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兵臨 前夜
“什麽!怎麽可以死的那麽蹊蹺?他才贏了興州,怎麽可能死在這山野打獵的地方?”薛仁杲一拳砸在了桌上,手背青筋暴起:“一定是那李世民搞得鬼,李淵的窩囊兒子,仗打不過,就整陰的,以為我們都是傻子麽?”
來報的侍衛一臉悲痛,眼中卻也有火:“太後病倒了,薛小少爺帶著我們贏了興州的人,不能讓李家如此猖狂。”
“敢騎到我們的頭上,他李二的命是嫌太長。”薛仁杲抄起彎刀,一躍上馬:“上次讓他們僥幸逃出了,這一次新仇舊仗剛好一起算。隨我去向父親領兵,不端了他寧州,我就不薛!”
廂房內,李弘基的身側圍著兒子、女兒,望月手裏的活沒停下來過,劉弘基看了看女兒,決定逗一逗她:“繡的太醜了,先生看不上的。”
望月聞言,果真手一抖,紮出指尖點血,咬著牙:“爹胡說。”
劉弘基沒再理他,他把兒子叫到跟前:“阿野,上次教你的兵法,再背一邊來聽聽。”
小兒目光炯炯,對答如流,正背到一半,房門就被打開了,三人齊齊的望住了外麵的來人,望月先丟下了手上的繡布,滿心歡喜的迎了上去:“先生!”
蕭紀安隻扶了扶她的腦袋,眼睛卻望向了別處,他用下巴點了點劉弘基的兒子,道:“你不是要救你兒子,那先把他借我用一用。”
蕭紀安策著馬,哪哪都不舒服,這身子實在太小,跨上馬鞍,再下來就不能著地了,所幸這次會麵的地方選的不遠,半日下來,就到了,驛站就在不遠處,他看到那人點了壺茶水,看樣子已恭候多時,見到他的那一刻,明顯愣了一下,然後起身走了過來。
蕭紀安從那眼神裏讀出了些什麽,然後瞪了他一眼,製止了他。李世民的眼神很明顯,意思是:這麽小的身子,自己下的了馬麽?蕭紀安的眼神讀作:你可別,離我遠點,我自己下來。
最後,秦王果真沒有伸手,看著蕭紀安一跳一跳的,翻身下馬:“你來了。”
蕭紀安也沒客氣,坐下來,伸著小手夠到了白茶:“我以為你會認不出來我。”
李世民把茶盞推了過去,叩了叩桌子:“薛仁杲的兵,出發了沒?”
山林,鞠氏,死屍,都恰到好處。
“出發了,隴西到寧州,隻需再一日,這一戰就能開打了。時機剛好,讓你丟在山林的屍體,讓鞠氏看到了,不禁嚇暈了過去,薛仁杲這次肯定能認真起來。”蕭紀安吃了一口白茶,還是覺得這個味道適合他:“安平公主哪裏,可有異議?”
“三姐這幾日都守在城門,房玄齡同她說了薛仁杲可能會再攻之後,就一直沒回來過。”李世民轉了轉茶杯,複又說道:“五萬的兵還在淺水源,從淺水源到寧州至少要兩日,快馬加鞭也要一天一夜。”
怕來不及?
蕭紀安聞言,皺了皺眉:“興州那日的一千騎兵不是還留在原地,那日隻抓了你,其他人我可沒動。你是去救人的,不需傭兵千萬,讓那邊的騎兵到寧州匯合的時間,和你一人去的時間也相差無幾,到時候在哪裏匯合就好。”
李世民沒吭聲,決心不去糾結這些小事,爾後,他又聽到蕭紀安朝他攤開了手:“現在,你還需幫我畫一幅寧州布陣圖。”
李世民不解,道:“要它做什麽?”
蕭紀安搖了搖頭,似是覺得對付反應愚鈍:“輸的要真,這一份布陣圖,我會送到薛仁杲的手上,你看好時機救下公主就回,戰場之上,切記要躲開我的箭。”
砰的一聲。
桌子被震了震,李世民一拳頭砸在桌上,茶壺裏水都飛濺了出來,撒在了對麵的人身上,李世民的眼裏有火:“你要換一副身子,做西秦的走狗?”
