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難忘的火鋸
第七章 難 忘 的 火 鋸
春播的前前後後,連裏又增加了不少人,都是從老團陸續調來的,全連現在已有100多人.住房又開始緊張了,連裏決定突擊蓋兩幢木板房.這種房子也是用圓木先搭架子,裏外兩邊釘木板,中間夾鋸末子,然後再抹泥.比起木刻楞的房子要節省木材,蓋得速度也快些,這是許副連長的主意,17連就有好些這樣的房子.連隊開始準備用火鋸大量破木材,以許連華等幾個老青年為主,加上木工班的小邵,又派我帶一個農工班幫助抬木頭,幹雜活.因小型車白天有活,所以主要是打夜班幹.那幾個老青年幹活倒是很細心的,挺幹淨,就是幹一會呆一會,吃過夜班飯再睡一會.連長一來查問就說是鋸台不行,鋸不快,再就是皮帶輪打滑,總有理由,一宿破不上幾塊板子.老青年就有這個本事:磨起洋工來一點痕跡都不留,這大概也是在北大荒呆長了,學會的一種\"自我保護\"的本領吧.我們一個農工班陪著熬夜,也急得夠嗆.許副連長說,我們連根本沒有象樣的火鋸工,他從17連借來一個幫幫忙吧.來了一個,中等個兒,是個天津青年,木頭破的還行,但此人很傲慢,常帶一付第二世界來到第三世界的樣子,說16連什麽都不行,住的條件不好,夥食不好.每天上班,他先一坐,抽起煙來,等我們把什麽都準備好,他才懶懶的起身,帶上一副套袖,有板有眼地開始幹.下工他也是第一個就走,扔下鋸台上下亂糟糟的,又要我們來收拾.幹活進度並不比原來強多少,更要命的是,他破起木頭來,板皮很厚,這樣破出的木材倒是很規整,但木材浪費太嚴重:一根大圓木能破十幾塊板子,經他一破也就是七八塊,板皮厚得一個人都舉不動.這些木頭是我們農工排苦幹了一冬天從林子裏一根根伐出來,又一根根運出來堆在這裏的,可以說,每根圓木都凝結著我們的血汗.農工班的幾個人都不願意了,說這木頭不是他伐的,他倒是不心痛!我向他提了幾次建議,板皮能不能打薄一點,這木板是用來蓋木板房的,不用光圖好看,實用就行,他理也不理.天亮了他一甩手就走了,去找許副連長,說這活他幹不了,收拾了東西,徑直回17連去了.
連長來找我,責問我們為什麽不好好配合,把請來的技工給氣跑了.我說明原由,他根本不聽,說,今晚就你們自己幹吧,完不成任務我可找你們.
自己幹就自己幹!
晚上打夜班,我分了分工,上鋸活最重,也最危險,我自己來幹,讓王常峰和木工班的小邵當幫手.下鋸由李富林和孫廣海幹,跟了幾天夜班,我暗暗地在摸門道,覺得這也沒什麽難的,學著幹唄.
鋸台上的拖拉機大燈開得雪亮,拖拉機的發動機開大了油門,皮帶輪把圓盤鋸帶著飛轉,發出呼呼的風聲.我雙手抬起一根兩米長的圓木的一頭,小邵和王常峰抬起前麵一頭,放在鋸台上.我把圓木的一邊對準鋸片,把木頭推過去,用全身頂住木頭,木頭碰到了飛轉的鋸片,發出駭人的\"嘩嘩聲\",鋸末帶著潮氣撲麵打來,打得我睜不開眼.下鋸的李富林和孫廣海接過木頭往後邊拉,一片板皮破下來了,又把木頭推給我.4麵板皮扒下之後,圓木變成了大木方.然後我又一次次把木方推上鋸片,就破成了一塊塊的木板.
半夜下來,已破出了10層板子,我擦擦額頭汗水,說停工吃夜班飯去.看看破出的木板,心中很高興,我又掌握了一門勞動的技術!
