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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到荒原

  初   到   荒   原


  早飯後,我們正在議論今天會幹什麽活,一個小個子,看上去有40多歲的人走進來:\"你們都吃飯了嗎?住的好嗎?\"一口濃重的山東腔.\"我叫丁維德,是連隊指導員,這幾天團部開會,沒趕上歡迎你們,今天來補補課.\"

  小郭和王翠燕也被找來,我們坐在鋪上.丁指導員也找地方坐下,和我們寒暄了幾句,就講起兵團的組建史,又詳細介紹了連隊的情況,鼓勵了我們一番,告訴我們下午開始參加勞動.

  午飯後,一個細高個兒,咪縫著眼睛的小夥子進門就喊:\"誰叫楊立偉?\"

  我慌忙站起來,他指指我:\"跟我走,咱們幹活去!\"

  我跟著他走出來,他告訴我,他叫周誌剛,上海人,1973年下鄉到61團,今年5月份隨開荒隊進點,也算是建點元老了,今天下午我們去拉沙子.

  拖拉機拉著一架大爬犁,爬犁上鋪了厚厚的木板,沿著一條泥濘的路開進連隊後麵的林子裏.那有一片空地,是個沙坑,我們就從這坑裏挖出沙子裝上爬犁,又拉到各幢木房旁邊,每幢房兩爬犁,抹牆和搭炕用.

  坐在爬犁上,我看見同來的幾個夥伴也出來幹活了,他們在一堆大圓木旁,用鐮刀扒下樹皮.

  \"為什麽要把樹皮扒掉?\"我好奇地問小周.

  \"這些木頭是蓋房作梁柁,房架子用的,不扒皮就會腐爛.\"小周儼然一副北大荒\"百事通\"的樣子.

  忙活了一下午,小周對我的評價是“很好\",\"要是能天天這樣幹,就是好樣的!\"他教導我說.

  晚上,在帳篷裏,召開全連大會,整個帳篷裏隻有指導員坐的那個角落放著一盞馬燈,隱隱約約照著這邊大片黑暗.除了我們幾個新青年外,差不多人手一支煙,煙頭的紅火一明一暗,時而誰抽完了,往地上一丟,就見黑暗中弧線一閃,隨即傳出煙頭落入地麵泥水中發出\"滋\"的一聲.

  丁指導員代表全連向我們表示歡迎,又講了些鼓勵的話,我代表新青年表示了決心.

  會上,丁指導員宣布,新來的9名知青組成一個農工班,由老同誌帶著工作.我擔任農工班的副班長.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起來,找出紙筆,站在門口,把紙鋪在箱子上,給家裏寫了封信,早飯時信已寫完.吃過飯,我們就開始工作了.

  3台東方紅75型拖拉機轟隆隆地發動了,履帶哢哢作響,拉著大犁,緩緩地駛向遠方去開荒,十分威武,象一隊戰車,令我們這些新青年眼饞不已.我們的任務是搶蓋房子.目前距北大荒上凍的時間隻有一個多月,全連人還都擠在帳篷裏,用圓木搭起的8幢房,現在還隻是房架子,我們的任務就是往這些房架子上麵糊泥.每棟房架子前麵,都就地取土,用拖拉機拉著大爬犁,上麵拉著柴油桶裝上水,倒在這些土上,再用拖拉機來回壓幾遍,撒上些麥秸,然後用叉子,二尺鉤等反複攪拌,把泥和勻,再把泥弄到房架子跟前,裏外兩麵往上糊.我們新青年分了一下工,兩個女青年去剝樹皮,這些樹是做房梁和檁子用的.男青年身體壯些的去抬泥,個子小的去糊泥.小沈去糊泥,我和景華,王福洲,王常峰等都去抬泥,抬泥的工具是把一條麻袋四角用粗鐵絲栓牢,上麵鐵絲交叉,做成一個挑子,把泥挑在麻袋上麵,用一根粗木棍穿過鐵絲,兩個人一人抬一頭,挑在肩上.我們都穿著高筒水靴,成天踩在泥水裏,把泥一挑一挑抬到房前讓他們往牆上糊.我和景華一組,泥挑子很重,怎麽也有百來斤,一天下來,手磨出了許多血泡,肩膀痛的都不敢碰,渾身上下就象散了架子一般.第二天,再幹時,滋味就更難受.我從沒幹過這麽重的活,腰腿都覺得簡直支持不住,每抬一挑泥都象上刑一般難受.我心裏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這是真正的鍛煉,是革命需要,這是為北大荒出力,是為共產主義奮鬥,下定決心不怕犧牲-——吃飯時,一頓要吃4到5個饅頭,也就是說每頓都是吃8兩到一斤糧食.

