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琴瑟起
寧王府。
滕三正一一匯報著剛剛發生的事。
顧少陽正給傷口上著藥,炎清檸默了默,薄唇輕啟:“你們全力輔助她。該怎麽做,不用我來一一指點吧?”
感覺到危險,滕三跪下去,“主子放心!”
炎清檸揮了揮手,滕一隱了去。
他歎口氣,似自言自語般:“她沒時間等了。”
顧少陽擰著眉,紮繃帶的力氣大了些,“真是的,什麽東西都來欺負她,可她為何要自己打自己?”
他白了他一眼,“不打如何探測?”
顧少陽愣在原地,見他一臉懵然模樣,勾了勾唇,搖搖頭似是無奈。
顧少陽絮絮叨叨,“早知道不把藥給那小丫鬟了,還是我自己去放心些。”
“你倒是喜歡她的緊。”
他不好意思的抓抓頭,低下頭去。
淩空從空氣裏隱了出來,單膝叩在地上,“主子!”
炎清檸放下書,“如何?”
淩空臉色鄭重,“已經進城了。”
炎清檸默,手指扣在榻前的矮幾上,卻是不在話題上,“女子嫁人是何種心情?”
此話一出,淩空一個不穩差點翻倒,顧少陽手裏的藥抖了幾抖灑落幾滴,同時驚恐出聲,“什麽?”
炎清檸看向遠方,似是思索著什麽。
“主子,宮裏來人了。”
侍衛帶刀急步跑來,顧少陽剛纏好了繃帶,看向炎清檸,他神色不明,站起來拉好露出精壯胸膛的衣服,“你們兩個先走。”
“屬下領旨。”
“快好的節骨眼上,自己多注意休息。”
……
到了正廳門口,卻發現不是周公公,卻是兩個丫鬟模樣的女子,見來人,都跪下去,帶著無限婉轉:“奴婢參見王爺~”
炎清檸一揮手,落了座。
其中一個走上前來,福了一禮,眼波流轉:“王爺,皇後娘娘有旨,請您傍晚時分到鳳和殿用膳~”
他撇了一眼那雙頰通紅的女子,毫無波瀾,“知道了。”
見已經傳達了旨意,兩人輕輕退了出去。
青衣走上前來,“五爺。”
炎清檸手指在木幾上輕點,“嗬。旨意。用膳。這飯,恐是不好吃啊。”
青衣歎了口氣,“主子……”又欲言又止。
一室沉默,良久。
“準備的如何了?”
青衣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比主子想給的禮,還要大。”
炎清檸點頭,“拭目以待。”默了默,“滕左還沒醒?”
“還未,情況不是太樂觀。”笑意掩去,青衣皺眉又重重歎了口氣。
“暗衛組訓練加倍,叫滕右來見我,你先下去吧。”
青衣施了一禮,輕退了出去,風輕晃起簷上的燈籠,他閉上了眼睛。
一室寂寥。
一地哭嚎。
奴婢,家仆,巡邏哼唧唧的假哭了一地。
對,在她聽來,就是假哭。又沒感受到一毛錢的溫暖,哪裏來的不舍之說?
滕一在宋可桌上的水裏下了迷藥,待她倒下,從宋可床底下搜出來一箱銀子,又從葉福那裏取來賣身契。
他背著一把長劍站在一旁,那劍陽光下泛著絲絲黑氣。看著那個小小身影站在葉府門口擦著汗,指揮葉福發銀子遣散費依依不舍的模樣,不由莞爾。
想起滕二審那奴婢的模樣就好笑…
真是稀奇的女子…若是我們王妃就好了…
想法一出,募的被自己嚇了一跳,撇了一眼四下無人,惡寒的抖了抖。
“小姐……小姐!我在這裏五年了我不想離開這……”
“我也是……”
“小姐我們不想走啊…我家還有個老娘生病需要銀兩啊,不能沒有這份糊口的差事啊…”
……
葉予萱流出眼淚,裝的不諳世事,帶著濃重的不舍:“沒辦法啊…嗚嗚…姨娘說,府裏養不起那麽多人了,她又不能當麵對你們說,便尋了我來,讓我……”
人群一下就沸騰起來,“她讓您幹什麽?”
