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挖個窩,埋點土
這是道非常囂張的源瀑,飛流直下三千尺,高可入雲端。
濺射成珠的源液被強硬的曜日蒸發,在源瀑周圍蔭翳氣化,像濃白的紗巾將這片天地覆蓋。
源瀑旁高高低低依次分列著數十洞府,還有散落著古樸蓮台,蓮台上盤坐著的身影,個個氣勢恢宏。
秋寒踏著源氣而來,降落到源瀑之下,那些盤坐著的身影紛紛自蓮台站起,媚笑地跟他打著招呼,看來秋寒在承天峰混得不錯,在師兄弟間還有些威望,姬元嘴角微翹,心裏這般想著。
“師兄,你怎能將外人帶來這裏?”一個豐腴但絕不豐滿的女孩走過來,看眼姬元明顯有著惡憎。
姬元的峰眉凝得更重,他知道發話的女孩叫嫣然,位列十驕子末位,是掌教真人親傳弟子,這丫頭聰穎過人,天賦卓絕,隻埋頭修煉,平時很少入世,以致養成了驕橫跋扈唯我獨尊的性格。
秋寒看著那從不知處垂落的源瀑,以及濺落岩石被擊打成數珠更小的源珠,如此過了片刻。
再回過頭來,看向隻有自己肩膀高的嫣然師妹,很接地氣地說道:“我介紹下哈,這位是姬元師弟,前院學生,曾力斬過六位魔將,包括七魔尊麾下最神秘的大魔將都被其斬殺,老師將其特招進研究所,並經掌教師叔同意,在源瀑和內山弟子享受同等待遇,誰有異議,可直接找老師釋疑。”
這句話的前半段是在介紹情況,特別提及六位魔將,誰都知道是在替姬元長臉,後半句話就有點不太客氣,隱隱指向掌教親傳弟子嫣然,當然語意極是隱晦,在沒語境的情況下,可以視為忠告或者警告。
反正以嫣然驕橫跋扈目無餘子的個性,那些同門沒少受欺負,此時自然沒誰替她說話。
不過他們的臉色都有些不善,更有著蠢蠢欲動。
能成為五峰弟子,哪個不是天資妖孽、道心如磐石,披荊斬棘一路走來,斬殺罪孽無數。
怎麽能讓外院學生給比下去呢?!
要知道外院永遠是外院,是內山的附屬產品。
覺察到了這些不善的目光,姬元痛苦地皺出滿臉菊花,沒想到秋寒師兄無意抬高,卻惹起這群家夥爭強好勝,這樣以來,要在源瀑靜靜修煉的願望恐怕就難以實現了,看來又得打架了啊!
對姬元的痛苦表情,秋寒視而不見,極是有涵養道:“師弟隨我來,且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源瀑周圍稀稀拉拉散落著許多小院,掩藏在古樹源霧中,像極了雨後的蘑菇。
走進一座院落,姬元張目四顧,他看到水邊亭、院中樹、樹蔭房,也感到濃鬱如液的源氣直往皮膚下鑽,這座院落距離源瀑極近又極遠,極近距離源瀑隻有五裏,極遠是相對其他小院而言。
“姬元師弟,這座院落距離源瀑是遠了點,好在於淡然清靜,不知你可滿意?”
在源瀑下修煉是他開出的條件之一,能擁有獨立院落算意外驚喜,這麽好的環境,哪怕他再挑剔也無話可說,他坐在古榕樹陰影裏的石桌邊,眨巴眨巴眼,咧嘴一笑道:“滿意,甚是滿意。”
“不知師兄的小院坐落何處?這話問得沒點橋段,十驕子嘛,小院肯定是距離源瀑最近的。”
對這種自問自答,秋寒再次領略了無賴風采,他隻把嗤笑掩埋心裏,饒有興趣道:“這裏的院落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是以源瀑為原點建製的,實力越強分配的院落距離源瀑越近,你剛進承天峰,還是憑老師的老臉才進來的,不算是內山弟子,能有這樣一座小院就不錯了。”
姬元知道秋寒這話隱含何意,能來源瀑修煉確實是他訛詐來的。
但誰要覺得他不夠資格,他不介意讓對方清醒清醒。
送走秋寒,姬元像領主般巡視著自己領地,小院不大,卻被打造得別有韻味,也不知出自前代哪位大師之手?姬元很喜歡小院的清幽,也很享受那道如垂天之翼、感覺無比舒服的源瀑。
“今後就要在這裏修煉了啊!”
“希望這道源瀑對我實力提升有著大助益吧!!”
姬元如此想著,並不知道因為他的進駐,在源瀑之下引起了何等激烈的爭論。
嫣然望著隱於源霧的那座院落,小臉陰沉如水,對著眾位師兄弟嚷嚷道:“這不公平,知道嘛。”
“以五峰慣例,隻有後山招錄弟子時,前院那些可憐的家夥才有機會走進承天峰,成為老師或各位長老的弟子,今次招錄早已結束,不過屈屈數人被五峰相中,姬元憑什麽能夠走後門進來?”