  小周很願意接近我,幹活之餘,吃飯前後,不停地講他自己的故事,也詢問我的一切.他常常叼著一支煙,吸上幾口,又長長地吐出一口煙,有時一直噴到我臉上.他說他特別喜歡我,叫我\"小楊子\",說他爺爺過去是資本家,很有錢,解放後一直拿定息.他從在上海生活吃的好穿的好,下鄉後在61團朋友很多,因為他近視常戴副眼鏡,綽號\"小四眼\",打起架來手很黑,很出名.他愛讀書,在上海有個女朋友叫張錦蘭,長的非常漂亮,很愛他,但在61團也有不少女孩子追他,使他心裏很矛盾.……他還談到連隊的其他人,誰誰是因為什麽到這裏來的;誰打架受過處分;誰偷東西出了事;誰誰有過作風問題,講到得意處,他就擠眉弄眼,眉飛色舞,旁若無人地大笑朗聲,還常常大聲大氣地唱幾句歌,但我從未聽他唱全過.雖然他講的那些事我不全信,但畢竟是從他那裏多少了解到一些事情.我曾有過天真的想法,認為到艱苦的環境中去的人一定是有理想有抱負有幹勁的人,因為差的人也不敢去呀.我這個觀點曾和父母都講到過,他們甚至也被我說服了,拿不出什麽理由來反駁我.但在這裏我才隱約感覺到,到68團建開荒點的人,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因,而且往往是難言的苦衷,他們恰恰是逃避在老團的過去,為了改變環境才出來的!雖然我接觸到的許多人給我留下的印象不錯,但我意識到的這一點還是在心中留下了陰影.

  連隊原來這20多人,也是由幾個部分組成的.人數最多的當然還是知青了.

  通過小周,我先認識了幾個上海青年,崔憲政,大家都叫他小崔,個子不高,一臉的稚氣,長眉大眼,五官俊秀,說話慢聲細語,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特別象個大姑娘,大家都挺喜歡他,他是團支部的組織委員.李和平,比小崔略高一點也長得很白淨,梳著背頭,很壯實,一定是愛好體育鍛煉的.張錦英,一個胖胖的姑娘,臉白裏透紅,大眼睛長睫毛,沒說話就先笑,前不久在參加勞動破火鋸-——就是用拖拉機帶動圓盤鋸把林子裏伐回來的圓木破成木材-——把手指切掉了兩個!我們到連隊的第二天,指導員在講勞動注意安全時特別舉了她的例子,張錦英很願意和張景華說話,因為名字相近,張錦英老說張景華是她的弟弟.

  又逐漸認識了其他的人.天津青年,楊誌強,中等個,濃眉大眼,腮邊兩個深深的酒窩,一身的\"塊兒\",真是典型的英俊小夥子.他過去的女朋友是個上海人,所以他也會說點上海話.經常和小周小崔他們講上幾句.人們都叫他\"楊子\",他叫我\"一家子\",叫景華\"三兒\",意思是三兄弟,結果時間一長,景華這個\"三兒\"還真叫起來了,誰都叫他\"三兒\".李德仁,大個子,身體極棒,各種體育項目樣樣通,一口的天津話,張嘴就是\"呢馬\"(天津的口頭語),特別愛和小崔動手動腳地鬧著玩,他是連隊的膠輪拖拉機駕駛員.許連華,一副白麵書生樣兒,也是一嘴天津話,愛講笑話,十分幽默,還有點口吃,講起笑話來常讓人捧腹不止.他的最大特點就是特別愛幹淨,整天穿著白襯衫,外麵是當時十分流行的滌卡中山裝,就是幹活也穿這樣\"行頭\",以當時體力勞動的程度,真不知他怎樣維持這種衛生水平的.這幾個天津青年都是1970年下鄉的.

  哈爾濱的老青年也有好幾個.王玉喜,1968年下鄉,是團支部副書記,也是連隊的重點培養對象,準備提拔當副連長的,顯得比較穩重,很少講髒話和開過分的玩笑.每天就是他帶著我們幹活,他特別喜歡我們新青年中的小沈,幾天混熟了,即以兄弟相稱,常常講:\"其實在兵團,在社會上,不用表現的多麽出色,如果能保持個中等水平甚至中下等水平,隻要你能堅持下去,你就是幹的最好的了.\" 雖然他沒特別地對誰說,但我總覺得他這番話是說給我和景華聽的,他這番話當著我們說過不是一次兩次,也許是他多年總結出的人生經驗吧.高明啟,長一張娃娃臉,細高個,渾身上下幹巴瘦,他是司務長,管食堂.王淑芬,梳著兩條短辮子,她是連隊的衛生員,也是團支部的宣傳委員.劉秀榮,愛說愛笑,潑潑辣辣,是農工,已經結婚.

  這些知青我們都稱他們為\"老青年\".