蕭紀安神煩這太過嬌小的身子,拿手擦了擦臉,孩童的聲音細弱,他隻覺得說話的分量輕了,便壓低了聲音:“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他,薛仁杲一人之力對付現在鎮守的安平公主,頂多隻能打個平手,但是他這一戰若是不贏,你連打這隻落水狗的機會都沒有。那日攻陷糧倉時,虧的他父親在最後關頭太信這小浪子,沒有插手,這一戰,若是放他一人,肯定也會在背後暗中指點,至於指點多少,就要看薛仁杲的表現了。”
李世民看了眼對麵的人,頂著小孩的樣子連往日半成的氣勢都沒有,爾後,他冷笑一聲:“我要是不給呢?”
“你就是不給,我也能算出來,隻是你給了我,與你與我都會更方便些。”蕭紀安身子雖然是換了一副,但骨子裏的氣質還是沒變,他直截了當:“你贏不了薛舉,要是輸也輸的不幹脆,那大可以滾回長安做你的尚書令。如果你相救這些人,那三姐替你挨的那幾刀,也當作白坎了,我也不用換著身子來和你廢話。”
這意思很明確,我不缺你這一隻鷹,這大唐的江山,換誰做都是做。
“死一個薛仁越,就送他一堵城?那你再換來的身子,要送幾座寧州給他?”李世民惱了,他不是沒聽懂這個人的意思,但蛇就是蛇,頂著羊皮也改不掉蛇性,他頓了頓,沉聲問他:“蕭紀安,你總說時機,但這時機到底什麽時候才到。你是覺得,他們真的會信你的龍脈之說?”
生氣了,這鷹。
“三人成虎,興州勝了一回,死了薛仁杲,死了一個人,當然會引的西秦軍心竭力而凝,想要一舉端下這寧州。”蕭紀安以前不覺得,現在隻覺得自己的耐心都用在了李二的身上,都說養花養草能修身養性,養一隻鷹,倒像是給自己找事,他心裏這樣想,嘴上卻不是這樣說:“但若是死了十人,百人呢?他們還會覺得是你李世民的緣故麽?他們隻會力竭而衰,覺得去迎大唐的兵,造的殺孽,最後隻會報到他們的頭上。你不信神鬼,但薛舉可不一定,他失了兒子,再讓他失幾個得力的部下,越是心思縝密,越容易窮思竭慮,要讓這隻老狼王咬鉤,隻是時日的問題。”
“他會求你渡他。”李世民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著:“如我這般。”
渡?他是佛,還是仙,還是道?
戰事流轉,這千百年來,兵家之地的主人,換了一波又一波,以袁天罡的《推背圖》為例,從炎黃子孫,到大唐統一,再到女帝登基,最後到無帝,這些變數,若不是他活了兩世,說不定也不會來這入一趟渾水。
但既然來了,就不能由著天命走。
蕭紀安看了看對麵這隻鷹,反被他的氣話逗笑了:“別喪氣了,你從你父皇那邊拿來的兵權,從殷開山、劉文靜手下收的人心,還有安平公主護你周圍,這一步步總是你自己走出來的,我隻是從中點了點,要是覺得還不夠,明日你救回公主,可以讓她唱個曲子來助助興?”
“那是我三姐,我可沒你這般嗜好。”李世民吞了一口白茶,沒好氣的回:“你日行一善選中了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蕭紀安時間不多,他看了看這夜色,星河流轉間,萬裏無雲:“這一仗之後,你至多再守一月餘,到八月初十,我會讓西秦的兵,看著老狼王在他們眼前倒下。”
李世民叩了叩桌子,算了算:“一月不到。”
“記好了,這一戰,你要自己留住自己的命,和安平公主的命。”蕭紀安起身,喝下最後一口茶後:“今天這副身子幫我留著。明日一戰,先讓你一步,我會讓西秦的第一股兵,從故道過來,剩下的,你自己想想怎麽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