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救
薛舉確實比想象的難對付,蕭紀安看著他身旁撿來的便宜兒子,便宜女兒,一時間沒了脾氣。
接風宴擺的像鴻門宴,他自知此次大概是有去無回,幾杯酒下來,他實在看不出老狼王到底是如何布局,他心念於掌間,梅花易數起卦,斷了一卦,眉間又緊了幾分。
中平:天山遁。謀士不隧,功名慢成,事不順心。
管不了那麽多了,蕭紀安吃了兩杯酒,對著薛舉躬了躬身,試探道:“興州的糧草,可不夠大唐的五萬將士。李二堅固堡壘,得想法子誘他出來,速戰速決才好。”
薛舉抬眼看了看他,沒舉起酒樽,隻擺了擺手:“即使如此,劉將軍覺得,淺水源一戰,他李二的五萬精兵,有多少勝算?
蕭紀安沒有猶豫,見縫插針:“如今隻有一成,要是假以時日,不好說。”
“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顧慮明日?”老狼王抬起酒樽,敬了他一杯:“既然是隻有一成,我倒有一個不情之請,惜才難免,西秦日後擴征疆土,自然是要有用的到諸位的地方。秦王那邊,想必已經留不下將軍,那何留在不在我隴西。”
蕭紀安麵上不動聲色,心底沉了沉。
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個老狼王,沒打算讓李弘基回去。
淺水源的網還沒收起來,老狼王就先一步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如果按蕭紀安的布局,至少還要以劉弘基為子,再假意撬動李二幾次出兵,佯裝弱勢,待敵軍掉以輕心之時,一舉攻下。
但顯然,這個薛舉已先他們一步料到了,他棄子棄的如此之快,這一次劉弘基來,就沒想再放他回去。
隻怕留在這裏,凶多吉少。
“我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蕭紀安頷首,他還想在試一試,他用下巴點了點旁邊看上去生死未卜,還在昏睡的自己的身子,說道:“可是這個蕭紀安,是救了秦王命的人,若是加以利用,將他們趕回淺水源,奪下長安,不是指日可待。”
薛舉看了看頂著蕭紀安身子的劉弘基,笑了笑:“這小公子,可是舟車勞頓,累壞了?”
蕭紀安的眼睛抽了抽,藥下的過了頭,他也很頭疼。
與此同時,他迎麵還對上薛仁杲,薛仁杲朝著他身子的方向吐了口酒,罵罵咧咧的道:“死兔子。”
蕭紀安抓著酒杯的手,明顯緊了緊,幾根青筋在他手背上凸了起來。
要不是還要留這個狼崽子和李世民打最後一仗,他恨不得把他就地剁碎了,丟到江裏喂魚。
薛舉倒是不見外,他見多識廣,也不在乎這些有的沒得,隻是舉起來酒樽,喝了一杯:“劉將軍,我也就直說了,李二不過是我留著用來給仁杲練兵的。兩軍交戰,難免會誤傷,這小公子想來也涉事未深,既然劉將軍信的過他,何不乘此機會留下一條命,在我西秦軍營效力。我一言九鼎,可拿項上人頭擔保,西秦不傷有功之人。”
這句話的分量,重重的壓在了蕭紀安這裏。
輕重緩急,他還是知道該怎麽做的。
蕭紀安起身,歎了口氣,拿起酒樽:“如此,劉某就先替他謝過統領了。”
薛仁杲酒吃的一肚子氣,挑釁過他的人,居然送到嘴邊還不能撕爛,他的臉像吃了蒼蠅一樣難看。西秦的軍規他領教過,薛舉是出了名的鐵麵無私,尤其是對他已經下令的事,更是沒人能忤逆,連親兒子都不行。出了營,薛仁杲就抽了條帶刺的藤辮,氣衝衝的找了幾個掠來的囚犯,讓他們一個個跪在麵前。
這些人裏男的,女的都有,他抓了一個狠命的抽打起來,藤辮抽送之間,在這些人的身上留下了一條一條血紅的印記,其中有一少年瑟縮在角落,他掃了一眼,那副細皮嫩肉的樣貌,讓他一下子想到了那日擋下他刀的蕭紀安。
下一刻,他便換了一條烙鐵,對著那人的眼睛生生的燙了過去。
“少統領饒命,饒命.……啊,啊!眼睛!我的眼睛!”