  還有幾個轉業兵.鄭建業,河南人,黨員,一副笑臉常掛著,小個子,當過偵察兵.陳慶山,汽車兵轉業,是膠輪拖拉機車長,是劉秀榮的丈夫.薑延福,遼寧人,拖拉機駕駛員,是連隊裏衛生最糟糕的人.他穿衣服髒了就脫下來往繩上一掛,換一件,再髒了又往繩上一掛,等衣服穿完了,繩上掛滿了,再從頭挑最幹淨的穿,這樣反複過幾次後,實在髒的不能穿了,趕到大雨天一起扔到房頂上,讓雨水衝洗,然後在日頭下曬幹,就算洗過了,再從頭穿.這可不是誇張,而是他引以為自豪的洗衣法,常常講給別人的.在通鋪上睡覺誰也不願挨著他睡,自己靠牆貼個邊,這邊挨著他的人隔開好遠不說,還要用木板擋好著,以防他身上的小動物\"犯界\".最有意思的人叫陳明啟,是浙江人,年紀較輕,身體極壯,本來就講一口誰也聽不懂的家鄉話,還大舌頭,人又極黑,外號\"拉非克\",因為當時廣為流傳的一個馬季說的相聲裏講中國工作隊援助非洲坦桑尼亞讚比亞修鐵路的事,那裏麵說坦讚國家把朋友叫\"拉非克\",叫的時間長了,他的真名字許多人都記不得了.

  還有一批老職工,我們所說的\"老職工\"就是指已經成家的年紀大些的職工.那時知青中成家的還很少,這些老職工有的是1958年的複轉軍人,有老馬,老常等.有的是50年代支邊青年,象丁指導員.這些人年紀大一些,都是40多歲了.我們連的老職工大多是山東人,而且都來自日照縣. 和老職工關係密切的是一批從山東那邊投親靠友來的人,他們年輕一點.有的是正式職工,有的是臨時工.這些人到兵團後條件普遍比在家鄉好,也比較安心,成家立業的很多.他們比較顧家,與知青們大手大腳,滿不在乎的勁頭相比,他們顯得有些\"自私\",\"小家子氣\",文化水平普遍低一些.這兩部分人形成了一個山東人的群體,親套親.象丁指導員,連隊裏的山東人有叫他\"叔\"的,也有叫他\"爺\"的.有一個小丁,住在他家,因為沒戶口,人們都叫他\"小盲流\",按輩分排,是丁指導員的重孫子,要叫\"太爺\"了.

  還有幾個老農場的職工子弟,是土生土長的北大荒人.他們和知青的年紀相仿,與知青們的關係也近一些.有些有點文化的,受知青影響,從穿著打扮到言語談吐,舉止行為都有意無意地愛向知青們學.

  我天天和景華形影不離:白天一起上工抬泥巴,一日3餐在一起吃飯,晚上點著蠟燭一起讀書,寫日記,寫信.我倆的鋪位貼著牆,因為牆上的泥還是濕的,雖然我掛了一件破雨衣,還是潮得很,所以我倆每人挨著牆睡一天,第二天換一下.

  從景華到我家找我打聽報名下鄉的事那天起,我心裏就特別高興.因為我的同班同學沒有一個人來,我多希望有一個誌同道合的戰友啊.他是看了我貼出的那張大紅決心書後下決心到北大荒來的,他在學校時思想要求進步,學習也好,那時我們也有來往,彼此很有印象.所以從一踏上火車時起,我就認為我們應當成為最好的朋友,我們的友誼應該象馬克思和恩格斯之間那樣,我們的目標完全一致,有共同的理想和誌向.看來他亦有相同的願望,我更是有意識地加強這種聯係.

  天氣一天比一天涼,蓋房子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每天下來,真是累得要死.一日3餐就是饅頭和羅卜湯,飯菜質量越來越差.我們連今年沒有收成,糧食,蔬菜都是從團裏各連調來的,麵粉據說是發了黴的小麥加工的,又黑又粘,羅卜湯裏一點油星都沒有.小周也加入了我和景華一起吃飯,一拿回飯來他就大聲喊著:\"開飯嘍-——,從黑河,到三江,哪個連隊不喝湯,早晨喝湯迎朝陽,中午喝湯暖心房,晚上喝湯想爹娘!喝湯嘍-——,嘻嘻!\"邊說邊吃,吃飽喝足,點上一支煙就開始胡聊海吹.我吃飯慢,常常是別人都吃完了,我連一半都沒吃完,為此常受到別人嘲笑,我暗暗下決心學會快點吃飯,一開飯拿起饅頭我就拚命地往嘴裏塞,三兩口就咽下去.這樣幾天下來,就吃出了毛病.這天晚上剛吃幾口就覺得咽不下去,胸口覺得難受.景華把衛生員王淑芬找來了,我見到女的就不自在,也說不出所以然來,王淑芬問我,怎麽個難受法,我說肚子痛.她問了半天,最後說:\"你到底是胃痛還是肚子痛啊!\"我指指心口窩說就象燒心一樣,她笑笑說:\"你這是胃痛,我給你拿點藥吧!\"我一直沒有過胃病,第一次嚐到胃痛的滋味,而且從這之後的幾天裏,一吃東西就胃痛.這回比以前吃得還慢,一小塊一小塊地把饅頭掰碎一點點地嚼,幾天後才漸漸地好些了.

  到連隊大約一個月,發了第一次工資,24元.兵團的知青下鄉第一年的工資是24元,第二年是28元,第三年是32元.據說在老團,是按下鄉年頭數,跨年度就算第二年,而我們團是新建團,比較困難,是按整年計算,也就是說,到明年的9月我們才拿到28元.不管怎麽說,第一次拿到工資,心裏還是挺高興的,有一種長大成人的感覺.我和景華的工資也放到了一起.

