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上墜下一滴雨(下)
楚風的刀沉凝且法度森嚴。
彭博的劍輕靈飄忽如絲如縷。
魏梓怡的彎月猶似驚鴻鬼魅防不勝防。
如堆肉山的陳礞巨錘掄起,披風錘法重如山嶽,盡管沒有新人們灑脫自然圓潤如意,看上去卻更具視覺震憾力,或許用久已失傳的打鐵鋪鐵匠來形容更為妥帖,每錘砸下去腦漿都會如火星迸射。
那些來自三年級的獵魔者也沒有閑著,本命兵器或刺或剁或挑或撩,或旋轉如缽或朦朦如絲雨,每招每式看似稚嫩,總會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取去大魔兵上好頭顱。
那些所謂的軟甲在附帶源氣的本命兵器下猶如火刀入熱油,根本起不到防阻效果。
當然大魔兵的軟甲對強大的修煉者沒有作用,但對凡俗軍兵或重炮防禦效果絕對逆天。他們就是站在那讓凡俗持刀去砍,都休想傷到軟甲半分,更別說傷筋動骨了,對普通魔兵來說恐怖如夢魘的重炮,對大魔兵來說就是玩具,隻是玩著偶爾崩瞎眼睛或者如雷管般將手指炸掉,想威脅性命那是不能。
不管這些大魔兵多恐怖多厲害,彈指一揮間覆成糞土。
姬元麵沉如水,沒有像其他同伴酣暢淋漓殺敵,甚是敷衍了事。
他的注意力並非於此,而是在大沼澤在低沉晦澀的夜空,是的,就是夜空。
九魔域沒明顯的晝認區分,判斷夜或者晝僅憑那抹感知,因為這裏沒星星沒月亮隻有經年的奈何天。
姬元看到兩道大沼澤深裏某處的兩道雄偉身影,貼著腿側的地方安靜地躺著粗重的狼牙棒和黑不溜秋棍子,兩道身影都微閉著眼,呼吸均勻,但姬元卻看到兩道可怕的紫霧在其鼻息間躥上躥下。
大魔兵頃刻土崩瓦解好像與他們無關,他們猶如雕塑更像兩座峰山默立在大沼澤。
“魔尊這些近衛真是廢物!”其中一雕塑嘲諷道。
另一雕塑咧咧嘴,糾正道:“是很廢很廢的廢物。”
然後他們睜開眼,眼睛如火山腥紅,不見魔瞳,好像粗心的畫家忘記了畫龍點睛。
他們醒來互望一眼,依然盤坐在那兒,沒有些許移動,也沒有因大魔兵被團滅而悲憤至於傷春憫秋。
因為他們是最冷血最狂傲的魔將——
第五魔將和第七魔將。
根據茯靈發回的訊息,七魔將堪比滴漏境而非半步滴漏,五魔將一根狼牙棒耍得出神入化,即便遇到滴漏境也能鬥上幾個回合,而這樣的魔域兩大強者盤坐在那裏,任由獵魔者切割大魔兵的腦袋,說出去都有點聊齋,他們肯定是等著什麽,是機遇是某大魔物,也許是某事物。
姬元看一眼收回視線,思想有點紊亂,他更想知道九魔域是如何發現他們的?
兩位魔將突兀出現,也令楚風五官擠成麻花,那些初涉九魔域的獵魔者則有些緊張。
不過他們都清楚,七魔將和五魔將出現大沼澤,會某種程度減輕茯靈壓力,這也讓他們大大舒緩口氣。
仿佛有清風拂麵,盡吹散彭博身周濁氣,唇角詭笑一閃而逝,他怎麽都沒想到,腦袋被豬油糊了的笨蛋兄弟竟有如此手段,悄然把消息放至九魔域,還引起了最起碼魔尊的重視。
接下來隻需要他裝聾作啞,等著看那家夥的笑話,或者悄然從背後遞出一刀。
兩尊魔將坐著不動,視他們如不見,這讓楚風越來越感到不安。
“趕快離開大沼澤,越快越好。”說完這句話,源氣雲團從腳底升起,悉數承托著獵魔者,以最快的速度朝大沼澤對麵衝去,既然被發現了,也沒必要再藏頭藏尾,幹脆都弄到明麵上好啦。
咯嘣!