吃飯時大家議論起來,說這火鋸很危險.聽有經驗的人說:最危險的是鋸片折斷.葛副指就曾講過,在61團他看到一回,折斷的鋸片飛起來,把火鋸工的腦袋劈開,腦漿迸得到處都是,看了後幾天都吃不下飯去.這種事一般不會發生,趕上就是倒楣了.另一種就是不小心割斷手指,我連的張錦英就是這樣的.還有一種危險的情況,就是下鋸不小心把木頭刮到鋸片上,木頭會被飛轉的鋸片帶著飛向上鋸,碰到人非死即傷.我一再提醒大夥,幹活時千萬要集中精力不能走神,發生事故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一夜我們共破了20多層木板.
睡了一天覺,晚上又開始幹.李富林,孫廣海等幾個人邊幹邊議論著什麽,我提醒了幾次也不行,後來我幹脆停了下來,問他們怎麽回事.他們告訴我,連長和許副連長白天來看過,說我們幹活進度太慢,說人家17連打一個夜班能破五六十層板子,咱們才幹了20多層.我一聽就有點來氣,17連一個班幹了多少層我們沒看見,從火鋸開工以來,老職工老青年幹過,從17連請來的人幹過,數我們這一晚上幹得多,最後還落個\"進度太慢\",真是可氣!
我極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要他們幾個不要再議論,連長也是著急,現在木板房要動工,需要大量的木板木方,我們加把勁,爭取多幹點,咱們也能早點住上新房子啊.幹活時不能分心,不能走神,防止出事故.
今夜大夥的技術比昨夜熟練多了,感覺好象鋸也特別快,燈也特別亮,推起木頭來也挺順手,上半夜一口氣就幹了20層板子.吃過夜班飯後沒怎麽休息就接著幹,越幹越來勁.
我把一根圓木破成木方,又推了幾塊板出來,木頭已剩下30厘米粗細了.推到下鋸後,我站在上鋸台等著,突然聽見那鋸片發出一聲怪叫,我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快躲開!\"就幾步蹬上鋸台邊的大木堆,王常峰一下就蹲到鋸台下麵,隻見那根兩米長,一頭粗一頭細的木方從下鋸台衝破擋板,\"刷\"地射過來,直射出10 幾米遠!小邵是離鋸台最遠的一個,見到木頭來了扭頭就跑,被木頭碰了一下胳膊,好在那木頭飛離鋸台後碰到小邵時已飛行了10餘米遠,小邵又一直是背著身子跑,衝力已小得多,故沒有重傷,但小邵的胳膊已是腫了,不敢動彈.
我從木堆上下來,回頭瞅瞅,那麽大的木堆,怎麽能一下就竄上去的?簡直象飛一樣騰空而起!再讓我上去,我決不可能那樣一下子就上去的.渾身都冒冷汗,想想剛才的一幕十分後怕.下鋸的李富林和孫廣海也都嚇傻了,半響說不出話來,見到上鋸台沒有傷人才鬆了一口氣.大夥坐在木堆上半天起不來,慶幸這份萬幸.我責問李富林他倆怎麽不注意點,他倆說:\"能不注意嘛,不知怎麽,木頭沾到了鋸片上,拉都拉不住,一下子就飛過去了.\"我說:\"我們哥幾個的命都可都在你倆手上啊,千萬注意.幹活真是生手也沒事,生手因為不會幹,害怕,十二分小心;真正的熟手也不怕,技術好,經驗多;就怕這半生不熟的,好象挺熟練了,又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厲害,又沒經驗,咱們都好好總結一下,盡量注意.\"
我讓小邵回家休息了,叫他明天找衛生員看看,別傷著骨頭,幾個人歇了歇氣,又開始幹.
到天亮時分,已幹了33層板子.這時我看見劉連長來了,見我們正在幹活,也不問情況,低頭就在那兒查板子,數數有幾層.數了一陣子,走上來,我停住手中的活,打算把夜裏發生的情況向他說說,不料未等我開口,他先說了:\"你們這活幹的不行啊!進度太慢,一宿才幹30幾層板子?人家17連一個夜班至少要破五六十層.……\"不等他講完,我怒從心頭起,心想,死活你都不管,就知道數板子.我硬硬地把一句話甩出了口:\"誰能幹60層請誰來幹,我們是沒這個本事.\"抬頭對王常峰,李富林幾個人吼了一聲:\"都發什麽愣,收工回去吃飯睡覺!\"那幾個人齊聲附和著:\"收工嘍,下班嘍,回去吃飯睡覺嘍!\"我第一個離開鋸台,頭也不回地奔宿舍而去.
