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顧入茅廬拜隱士
青衣人身子劇烈的抖了抖,半晌發出來話音微顫的問詢,“證據呢?”
常玄理嘴角彎一抹弧,話裏終於多出一絲無奈,少去幾分冷諷,他話音涼涼,“就知道你會問。”
寬大的袍袖裏甩出來一卷羊皮紙在原木的案幾上,常玄理慵懶闔了眸,話音悠悠,“仔細看看吧。”
他挑眉,比個消聲的手勢給對麵的人。“別急著說話,看完了再說。”
溫幸這時候起身,撫著鬢角的碎發繞去了不知何時起身的常玄理身後,話音低低,“此行,是為了他?”
常玄理點頭應聲嗯,溫幸了然回座,低首把玩自己的頭發。
半晌那頭傳來了嗚咽聲,溫幸抬眸就覷見林承伏在了桌幾上,一身青衣散亂了,整個人就處在崩潰的邊緣。她走過去伸手扶了人起來,重又安放在了輪椅上,溫幸啟唇話音涼涼的喚,“林公子。”
林承的身子顫了一下,溫幸彎腰握著了他指間攥著的羊皮卷,低低的溫柔話音問著,“能給我瞧瞧麽?”
天青的背影抖了幾抖,終於是鬆開了那一張羊皮卷。
溫幸抽了過來捧在手裏,看著也不由得就心驚。那羊皮卷裏頭,竟是一卷卷的第一人稱自述記錄。
一遍翻閱下來,溫幸隻覺得她的手都有些不穩。這個戴上銀麵就瞧著冰冷的人,背後竟是經曆如此多的血淚。
溫幸抿唇,忽然就起了些許同病相憐的心。溫幸向來夢魘重生隻事,她想,林承之所以遮麵,大約也是夢魘當年的意外不測。
還有就是,那一場商九竹親手縱的火。
她伸手撫上了這男子的肩膀,低頭一字一頓的同他講,“林承,悲痛沒用的。從來,悲傷哀痛就沒有用。”
林承沒有反應是她意料中的事,溫幸並不氣餒。反而用力拍拍她的肩,“林承,想想你兒子。”
這話成功的讓人抬起了頭,一雙清澈微冷的眸裏盡是寒意,“誰敢動我的讓兒,我就讓他求死不能!”
溫幸頷首,溫潤嗓音多了分讚賞和鼓勵,“這才是你該有的模樣。林承,你該明白,犯我者當百倍還之。”
常玄理負手至了他身前,骨節分明的大手搭在了林承的肩上,覆著溫幸的那隻手。他些微的一個用力,溫幸就被她扯去了身後。
以保護的姿態站在溫幸身前,常玄理正了正神情,不複之前的冷諷,也沒了人前的風流態。
他端方的神態是君子模樣,一身雲白的袍襯著是清正風華盡顯。嘴角含笑,他話音裏沒了薄涼,有的是無盡的堅定和韌性,“常氏玄理,懇請林老出山。”
溫幸也正了神色,“林公子,溫幸明白,你不是因著不良於行而隱退。”
對麵人呼吸有一瞬的停滯,極短,溫幸卻也覺察的清楚。她嘴角揚著笑弧續話,“舉世皆醉人獨醒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林承徹底抬了頭,他望著眼前一身輕紫雲裳的女子,眸裏是知音難覓的激動。溫幸嘴角勾了笑弧撫慰他,“君王昏庸無道,朝臣偷奸耍滑,江湖風雲禍亂。林承,亂世裏,差你一個梟雄。”
再從茶亭裏出來的時候,溫幸或常玄理,誰都不是原先的神色。
輕紫的裳拂著身側白袍人的衣,溫幸也全不在意,隻把唇勾了笑問,“風土人情,究竟是什麽?”
常玄理失笑,這一番鬧騰下來,她竟是還記得這個。日暮的暖陽竟也有些灼人,常玄理隻覺得這女子此刻的笑如同曜石般璀璨。
不由自主的柔了聲音,他輕笑著答,“此地風俗,清湯羹類,統稱做粥。”
溫幸沒忍住,不雅的翻了個白眼道,“這習俗,可當真是別致的很呐!”