  連隊後麵,是一大片樹林子,長滿了楊樹,白樺樹和柞樹,高大的楊樹筆直筆直,就象一個個小夥子;白樺樹婀娜多姿,象一群群婷婷玉立的少女;而那一片片褐色的柞樹,則象一群淘氣的髒孩子.還有水曲柳,黃菠蘿,臭樺,王八柳,槐樹,椴樹等.工餘之時,我和景華常到這裏來轉轉,小周有時也來湊熱鬧.林子裏有一道小溪,也有一片一片的水泡子,裏麵可以見到小魚和蛤蟆.我們每天吃用的水,就是從這些泡子裏運來的:用拖拉機拉著大爬犁,上麵裝滿刷幹淨的大柴油桶,開到泡子邊上,用小桶一桶桶地把這些柴油桶裝滿,拉回連隊用,每天要運一到兩趟,我們經常參加拉水.

  天氣一天天涼下來,早晨起床不願出被窩,外麵地上都結了厚厚的一層白霜,早晚要穿棉衣了.蚊蟲也不象我們剛來時那麽多,門前的積水表麵都結了一層薄冰,和出來的泥一會就凍成一團.我和景華把褥子上下鋪在一起,和蓋兩床被,擁擠著睡在一起,因為那時屋裏還沒有安火爐.

  晚上,正在吃飯,小周喊:\"楊立偉,張景華,你們來信了!\"一聽到這話,飯也不吃了,跑過去就找信.先看到了媽媽的信:

  立偉:

  自你去後,我時刻都在惦念著你.我怕你初離家沒有生活經驗,一路下雨怕你打濕衣服著涼,擔心道路泥濘汽車打浯.總之很不放心.天天盼著你早日來信,好在於9月27日收到了信,全家都高興.不過聽說你在那裏一切都在開始初建,條件艱苦,住帳篷,仍不放心.被子做的薄了,恐怕要挨凍.生活注意規律性,當心冷熱.幹活時,要注意體力的逐步適應,不會幹的不要勉強.虛心向老同誌學習.幹不了的不要逞強.吃飯時不能暴飲暴食,越是餓時,不能吃得過多過快.不要吃生冷飯菜,要注意無病先防.

  要注意和老同誌團結,虛心向老同誌學習.對一同去的同學多互相幫助,特別思想互助很必要.就有個別同學思想有反複,也不要歧視他,這是常有的事,要多在生活上關心別人,隻有團結,幹革命才有力量.在思想上,要注意學習,特別在鬥爭中不斷學習,不斷總結經驗,隨時防驕破滿.

  你這次到邊疆去,在我內心來說,是有考慮的.你在家長到16歲,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邊,文化大革命中你爸不在家,是你在我身邊,協助媽媽戰勝了一個又一個困難.到河南去,是你幫助媽媽跑前跑後,一路作伴.在家中爸爸媽媽年紀老了,你分擔家務,支持我們上班.今天你突然走了,不但使我們少了一位助手,在思想感情上,使我難分難離.但是這是暫時的.我們都是共產黨員,馬列主義武裝起來的.一定要和舊的傳統觀念決裂,為革命利益就是我們的自願.你有政治上進取心,有革命的遠大理想,有腳踏實地的奮鬥精神,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毅力.我有這樣的好孩子,感到光榮,感到自豪.當然你的走,我思想感情是複雜的,人已經瘦了.但組織上表揚,要整理材料,思想是怎麽轉彎的.同誌們的鼓勵,表示要向我學習.說我能支持孩子革命.這一切一切都說明,我的孩子路走對了.

  偉偉呀!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你要想到,你走的是毛主席指引的路.毛主席告訴你:無限風光在險峰.我還告訴你,當你離開家和同學們一起走的時候,使我回憶起當年我參加革命時唱的一支歌:\"戰馬排成隊,大雁結成群,青年人要團結的緊又緊…… 大樹要我們栽,大道要我們開,新中國的房山要我們壘起來,新中國的一切要我們安排.\" 這首歌唱過25年了,我們唱著這首歌參加了解放全中國和建設新中國.經曆了25個年頭,中國人民在世界上站起來了.但是你看到,今天的邊疆建設仍然遠遠沒有完工,這個建設的重任,自然曆史地落在了你們的肩上.希望你和同學們團結起來,共同學習,共同戰鬥,共同完成建設邊疆,保衛邊疆這一曆史使命.

  看到這裏,我的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

  還有弟弟的信,他雖然才12歲,充滿稚氣的文字還挺傳神:

  哥哥:

  你好!來信收到了,你的身體還是很好吧!還是那樣結實嗎?

  今天我們正在吃早飯的時候,媽媽正在掛念你呢!突然門開了,小二進來說:\"你們來信了.\"媽媽第一個先搶去看了,她一邊看一邊流眼淚.你今天要不來信,媽媽就要到孟繁榮家裏去,(媽媽不知道他家)上次媽媽也到楊世蘭家裏去過,問她家來信沒有.以前媽媽到處打聽你,還讓小海的妹妹小君幫助打聽.她很想你,所以你要經常給家裏回信.