好像銀瓶乍破玻璃碎裂,鉛灰低喑的穹頂迸開無數道宛若蚰蜒的窄縫。
縫隙中有恐怖的能量在湧動,似乎史前凶獸緩慢蘇醒,一股悚然的壓力傾瀉下來,承托著他們源氣雲團不堪重負,甚至驚慌失措變成無數星點,無論楚風怎麽努力也無法改變其潰散的結局。
十道身影狼狽砸向大沼澤腹部。
他們很清楚遇到了什麽,除了三年級獵魔者微顯慌亂外,其他人心湖未見波瀾冷靜超乎想象,但這種局麵終因那滴雨的出現導致平衡失調,包括新人們都麵如死灰難看異常。
這滴雨來自天上,準確地說來自那片破碎的域空,雨隻有一滴……
不是春雨那滴不是夏雨那滴更不是秋雨那滴,渾濁肮髒腥氣撲鼻,竟似世間所有汙濁集大成,但就是這滴汙濁不堪的雨,卻使大沼澤明麗了幾分,雖然僅限於最不可捉摸的感覺,呼吸倒順暢不少。
所有獵魔者緊盯著那滴雨,如虯龍般盤臥腦海的神魂驚懼不安,迷朦看到最為璀璨的彼岸花。
不管腦海如何驚濤裂岸,他們臉色始終平靜,血管緊繃,源氣鼓蕩,本命兵器在氣府器丸厲嘯尖鳴。
已經被眾人淡忘的兩道魔影如同草窩裏受驚雀鳥,扶搖直上,徑奔那滴最肮髒的雨而去。
楚風突然想起什麽,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快攔住他們!”
數枚本命兵器嗡鳴著飛起,瞬間消失於空。
兩位正奔向那滴雨的魔將覺察到犀利的鋒芒籠罩著身體要害,扶搖直上的身影不得不稍微停頓,緊握的狼牙棒或者不知何物所製的黑棍斜斜帶起一道兒狼煙,將從鉛雲裏潛出的數道芒光磕飛,如飛蛾撲火般迎向那滴緩緩而墜的雨。襲擊二魔將隻是本能反應。
看著瞬間成黑點的兩道身影,獵魔者們方始醍醐灌頂,明白楚風為何會那般失態。
那滴雨迅速變大,大到能撐爆九魔域,大到獵魔們眼裏隻剩下這滴雨,這滴雨如果和二魔將融合,將會暫時提升其實力,雖然並非真實永久提升,但對強者間的搏殺來說,暫時到那怕瞬間就足夠了啊!
那滴雨是九魔域的精粕,蘊著極惡殺戮規則奧妙,隻有大魔尊方能調動極少一縷。
“難道有某大魔尊要我們的命?或者不是要命是將我們製成傀儡?”
“那還不如死了的好!”
楚風湧起幾種念想,想到被魔域俘虜煉製成傀儡的各國修煉者,反過來戮殺曾經的朋友同伴甚至至親,製造出一幕幕令人扼腕的人間悲劇,他的心都緊跟著抽了抽。
數枚本命兵器窮追不舍和那二位魔將的狼牙棒黑棒接連撞擊,發出清越激昂轟鳴。
二魔將不勝其擾,更沒料到這些學生娃竟能猜到其目的而中途予以設防。
“布托,攔住他們。”第七魔將赤鴉將飛臨的方印磕飛喝道。
布托微微愣怔,想不到赤鴉竟敢命令自己,黑麵上毛發不由亂顫,赤鴉前些時得了狗屁運完成突破,而他還在半步滴露的門檻艱難探索,這次機遇也是他苦求大魔尊後得來的,目的是和那滴髒雨融合,暫時突破,掌握冥冥中那道殺戮規則奧妙,即便暫時掌控,對他今後突破到那層境界至關重要。
“七魔將。”布托陰森森說道,“知道你對誰再說話嘛?”
“我正告你,在沒有魔尊大人重新布旨前,你是七魔將也隻是七魔將,誰給你的勇氣使你在長官麵前如此放肆,你可知道魔域的規矩,小就是小,大就是大,敢以下犯上者:死!”
七魔將赤鴉桀桀怪笑,兩鬢細密的鱗片向兩邊裂開,對五魔將的威脅絲毫不懼,“既然你也想融合天魔水,想必離突破僅剩臨門一腳,好吧,我承認融合天魔水比你這個白癡更需要,就各憑能耐吧!”
兩道彈丸般的黑影越過毒霧,不再奮力抵擋那些鎖定身周要害的淩厲兵器。
緩慢下墜的那滴雨在他們眼裏就像曲罷凝嬌整翠鬟、巧笑嫣然的美人兒,更像似洛水撲騰將窒,突然有稻草被抓住救命的那根,他們眼中凝光乍現,任由那些兵刀或砍或刺自己。
他們身上出現道道傷口,腥臭難聞的濃血踢踏墜落,但沒傷及要害。
兩魔將騰身的速度加快,距離那滴雨越來越近。
布托比赤鴉隻不過短上半寸。
但就是這半寸使得布托心生警戒。
已看到光明的赤鴉眼入噴火精光四射,美美想著得到這滴雨的助力,實力將有何等拔升,正想著飛著突然有重力籠罩周身,猶如陷入泥沼的可憐鬼魔,肉身停滯不前,眼睜睜看著布托眼前滑過。
是魔都極自私自利、冷酷噬殺,為了屁點利益不惜荼毒生靈血流飄杵。
這就是所謂的魔根亦或說魔性。
一道白光生成於青萍毫末,從大沼澤深處以數倍於音速的速度隱失不見。
沒有修煉者也沒有其他魔,赤鴉很清楚誰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