一個春天在緊張忙碌中過去.兩幢木板房落成,曬麥棚大架已樹好,開始在棚上釘木板,幾百根電話線杆樹起,連隊與團部和所有連隊通了電話,我還帶一個農工班建起了一所豬舍,連隊去年養的兩頭母豬都產了仔,今年看樣子就能吃上自己養的豬肉了.連隊把老職工的家屬組成了一個家屬排,由女職工楊寶娥任排長,種了一些蔬菜.
早春忽冷忽熱的天氣逐漸過去,和煦的暖風吹拂著大地,連隊門前那一望無際的耕地裏,泛起了綠色,麥苗出土了!象鋪開一片碩大無比的綠毯,給人帶來無限的希望和遐想!
我們的火鋸夜班基本停工了.經過一個多月的苦幹,我們破出了200多方木頭,滿足了兩幢木板房,還有兩幢去年未完工的木刻楞房的上蓋及豬舍和大曬麥棚的全部用料.連部和1排,2排都搬進了新宿舍.經過去年秋天,冬天和今春幾個月的鍛煉,加上我已年滿17歲,開始向18歲邁進,覺得渾身每天都在增加著力量.用場院上的那個大秤一秤,體重從下鄉前的135斤已增加到150多斤,好粗大的一根圓木,很輕鬆的就能自己搬起來扛上肩,和知青們鬧著玩,能把他們象抓小雞似地提起來,頭朝下,逼著他們求爺爺告奶奶才放手.有一次陳力濱,孫廣海和我鬧著玩,我站在地上說:\"你們挑地方抱好,一起使勁!\"他倆一個抱我的腿,一個從後麵抱我的腰,一聲\"開始!\"就用起力氣,我把他倆一上一下摞在一起,每人叫了我兩聲\"叔叔\"才放手.
\"五一\"勞動節到了,春播基本結束,連隊放假一天.開了一個小運動會,賽跑是從曬麥場到木板房門口,大約六七百米的樣子,我輕鬆地拿得第一名,來北大荒前在中學時代我苦練過兩年長跑呢!單杠引體向上,劉連長一口氣做了30個,拿了第一.集體拔河比賽,2排是當然的第一名,把機務排,老職工的拔河隊都拔了個落花流水.單人拔河要屬丁元亮了,這是一個一米八十多的山東漢子,把連隊裏其他幾個力氣也算數一數二的如老豐,王福洲都輕鬆戰敗.我和李德仁也是能數得上的大力士,沒和他比.
這一春天,我和劉連長,許副連長都鬧了幾次小別扭.許副連長因管機務,與我打交道不多,與劉連長是天天打交道.從那次\"火鋸風波\"之後,又鬧過不少矛盾.一是工作上的,我從小自尊心很強,一項工作交到我手上,必要花十二分力氣幹它個出色,讓誰也說不出.要有人雞蛋裏挑骨頭我就有些受不了,脾氣又倔,不管你是連長還是天王老子,我不服也要說!正是年青氣盛,一點氣都不受!再有,我從小就在學校當小學生幹部,多年來也養成一點自己的\"工作作風\".基本上是對下體貼寬容,對上據理力爭.我覺得,群眾覺悟有限,考慮個人利益多,可以理解.有了問題耐心談即可解決,幹工作要靠他們,我從不把難解決的問題端到上麵去訴苦,一定要自己解決.比如一次在地裏揀垡頭,鄭華群和郭秋實打鬧,我說他一句,他就和我頂撞起來,我當場領全排坐下開會,讓大夥評理,鄭最後做了檢討,我又找他談了談,過後我也沒向連長匯報.所以農工排都很服氣,知道我不打
\"小報告\",說完拉倒.而對上級,我總覺得他的水平比我高,比群眾更高,我覺得上級有不妥的地方就不能原諒,一定要爭個高低.此外,對於下級的利益我也千方百計地維護,青年出了問題,上級追查下來,我總是想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我把各項工作基本上能幹好,有些可以說還比較出色,上級也說不出我什麽來.
有時我心中也挺苦悶,覺得幹得這麽苦,領導上還不滿足,這圖個啥?可是看一看,我們親身幹出的勞動成果,知青之間比較融洽的關係,心裏也挺安慰.有什麽了不起?隻要我幹到了,誰願意咋想就咋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