  媽媽,爸爸現在都在外邊作報告,他們還上報了,媽媽的講話還錄了音,收音機裏已經廣播了,院裏的人,班裏的學生老師都聽到了.上次我買糧,糧店裏的人都問我你哥哥來信了沒有.

  兩天後,又接到爸爸的信,爸爸信上的第一句就是:\"衛衛,我最親愛的孩子!\" 信中充滿了對我的感情和鼓勵.

  這幾封信我讀了不知多少遍,在後來的艱苦歲月中,它們是我最大的精神安慰,但在當時給我的最大感覺卻是-—— 難過:自幼父母給我的是嚴格的家教,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沒感到過他們對我有任何親密的表示.從我一兩歲開始,不是保姆帶我,就是姥爺帶我,再不就是把我自己放在家裏,再就是上托兒所送幼兒園,而且是整托,一星期才接回家一次!我四,五歲時得過一次病住了院,在211醫院,全病房有五六個孩子,有比我大的,比我小的,都有人陪著.他們整天和自己的媽媽,姥姥,奶奶撒嬌,一到打針吃藥就大呼小叫.我呢,就是自己在床上呆著.媽媽忙於工作,一天也來不上一兩次,有時就叫個護士阿姨來看看.那些孩子的家長都拿我做榜樣,對他們的孩子常說:\"你看你看,那個小哥哥多聽話!\"甚至還有:\"你看那個小弟弟,多勇敢,打針都不哭.\"我整天被人做榜樣,心中卻想:我那是害怕,不敢哭啊,我對誰哭啊.盡管父母給過我真正的關心和愛護,但孩子內心渴望父愛母愛的欲望是難以滿足的,我的感覺就是,根本沒有這份感覺!我從未撒過嬌,記事起媽媽就把著手教我寫字,畫畫,我沒上小學之前一年就已學會了加減乘除,還寫了一年的日記和毛筆字.別的孩子自由自在,而我的任務總是比別人重,哪天貪玩了沒有按媽媽的規矩辦,回來就要挨巴掌,不許吃飯,立即完成!我自小就有許多小理想,自己想做個飛機模型,裝個天文望遠鏡,裝個無線電收音機,想學籃球,學滑冰.我的願望總是落空,因為沒有錢.其實爸爸和媽媽的工資都很高,家庭生活條件也很好,但他們從不隨便給我錢.從中學開始,爸爸每天給我5分錢,我再從平日買菜錢裏省下毛兒八分,我裝配無線電收音機的理想從小學3年級起,直到高中畢業,6年時間才積下20元錢,下鄉前我開了十幾個夜車,才裝好了這架收音機.我下鄉後猛然感到這麽的父愛,母愛,讓我怎樣承受得了!

  我連夜給家裏寫了長長的回信.講了這裏的許多情況,講了我的理想和決心,我也講到了景華,講到我們之間的親密友誼,要媽媽和他家多聯係,他家離我家很近,他母親在省委工作.我們往哈爾濱的通信單程就要半個月,來回要一個月,我告訴家裏一時收不到我的信也別太急,今後我盡量多往家裏寫信.

  8棟房的泥都已抹完,在房框子上安梁柁,再鋪檁子,鋪木板,木板上再厚厚糊上一層泥,上麵再鋪鋸末,鋪麥秸.房頂再釘木板,釘油氈.然後再安門窗.因為沒有玻璃,用兩層塑料薄膜代替.在上大凍之前,總算把房子搶出來7棟.知青宿舍安排在連隊最東邊,靠近公廁,一棟房子從中間隔開,分成男女宿舍.屋內搭了火炕火爐.爐子就是一個廢柴油桶,開一個爐門,橫臥在地上,四周用磚砌好,油桶上開一個煙道,安上爐筒子一節節地引到屋外,燒起來爐子都是紅的.

  知青們喜氣洋洋地搬進了新宿舍,忙著安置自己的行李.到邊疆後,第一次住進有火爐有熱炕的房間,感到十分舒服.門外安了一個架子,拖拉機拉來一爬犁柞木,樺木.到傍晚幾個人在門口把木頭抬到架子上麵,用兩頭有把的大鋸,叫\"快馬子\",把木頭鋸成一截一截,再用大斧劈成塊,就是很好的柴禾.

  和老青年們住在一起,十分熱鬧.我和景華的鋪挨在一起,天天晚上,我們還是堅持看書寫日記.王常峰和劉長友也愛看點書,我正在讀>和>,寫心得筆記.老青年們有的說:\"真用功,將來有出息.\"有的就不以為然,楊誌強笑著說:\"我們剛來時,也象你們一樣,天天讀呀寫的.時間長了也就完了.\"聽到這些反映,我心中很不得勁,我們讀書學習,是從小就養成的習慣,不是裝樣子給誰看的.我暗暗發誓:一定要堅持讀書寫日記.

  但說實在話,無論連隊領導,還是老職工,老青年,新青年,對我和景華都是很好的,很喜歡我們,也很尊敬我們,願意和我們說點正經話.

