生長,碰上一片,就坐在那裏吃吧:把牙都酸倒了,把舌頭都甜木了,也不願起來.

  地旁林邊,榛子也很多,這種硬殼山果也是青年們大量采集,晾曬的東西.

  秋季是撫遠地區捕魚的旺季.每年9月下旬到10月上旬,成群結隊的大馬哈魚從海裏回到黑龍江和烏蘇裏江產卵,這是捕撈的最好季節.這種魚是江裏生,海裏長,成熟後回到江裏產卵,又死在江裏,所以捕上來的個個都是十幾斤甚至幾十斤重,肉極鮮美,魚籽大如黃豆.撫遠是黑龍江和烏蘇裏江的交匯點,是捕魚的最好地點.按省裏規定,兵團沒有捕魚權,所以雖然我們團有些連隊就在江邊,也不能捕魚,大家就想辦法從撫遠地方公社捕魚隊去買.當時市價5角錢一斤,買一條魚要七八元錢.每人搞個一兩條回來,把魚從脊背劈開,用小木棍撐住,掛在屋簷下晾幹,就成了魚坯子,便於保管,探家時好帶回去.這些魚坯子就成為老鼠和饞嘴青年的偷食對象:入夜,幾個睡不著覺的饞嘴家夥湊到一起,左右瞅瞅,揀那大魚坯子用飯勺找肉厚的地方挖下一些來,就著勺子放在火上烤,粉紅色的魚肉滋滋冒油,香得要命.每人吃幾口,然後打掃幹淨\"戰場\",就鑽被窩睡覺去了.魚坯子的主人打外邊回來發現魚身上少了肉,有些地方隻剩下一層薄皮,就會破口大罵:\"我操他媽的,誰偷我魚吃了?讓他倒牙!爛肚子!\"沒人吱聲.罵的實在不象話了,就會有人小聲說一句:\"耗子,肯定是耗子吃的.\"還會有人附和著說:\"是耗子,剛才還聽到鬧耗子呢!\"\"耗子?我看是他媽兩條腿的大耗子吃的!\"魚主人憤憤地罵道.不再有人吱聲,但聽被窩裏一陣吃吃的竊笑.

  連隊又新添一台東方紅75型拖拉機,是從老團連人帶車一起調來的.車長叫李寶林,人長得又高又壯,很精明,技術也很好.同車來了一個北京青年,叫修月良的,不久就分到了我們車組,和我一班.他人為老實忠厚,技術不錯,還有一種特有的幽默,肚子裏故事特別多.1975年是我們國家比較特殊的年代,即使在偏遠的北大荒,知青中也流行著許多政治笑話和故事.周總理病重住院,鄧小平主持工作,與江青,張春橋等鬥爭的傳說,都在偷偷流傳.小修不久前剛從北京回來,這類故事特別多,我倆住在一起,我就天天纏著他給我講.在那個年代,人們還很謹慎,小修給我講的,多是不帶政治色彩的市井笑話:

  \"一個姑娘坐在飯店裏吃灌湯包子.對麵坐著一個小夥子也在吃包子.姑娘咬了一口,湯從包子裏噴出來,正噴到小夥子的臉上和衣服上.姑娘很不好意思,一邊道歉一邊掏出手絹遞給小夥子,讓他擦擦.小夥子用手絹擦完後並不還給姑娘,卻裝進了自己口袋裏,又低頭吃包子.姑娘覺得不對勁,就說出'不要臉'之類的話來了.小夥子抬頭一笑說,你看你還有幾個包子?你一共有4個包子,吃第一口就弄了我一臉一身,要是你把4個包子都吃完,我這身上還不知什麽樣呢,我留著你的手絹是防備你再噴出湯來,我好接著擦呀.\"

  \"一個女工,平時就大咧咧的,常和熟人動手動腳地開玩笑,也不分個男女.有一天她上班擠公共汽車,亂哄哄之中看見前麵一個小夥子很象自己廠裏的一個熟人,就擠過去伸手狠狠地刮了那人一下鼻子,嘴裏還大聲說:我擼你一毛錢的!'擼'過之後才發現看差了眼,原來並不認識.大庭廣眾之下十分尷尬,連忙道歉.那人微微一笑,說道歉倒不必,但你平白無故擼走我一毛錢怎麽算哪.女工說,那怎麽辦?擼都擼了.要不,你也擼我一毛錢?那人湊過來,伸手輕輕摸了摸女工的鼻子.女工勃然變色:你想幹什麽!那人笑笑說,你一下子擼走我一毛錢,我卻想一分一分地擼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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