“這宋姨娘就不是個好人!”……
“平常就無故克扣我們的工錢,現在還來這一出!”
……吵嚷聲越來越多,越來越憤怒。
她勾了勾嘴角,抹了抹眼淚低下頭去,顯得脆弱無助:“大家也都知道,我從來就是個說不上話的…她讓我每人遣散隻給二十文錢,又說我如果辦不好這事…嗚嗚,就罰我跪一月…”
一抬頭,臉上的紅腫像是被誰用力掌摑過,一雙眼睛眼淚汪汪,瘦弱的肩膀抖個不停,一群人全都安靜了。
他們還不了解麽?若不是那姨娘相逼,這懦弱小姐能幹出這事?!
當下,竟無人說出一句話。
葉予萱終於停止了哭泣,“感謝大家對葉府一直以來的辛苦,二十文錢太少了…我不能聽姨娘的…你們還要養活家人…我隻能,把我娘的嫁妝拿出來了…每個人…十兩銀子罷…”
反正又不是我的錢,可以多給一點。
她又戚戚哀哀,“大家一路好走…”不送。
幾個中年婦女哭的不能自已,早知道小姐這麽好,以前就對她好一點了……
似是受到了什麽感染,大家都抽泣起來,幾個高大男人也止不住眼眶通紅。
那門童心想,這菩薩心腸般的小姐,怎麽以前就沒發現啊,早知道以前對她好一些……
那麽多人,現在都很後悔,以前,沒有對她好一點。
老的,多發十兩,小的,多發五兩。
傍晚時分,終於全部送了出去。
葉福第一次正正看向她,“小姐,我也要走麽?”
正在揉眼睛的葉予萱愣住,抬起頭看向他。他眼神平靜無波,她默了一會兒,“你想離開麽?”
葉福眼色閃動,帶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危險,“奴才自當盡心盡力服侍小姐。”
葉予萱點了點頭,“好好幹。”
說罷便拿走箱子裏最後兩張銀票遞給他,葉福受寵若驚:“小姐!這是一百兩!”
她朱唇輕啟,“對,給你的。”
不再去看他,她轉身離開,滕一和小憐跟了上去。
她抱怨,我去真疼,怪不得演員演的好了身價那麽高,演戲真的很累啊!
“喏!”她掏出幾張五十兩的銀票,轉身塞到滕一手裏,又指了指小憐,“帶著這丫頭,去挑一批好些的奴婢和可靠的家仆,”說罷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不等他開口,她堅定道:“我信你。”
“滕三在玉蘭苑。”留下一句話,滕一像拎小雞似的一把拽起小憐,大步離開。
小憐委屈巴巴:“小姐~”
葉予萱笑,直到他們離開,她才突然想起什麽,“別忘了給我找幾個大廚子!”
可惜隻有風聲回應她。
看著空空的葉府,突然有些不習慣,難得的清淨,不自覺間,一個人又走到了葉府門口。
看著那闊氣的牌匾,她感慨萬千…葉老爹怎的還未回來…
正出神想著,發現門口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乞丐蹲在對麵府邸的牆角。
這條街應該類似於現代的富人街,每一座宅子都講究精細,豪華瑰麗。
傍晚人逐漸少了,人來人往間,那乞丐頭發髒亂坐在那裏,突兀了一場好風景。
無家可依啊。她一時觸動,竟抬起腳走了過去,到那乞丐麵前,他抬起頭來,她就懵了。
這廝雖然臉頰黑漆頭發髒亂,雖看不清臉,但五官輪廓線條硬朗,眼大鼻梁高,頗有些異域風情,暗自腹誹:我去,連個乞丐都長的那麽好看?難道是落魄的貴族逃難逃這兒了?
那乞丐看了看她,又低下頭去再不做聲。她歎了口氣,把葉老爹給的錢袋拿了出來,摸出一錠銀子,輕輕放進了破碗裏,帶著些感慨:“加油啊,好好活著。”
那乞丐又抬起頭來,看了看銀子,竟朝她咧了一個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她回以笑,蹲著的倆人,夕陽下,這幅畫卷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