烙鐵溫度高,剛剛接近眼角,少年的眼淚就出來了,真的接觸到眼睛之後,血和流頓時糊在流一起。哀嚎聲不絕於耳,那人痛苦的在地上打滾,薛仁杲嫌他叫的煩了,又拿烙鐵抵住了他的喉嚨。
這一下,那人徹底咽了氣,焦黑的瞳孔和皮膚還淌著血痂,周圍的幾個女眷,被嚇暈過去了幾個。
薛仁杲又換了個人拉出來,這一次,還沒下手,就被身後的一隻手攔住了,那是張年輕的麵孔,卻帶著與樣貌不符的狡黠:“哥,這裏可不是金城,你把這些兔子都弄死了,到那裏再找些像樣添進去?你也知道,這些女眷頂不了幾天,留下的這些還勉強看的過去,你這樣浪費不是可惜了麽?”
那人是薛仁越,薛舉的少子,薛仁杲的弟弟,薛仁杲算氣消了一半,一腳踢開了那具屍體,接風宴薛仁越沒去,薛仁杲忽然間想到了些什麽,轉身衝著薛仁越一笑:“告訴你個抓兔子地方,你去麽?”
薛仁越眯了眯眼睛,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色:“有這種好事?”
藥效一直到了蕭紀安把身子換回來之後,才緩過來。劉弘基的左手被他女兒死死的纏住,一時抽不出身,他的兒子站身後,十三四歲的男子漢,硬是站的筆直,忍住了沒去牽父親的手。
不管發生了什麽,他的兩個孩子又回到了他的身邊,劉弘基頷首,對著蕭紀安生硬的說出了回魂之後的第一句話:“你鬥不過他,薛舉要打下淺水源,隻消幾成的兵,西秦的兵是善變的野獸,每一股都能獨當一麵,我們在高蔗就領教過他的兵,他挾持我兒,隻是權宜之計。等這一戰過後,你我都會死。”
你也配說這話?
蕭紀安拿回了自己的身子,把玩著折扇,聽到他說的,把扇一合,冷笑了一聲,他可是吃了這幅皮囊的苦頭過了:“忠義這口飯,你咽下去也不嫌噎著?我是看不懂你,既然已經投敵,怎麽也投的像樣點。”
劉弘基沉默不語,他手邊的女兒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又往後躲了躲。
蕭紀安看了看劉弘基,又看了看他瑟縮在身邊的小姑娘,這個朝代豆蔻過了,差不多就到可以婚配的時候了,不得不說,雖然劉弘基不起眼,但這小姑娘不隨他爹,看著怯生生的,杏眼含情,讓人好生憐愛。
蕭紀安拿扇逗了逗她,那小姑娘便躲得更遠了,但畢竟還是孩子,蕭紀安對她,憐愛多於其他,淡淡的道:“我可以替你救下他們,但是你得替我好好看住我這副身子。”
“你要出去?怎麽可能?這裏戒備森嚴,他囚的說我們兩人,就換了我的身子,你也插翅難逃。”
“這就不是你要擔心的事了,你隻需要回我,行,還是不行?”
劉弘基的“行”回的也有氣無力,蕭紀安沒多解釋,從兜裏掏出三枚銅錢,方才在接風宴時他以梅花易數起卦,隻算了個大概,現在用六爻斷卦,有一動爻,動爻在四,也就是說,這一卦有變。
萬物皆可變化,如何掐住時機,才是關鍵。
斷卦:澤地萃(萃卦),薈萃聚集,坤為地、為順;兌為澤、為水。澤泛濫淹沒大地,人眾多相互鬥爭,危機必四伏,需順天任賢,未雨綢繆。
有時機!
蕭紀安抬起頭,果真,門外一陣馬蹄聲掠過,馬鞍上跳下來的薛仁越,直勾勾的盯著蕭紀安,像看到籠中的獵物一樣,玩味的對他挑了挑眉:“大哥倒沒騙我,這隻兔子,藏在這裏,要是沒人指路,確實還抓不到。”
蕭紀安起身,拿折扇拍了拍對麵的孩子,丟給了她。
他那張偽善的臉,又恢複了往日的氣勢,轉身的對劉弘基道:“看,這不就送上門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