  帶來的蠟燭已經快用完了,我也學著老青年的樣子,用罐頭瓶做了一個柴油燈,比蠟燭暗一點,也還能湊和用,就是煙太大,用一晚上,早晨起來鼻子眼都是黑的.

  王常峰給他原來的學校寫了封信,被>登了一段,題目叫>.劉長友被他的學校請回去參加紅衛兵代表大會.聽說17連的付冰也被邀請回了哈爾濱.我們也給40中寫過信,但我們的母校好象已經忘記了我們,連個回信也沒有.看著同伴們的進步,我們很羨慕,心中也在暗暗加勁.

  王翠燕和郭秀華都分到食堂去了.自她們去後,那些老青年有事沒事都往食堂跑,連隊的女青年太少了啊.

  中秋節來到了,這是我們走上社會之後過第一個節日,夥食有一點改善,食堂做了幾個帶肉的菜,每人還分了一斤月餅.我和景華,小周.小崔幾個人湊在一起,吃著菜和月餅,還喝了一瓶\"北大荒\".可能因為想家吧,那天我喝得並不多,卻喝醉了,吐了一床,害得景華收拾了一晚上.

  嚴冬即將來臨,連隊出動膠輪拖拉機拉著拖車,一趟趟去團部拉麵,拉磚拉羅卜,準備越冬物資.李德仁開車,我和小周,景華跟車.連隊這台膠輪拖拉機,是東方紅28型,我們習慣地叫它\"28\"或\"小型車\".各連都有一台小型車,有的和我們一樣,有的是\"鐵牛55\".當時多數農業連隊還沒有通電話,所以它既是運輸工具,又是交通工具,更是各農業連隊對外保持聯係的唯一渠道,一時也離不了它.

  天已經很冷,我們穿著皮大衣等全副冬裝.從連隊到團部75裏路,路又不好,膠輪車要跑三,四個小時,在車上真是又冷又餓又困.路上,小周想開一會兒車,就使勁磨李德仁.\"德仁,大哥,讓我開一會兒,就一會兒,求求你.\"李德仁被磨不過,讓小周坐到了司機位,他坐在旁邊.小周接過車,一踏油門,車就象一匹不聽話的烈馬左拐右彎,我們坐在拖車上也跟著\"跳起舞\"來,隻聽李德仁大聲喊著什麽,沒等我們回過味來,拖拉機已直向路旁的深溝衝過去.\"咣當咣當\"幾下劇烈的顛簸,連車頭帶拖車栽進了溝裏,小周和李德仁都從駕駛座位跌了下來,我和景華在拖車上死抓著車廂邊,胳臂腿撞的生痛,車也滅了火.小周垂著頭不敢吭聲,李德仁爬起來,把帽子揀起來戴上,圓瞪著兩隻大眼睛破口大罵:\"你個瞎逼,你媽,不叫你媽開,你媽非要開,栽溝裏你媽不開了吧,起來,別你媽裝死,給我搖車!你媽,我用搖把子一下子消死你個瞎逼.……\"小周爬起來幫李德仁搖車,一聲不敢吱.車發動著了,我們幫著連推帶拉,好在拖車是個空的,折騰了半個多小時總算是連車帶拖鬥都拉了出來,小周再也不敢提開車的事了.

  回來的路上,突然見到三隻麅子,它們站在路邊呆呆地看著我們,然後一回頭,跑遠了.跑的時候,白色的尾巴一翹一翹的,十分好看.聽說這東西傻得很,你用槍打倒一隻,過會兒另一隻定會跑回來看個究竟,人稱\"傻麅子\".看著這幾隻跑得不見蹤影的麅子,我不禁想起讀過的小說>裏描寫的吃麅子肉,心想,要是能打到一隻麅子開開葷,那肉一定很香哩!想著想著口水都流出來了.是啊,好長時間都沒吃到過肉啦!

  沒想到,我們從團部回來的第二天,還真是開了一回\"葷\"!

  這天早晨,丁指導員從樹林裏拖回一條死狼.不知它是什麽時候死的,也不知是怎麽死的,他的小重孫子小丁剝下了狼皮,便把那血淋淋的\"瓤子\"扔掉了.

  下午我們出去幹活時,隻見\"拉非克\"正蹲在屋外麵的地下忙活著.他昨晚夜班,今天白天休息.

  \"拉非克,你忙活什麽哪?\"

  \"切肉,今晚上咱們開葷啦!\"

  走到近前才看清,原來\"拉非克\"把那個死狼\"瓤子\"揀了回來.他拿塊木板,把死狼放在上麵,又拿個鐮刀頭把它割成一些血塊塊,然後扔進一個破臉盆裏.說起我們的臉盆,那可是多用的:早上誰勤快從外麵弄點雪來化成水,這盆水至少要有10個人洗臉;白天誰修車就把盆拿去盛柴油洗零件;到了晚上就是尿盆.第二天一早推開門縫就扔出去,誰用誰去揀.現在,\"拉非克\"就準備用這樣的盆當鍋了!

  \"你弄這些埋汰玩意兒還想吃啊?\"有人笑話他.