“這誰知道,要不師妹去問問老師?”有弟子揶揄道。
承天峰的弟子都有諸多想法,心裏更有著不平意,他們能夠進入後山,並成為承天峰弟子,是靠自己苦修和驚人的戰績換來的,而姬元明顯是異類,這讓他們十分不爽,又不敢質疑老師,才故意慫恿小師妹。
對師兄們的意思嫣然心知肚明,她也不故意喝破,賭氣道:“問就問,你們當我不敢嗎?”
說著便禦風而起,朝著承天峰最高處那座最肅殺巍峨的大殿飛去。
“這下麻煩了,陸鹽你也真是,明知道小師妹單純如紙,還故意撩撥她,如果老師驚怒,看你如何交待。”一氣宇軒昂的青年眉峰微蹙,對那叫陸元的弟子擠兌嫣然很是擔心。
有弟子笑笑道:“廖師兄恁膽小了些,老師他老人家寵著慣著小師妹還來不及,哪會有事!倒是那個姬元肖消瘦瘦得像根扁擔,看著都讓人討厭,說不得找個機會,好好地羞辱他一番。”
被稱為廖師兄的那個氣宇軒昂的青年名叫廖早,除秋寒外算是承天峰眾弟子中年紀最大的那位。
他為人極好,深得師兄弟們敬重。
隻是像這種好人,好到農夫憫蛇的程度,對師兄弟們來說就少些畏懼。
有人突然想起某件事,驚叫道:“聽秋寒師兄說,那家夥曾斬殺過六位魔將耶!”
“斬殺過六位魔將,聽起來倒是挺猛的。”
也有氣盛者不服氣道:“不過我承天峰弟子要是出手,死的恐怕就不隻六位魔將吧!”
源瀑下頓時沉默,他們在後山修煉經年,雖然未曾入道,對九魔域的魔將很是年不上眼,認為那些魔將就是土雞瓦狗猶如小草隨便踐踏,隻需吹口仙氣,就能滅殺數十數百不值一提。
廖早聽著這些議論,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看到道落寞的身影。
嫣然滿臉不愉,恨恨地將顆石子踢進源湖,蕩起數層波紋,緩緩向遠處散去。
看著她小嘴微嘟,師兄弟們早就猜到了結果,目光有意無意移到別處,或看遠處雲蒸霞蔚,或看腳尖處那隻拖著重物的螞蟻,或故意大聲說著無趣的話,心裏卻想著,對嫣然溺愛有加的老師這次抽的什麽風?
張繼他們從承天峰走出來,走進神徵學院,曜日正斜斜地朝西邊那塊沉凝的雲滾去。
他們心情非常幹爽,肉身好像無垢般輕快,柳暢頭仰得極高,很神氣地走著,幻想著那些欺負過他的學生,看到他就膜拜臣服,不由狂妄得大笑數聲,正自得意,隱隱聽見如蚊子拍打翅膀的聲音。
“真是小人得意,還有沒有天理啊!”
“你特麽敢罵我,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
然後他看見有人拉扯著那道身影遠離,臨走前還呸了口痰到地上,再然後便有許多學生冷冷地看他們一眼,嘴角彎起道弧度,那不是親近,也不是仰慕,有種怪怪的感覺,後來想起,才知道那種感覺是疏離。
陳礞腳掌一跺,就要暴衝而起,被張繼死死攔了下來,笑笑道:“何必跟這些人一般見識。”
“你能忍?”
“不能,但我行且我行,守的是本心。”
他們說笑著行走在校園,看見花樹怒放,野蜂嗡嗡,似有所悟。
姬元巡視完領地,聽著如雷鳴般的源瀑聲,抬眼望了下被驚擾的源霧,從房內拿出鐵鏟,走到瞻山亭下開始剖開濕漉漉的土,一鏟一鏟,他挖得非常認真,非常自信。
陸鹽陰沉著臉走進小院,正欲說話,看見姬元揮臂如汗,不由一滯。
“姬元,你在幹嘛?”
“陸師兄眼又不瞎,看不出我在挖窩!”鐵鏟沒有停的意思。
陸鹽更加困惑,禁不住問道:“挖窩,幹嘛要挖窩?”
“我家有條狗將要死了,做為狗主人……自然要埋點土不是。”
看著姬元滿臉悲傷鄭重,不像是在說笑,陸鹽回目四顧,並不見狗的蹤影,聯係前後,恍然大悟,氣得血脈鬱結,滿目赤潮,心裏想著這姬元果然如外麵傳的那般,卑鄙猥瑣,還不要臉。
姬元卻越挖越興奮,哼哼嘰嘰唱著,挖個窩啊,埋點土啊,數個一二三四五啊……
陸鹽一跺腳回頭就走,覺得多說句話,就是對自己的侮辱和嘲諷,當然再無所謂任務。
當他走後,姬元拍拍身上的泥土,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