常玄理扶額笑著,低低的音裏盡是愉悅,“是別致的很呢。”
他頓了頓續話,笑著彎了眉眼,“這鎮裏的客棧呐,都是為了夫妻而設。”
溫幸不由氣結,風土人情四個字,倒是蒙了她不少事呢!卻聽下一刻常玄理就堵了她的話回去,“呐,不住客棧的也可以。非是夫妻的男女要投宿,就隻能去鎮上的民房裏尋宿了。”
溫幸瞬間沉默,客棧的條件比之民房不知道好了多少。這二者之間選一,溫幸自然是會選住客棧的。
堵的她再不言語,常玄理趨著她的臉望,暖色的夕陽裏有一層金光模糊著她麵容,隱約看得出她是不滿的。
溫幸給他看的有些燥亂,不由用力抿了抿水色唇瓣,細指撫著碎發捋去了耳後別著,話音些許縹緲,“常世子可還有事?若是再沒等什麽人,明日便可上路了罷。”
常玄理瞬即回神,神色也是一正。“無需再等何人了,今夜歇息好了,明日就可以上路了。”
回了客棧用過晚膳,依舊是暗色裏常玄理去換了沉香過來,溫幸倚榻安眠。
晨曦透曉穿朱戶的時候,溫幸起身。店小二瞧著是已經來過了,房門的栓已然鬆下。她擁被坐起,側眸就瞧著常玄理著一襲黑袍而來。
華麗黑緞的錦袍上暗紋遊走,袍角依稀以金線滾邊,是低調的清貴氣息入骨。
他手裏是兩隻青花的瓷碗,有紅棗蓮子的清香嫋嫋散在室內。溫幸擁被坐著,開口聲線是慵懶的,“溫幸竟不知,常世子何時也有了做店小二的特長。”
常玄理低低發笑,一身黑袍映著朱棕的門也是風華清正,偏要一本正經的玩笑著。“倒不知是何等貴重的商家,聘得起常某人做這店小二?”
溫幸給他堵的說不出話來,隻得抿了唇轉個話題,“常世子還請給個方便,溫幸還得更衣。”
常玄理應聲,挑眉叮囑句,“今日穿的華貴些才好,路上有客。”
他不知何時已將瓷碗安置桌幾上,把了花紋繁複的銀樽細瞧。溫幸抬眼,那廂的人黑衣也襯著麵龐如玉顏色,一舉一動間風流雅韻天成,端的是芝蘭玉樹好風華。
臉是些微的發燙,溫幸從容應聲,“好。”
常玄理見溫幸應聲,頷首擱了手中銀樽去桌幾上,從善如流的去了門邊上站著。沉香推門而入的時候,他寬袖輕揚,替溫幸帶上了門。
沉香伺候著她簡單梳妝了番,念著常玄理的話,溫幸挑了一條石榴紅鎦金繪花的長裙來換。外搭暗金紋正紫的披風,啞金的細細絛帶挽個花結,高貴雍容氣度盡顯。
蝶蘭流金簪挽發,嵌珠銀蘭墜耳,端的是好一派貴女風範。
溫幸對鏡頷首,沉香開門去喚了常玄理進來用膳。
今晨的粥熬的香濃,紅棗蓮子的清香沁人肺腑。甚至如今出了客棧,溫幸都覺著還有股清香縈繞著鼻尖,是揮之不去的一般。
湘紫的馬車還是悠悠啟程,馬兒顛簸跑著橫穿小鎮,去了鎮外的後續路上。還算寬闊的林間小路上,溫幸擁著披風窩在馬車裏,車前常玄理策馬而行,袍角寬袖輕舞,滾邊的金線晃花誰的眼。
穿林風雨來,尖銳兵戈破空的聲音陡然驚醒正盯著常玄理瞧的溫幸。破空的烏點閃著銀光,溫幸心頭一顫,竟是弓箭!
尋常的江湖客不會習弓箭這等遠攻之術,他們大多是以刀劍為主,就連用槍的都是少見的緊。
可這一波刺客裏,竟是有弓箭手!眯了眯好看的眸子,溫幸眼角的狠辣一閃而過。她微開了唇瓣呢喃者,低語裏森森的殺氣讓人心驚膽寒,“鎮國公府…或者…淮南王呢?”
嘴角綻一抹似是明媚的笑,溫幸的聲音是如水的幹淨清澈,“終於,忍不住了麽?”
轎簾忽然的為人掀起,一雙細白的手伸了進來。溫幸認得出,那是屬於女子的手。白皙手指間有銀針隱沒,溫幸看得到針尖幽幽明滅的藍光。
瞳孔瞬即就是一縮,銀針有毒!
下一瞬溫幸後仰,直退到了離轎簾最遠的馬車邊緣。她寬袖輕揮,鎦金紋花的袖一抖,通體泛著銀光的匕首滑出。
寒鐵的刀鞘冰冷,那上麵有一條條的繁複花紋裝點,線條明厲。黑衣的女子瞳孔瞬即一縮,那上麵的花樣她認得!
龍生九子,五為饕餮。那虎齒羊身人麵的浮刻,卻不是饕餮又能是什麽?
女子愣神,溫幸自然不會放過這般的大好時機。銀光料峭生寒,溫幸手上輕薄卻尖利的白刃出鞘,破空生罡。
白刃橫空切了下去,噗嗤的聲音裏刺入那黑衣女子的小臂,血肉盡穿。
這女子瞬即回神,卻眼睜睜看著匕首已然刺穿她的手臂,幾盡瘋狂。手間的銀針不管不顧的甩出,溫幸嘴角勾了冷諷的笑,寬袖飛舞著生風成罩。
啪嗒的聲音裏銀針同這風罩碰撞,嘩啦啦的根根落地,有如火樹銀花新綻。
刹那間那黑衣女子眼裏出現了灰敗的神情,似乎是有著悲傷幾許,畏懼幾分。溫幸挑眉勾了冷諷笑弧,果然呢,誰麵對死亡的時候都還是懼怕的呢。
匕首劃過白皙脖頸,溫幸話音寒涼,“下一世記著了,投胎去做個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