  \"把你們給燒的,你們晚上回來,誰要嘴饞誰就是我養的!\"\"拉非克\"本來就大舌頭,還有點結巴,罵起人來,臉漲得通紅.

  大夥哄笑著走了.

  晚上,一進門,就聞到一股特殊的香味,仿佛多少年沒有聞過這種味道了,嘴裏頓時流出口水來.隻見大鐵爐上,兩個破臉盆一上一下地扣著,從縫裏往外直冒熱氣,原來香味就是打這兒冒出來的!\"拉非克\"說,已經燉了一下午,沒找到油,隻放了一些鹽,還從哪兒找來一把幹辣椒也放進去了.

  \"能不能吃呀?\"有人咂著嘴問.

  \"吃屎去吧,不是笑話我嗎?饞死你們!\"

  \"謔,你還擺起來了?哥幾個,自己動手!\"幾個性急的上前就要\"揭鍋\".

  \"不行不行.我剛嚐過,還不爛哪!\"\"拉非克\"眼看\"眾顏難犯\",急忙堆起笑臉.\"把你們饞的,等煮熟了忘不了你們.\"說著,他又往爐子裏添了幾塊木柴.

  這盆肉搞得大夥晚飯都沒吃好,20多人圍在爐子旁邊,一邊聞著肉味一邊吃饅頭喝蘿卜湯,好象這麽著飯就能香些.

  一天三頓黑麵饅頭蘿卜湯,湯裏除了有數的幾根蘿卜絲和一點鹹味外,一滴油星都沒有.每天還要幹極重的體力活,誰不是饞得象條餓狼?每天晚上臨睡覺大家隻好在被窩裏\"精神會餐\".

  晚上,又揭了幾次\"鍋\",肉都不爛.每揭一次,就惹得大夥流一通口水,最後我實在熬不住,就打開被褥睡覺了.

  迷迷糊糊覺著有人推我,一睜眼,屋子裏好熱鬧:所有的油燈都點著了,炕上炕下都是人,鐵桶爐子上的盆已經揭開,熱氣騰騰,幾個人正往外撈肉呢!\"拉非克\"嘴裏啃著一大塊骨頭,還不住地喊:\"起來起來,吃肉了,不怕死的都來吃!\"

  我在被窩裏還沒爬起來,一塊骨頭已遞到我眼前.顧不了許多,趴在炕頭就啃起來,熱乎乎,鹹滋滋,火辣辣,香噴噴,真是無比的美味!三兩口就啃完一塊骨頭,沒怎麽嚼就吞了下去,又弄來一塊.……連肉帶湯一大盆,眨眼功夫便被吃得幹幹淨淨.拉非克舔著最後一塊已啃得光光的骨頭,得意地說:\"你們沒撐死啊,不是說埋汰嗎?我看你們誰都沒少吃!\"

  老職工們都分到了房子.每棟房子都是從中間隔開,一分為兩家.連隊給每個老職工幾天時間收拾自己的房子.老職工們搞起自己的房子就比搞集體宿舍細多了:房巴泥要再上一層,多鋪些麥秸,鋸末;房子裏外再多糊兩遍泥;門窗框和房簷都溜幾遍細泥,這叫\"溜縫\";屋裏再抹一層砂泥.……這樣屋子裏的保溫程度就高得多了.然後再搭炕,砌火牆,砌爐子;門口再用樹條圍成院子,搭好雞窩,狗窩,豬圈;房後都有一塊自留地,來年開春可以種菜;有些手快的已經挖起了菜窖.知青們被每家分幾個幫老職工收拾房子.也有關係好的下工後再去幫幫忙.互相之間的關係遠近逐漸就這樣形成了.收拾好房子的老職工們先後分批回老團搬家.丁指導員也要回老團搬家,他臨走前召集全連開會,布置了工作.他離開連隊期間,一切工作由g副指導員全麵負責.

  高副指很有水平,也有領導能力.開大會講起話來很有號召力.據說他在高中時擔任過大型樂隊指揮.他煙吸得很重,看上去心事也很重.平時他很少發脾氣,但火起來卻非常厲害.連隊知青和老職工們多懼他三分.丁指導員在連隊時,他不大管事,常在女宿舍一呆,烤烤火說說笑話,有時也帶著人幹活.有一次,小崔把饅頭放在爐子上烤,忘在上麵了,李德仁喊:\"誰的饅頭烤糊了!\"上去就往下拿.高副指笑笑說:\"別動,你知道人家吃什麽火候的?\"

  高副指很喜歡張景華,常和他接近,談天.他說張景華特象他剛下鄉時的樣子.而對我他就有點不近不遠.張景華有時把副指和他談的話學給我.原來副指對於連隊工作是有些看法的,他認為丁指導員隻重視那些老山東和從61團他所在連隊帶來的人,象老馬,老常都當拖拉機車長;老關當機務排長;王玉喜準備提拔當副連長……而對於其他人則排擠打擊,拉幫結派.我和景華那時都是團支部的成員,都寫了入黨申請,我提醒景華說,和副指接近是應該的,但對於他所講的這些要分析,一方麵他是喜歡你,信任你,講的也有道理,但他不應該對你過多地講這些.丁指導員也和你我都單獨談過話,都是正麵教育,鼓勵我們好好幹,積極進步,從未和我們談論過別人的好壞,更未評價過副指.副指有能力有水平誰都承認,但他的工作並不積極主動.我覺得與副指談話時要注意,談到這類話題時最好回避一些.

  丁指導員前腳走,後腳連隊就出了幾件事.

  有個叫卜雲發的老職工-——其實他才30歲出頭,但已成家了,所以也算老職工-——他是老農場職工子弟,在61團當過拖拉機和聯合收割機的車長,很聰明,長得瘦小玲瓏,他幹活利索,又愛說愛鬧,打個魚摸個鳥什麽的,沒有他不會的,好象長不老,所以連裏所有人包括我,都叫他\"小卜\".小卜很喜歡我和景華,老和我們說明年連隊要進康拜-——就是聯合收割機的俄語音譯,丁指導員已答應讓他當車長,到時他一定把我們倆要了去.那天,正在幹活,小卜不知怎麽就和老關吵了起來.老關,40來歲,中等個,身材魁梧,常戴一頂黑皮單帽,是個滿族人.他是機務排長,是丁指導員比較信任的人.兩個人吵著吵著就動了手,開始小卜占便宜,老關吃了虧,他向後退了幾步突然操起一把大斧子,一下劈過去,小卜靈巧,躲開了,但額頭已碰破流血.小卜也抄起一把鐵鍬抵擋.正打得熱鬧,拉非克和高士金-——也是個拖拉機手,老農場職工子弟-—— 一人拿一把鐵鍬,衝著小卜猛地打過來,小卜跑進一間空房子,拉非克和高士金堵在門口,把門窗都砸壞了.這場戰鬥有10幾人圍觀,竟無一人上前勸阻,我和景華奮不顧身地衝上去,把他們拉開,我的手被鐵鍬碰傷了.

  這件事尚未平息,又出了一件更大的事.

  楊誌強說他丟了一筆錢.在宿舍裏喊了兩天:\"誰偷去了老實拿出來沒事,不然老子可不客氣了!\"沒人搭腔.他和李德仁,李和平,拉非克等幾個一通分析,認定是薑延福幹的,找薑來問,薑堅決否認.於是,一天夜裏,他們把薑延福弄到一間空房子裏,綁起來吊打了大半夜.後來副指聽說了,才趕去製止住.

  副指召開了全連大會,發了很大的火.他嚴厲指出最近連續發生的打架事件已發展到違法的程度,絕不容許再出現此類事件,參與打架者要準備承擔責任.

  這幾件事對我刺激很大.平時看起來,大夥互相那麽親熱,怎麽一翻臉就有那麽多深仇大恨?打架打成那樣,竟然沒有一個人伸手去拉拉勸勸,有的人平時看為人也很好,打起架來怎麽下得去手?這段時間的混亂,也引起了人們對連隊今後的擔心.聽老青年和老職工講,建點之初,環境比現在還艱苦的多,那時人特別心齊,有活大家搶著幹,誰也沒有任何怨言,互相之間一點二心都沒有,現在條件逐漸好些了,互相之間矛盾倒多了起來.

  薑延福跑到團部去告狀,團裏來了一個趙副參謀長,帶了保衛股幾個人,召開了一個全連大會,嚴厲地批評了這起打人事件,並宣布把楊誌強,拉非克,李和平三人拘留審查,保衛股把他們帶走了.

  連隊為了實現\"當年建點,當年開荒,當年打糧\"的口號,在今年春天剛開出的荒地上,曾搶播了500畝大豆.丁指導員臨走時布置了收割任務.高副指吩咐下去,我們到地裏一看,大豆長的幾寸高,稀稀拉拉的.連裏本來就沒有多少人,又有出車的,檢修的.每天也就是10個人都不到.那些老青年,割豆子連腰都不彎,割一兩下就跑出好遠.割下的豆莢扔的哪兒都是,風都刮跑了.忙了幾天,總共收回來幾爬犁豆莢,還都是癟子.這幾百畝大豆基本是絕產了.

  這段時間的勞累,再加上在地裏吹了幾天冷風,我病倒了.連續高燒5天,都在39度多.王淑芬甚至懷疑我得了出血熱.好在我並沒有得上這種可怕的病,到底是年輕身體壯,吃了幾天藥,就慢慢好了.

  老職工們搬家的陸陸續續回來了,帶回來的孩子和雞呀豬呀狗啊什麽的給連隊增添了幾分生氣.天天晚上那些老青年們都到自己關係比較好的老職工家去喝酒,隻剩下我們這幾個新青年沒地方去,在宿舍裏呆著,覺得很冷清.

  小周向我借錢,說和連隊請了探親假,最近要回上海,回來就還給我.我和景華商量了一下,我來時媽媽給了我65元錢,景華從家裏來時帶了40元錢,又加上新發的工資總共湊了120元錢拿給他.老青年們對小周的這種做法很看不起,楊誌強.李和平他們話裏話外地老譏諷他\"糊弄小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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