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離別也是相逢(四)
“你……記得我嗎?”袂鳶鼓起勇氣,衝著慕容簡溪問道。
“……”慕容簡溪的呼吸聲音稍微急促了一些,但是很快又歸於平靜。
“是嗎……”袂鳶稍微停頓了一下,又往下問道,“你知道……上官婉卿嗎?”
“……!”這句話就像是一瞬間戳到了慕容簡溪心中最柔軟的角落一樣,他的呼吸聲立刻變得比之前還要粗重。
雖然他無法移動,可是他卻是在拚命地掙紮著想要活動自己的手腳。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他的眼眶裏湧出,順著他的眼角往旁邊滾去,瞬間被青絲所吞沒,正如同他想要說出口的話語還未出口就已經被吞了下去。
但是就算如此,就算如此他也想說,想將一些沒有說出口的話說出來……
看到如此拚命的慕容簡溪,袂鳶苦笑了一聲。她太天真了,她以為現在這樣慕容簡溪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所以他也會忘了上官婉卿,說不定會愛上她。
可是對於慕容簡溪來說,“上官婉卿”這四個字已經深深地刻進了心裏,就算記憶忘記了她的存在,但是隻要心還在跳動,那麽他就還會記得這四個字為何如此特殊。
“沒事,我已經明白了。”袂鳶有些怯怯地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慕容簡溪的臉龐——但是僅是一瞬間而已,下一秒她就收回了手。
雖然她很想就這麽一直撫摸下去,感受屬於慕容簡溪的體溫。但是她卻明白,自己遠遠沒有這個資格,因此她伸出手的目的,隻是為了安撫一下慕容簡溪而已。
慕容簡溪喘著粗氣,眼淚卻止也止不住。
袂鳶看著這樣的慕容簡溪,也覺得十分的心酸。她直勾勾地盯著慕容簡溪的眼眸,在那眼眸裏什麽都沒有,但是她卻能感到裏麵裝滿了足以溺死一切的悲哀。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的痛苦。”袂鳶移開了視線,縱然她看到了那雙眼眸裏倒映著她的影子,但是她很清楚,那並不是慕容簡溪的本意。
“……”慕容簡溪的呼吸逐漸緩慢下來,像是激動的情緒也在緩緩平息。
“你放心吧,我都明白的。”袂鳶深深吸了一口氣,衝著慕容簡溪露出了活潑的笑容,“我會救下你的,你如果能明白我的話,就好好養傷,等到你能開口說話了,我再告訴你更多的事情。”
這話就像是一帖良藥一樣,慕容簡溪慢慢閉上了眼睛,像是疲倦不堪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歸途一樣。他的呼吸一如既往的平靜,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下來,整個人像是又睡了過去。
漣漣過了很久才回來,一方麵是因為煎藥的關係,另外一方麵,她也有意不想打擾袂鳶。等到她回來的時候,發現慕容簡溪已經閉目睡得香甜,而袂鳶神色則是沒什麽異樣。
看到如此正常的袂鳶,這讓漣漣稍微感到鬆了口氣。她隱約感覺袂鳶和慕容簡溪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但是她也不想提起這件事讓袂鳶傷心。
因此,她所能做到的,就隻是讓袂鳶自己選擇做個了斷。
“怎麽樣?我離開後,他有沒有發生什麽事?”漣漣用正常的語氣問著,同時動作輕柔地剝開慕容簡溪的上衣,給他受了重傷的胸前換著藥。
“沒什麽事,隻是我看他倒不像是什麽都不記得了。”袂鳶搖了搖頭,“說不定,他隻是因為無法說話所以我們才誤會他失憶了。”
“是嗎?這樣的話,等他以後徹底醒過來就好說了。”漣漣將換下來的布扔到了旁邊的盆裏,袂鳶見狀連忙上前端起了盆。
“要不是我要求,你也不會留他到現在。作為答謝,我就幫忙洗幹淨這些髒兮兮的布帛吧。”
對於袂鳶的請求,漣漣也沒有拒絕。她明白,現在袂鳶迫切地需要做些什麽事,要不然她會因為麻煩了漣漣內心而過意不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得到了漣漣的答應之後,袂鳶有些高興地端著盆走了出去。
在袂鳶走後,漣漣看著睡在床上的慕容簡溪,聲音冷了下來:“我不知道你是什麽來頭。但是我隻知道,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讓袂鳶那麽高興那麽在意的男人。你若是待袂鳶好,也就罷了。若是你敢辜負了她,我一定不會饒了你。”
漣漣看了眼慕容簡溪,咬了咬牙,卻還是忍不住從懷裏掏出一根銀針,刺破了自己的手指,流出了殷紅的血珠。
她小心地將血珠抹在慕容簡溪的嘴唇上,眼看著那血珠滲透入慕容簡溪的嘴唇,這才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你也別怪我為何如此心狠,隻是為了一條後路而已。若是你日後變心,也不至於讓袂鳶落了場空歡喜。”
說著,漣漣小心地收起銀針,同時將手上殘留的血珠順手就抹在了一邊的葉子上。
過了很久,袂鳶才端著空盆走了進來,她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呼了一口氣:“我這次可是特意洗了好久,才把布帛洗得這麽白呢!”
“好了。”漣漣又恢複了往日看向袂鳶時的寵溺眼神,“累著你了,小祖宗。不如我給你吹首曲子,你歇歇吧?”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啦!”袂鳶的煩惱來得快去的也快,她現在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陰鬱心情。她環顧四周,看見桌子上放著一片葉子,直接拿了過來。
漣漣不動聲色地看著袂鳶拿起葉子,語氣裏卻是有些無奈:“你還真打算又用葉子打斷我的蕭聲啊?”
“漣漣姐姐吹得曲子太悲了,自然需要我的調和啦!”袂鳶不知道這背後的事情,因此她笑嘻嘻地拿起葉子,就要放在嘴邊。
“誒!小祖宗,這葉子我可是下了蠱的!”漣漣瞪圓了眼睛看著袂鳶,“你接過來就直接往嘴裏放,也不怕我下了什麽蠱毒死你!”
袂鳶卻隻當是漣漣跟她在開玩笑,她嬉笑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抿上了葉子:“算了吧,你要是想殺我,我早就死了,哪兒還輪到下蠱這麽麻煩呢?”
“服了你了,小祖宗。”漣漣笑著拿起洞簫走了出去,“行了,別吵著他了,我們出去說吧。”
對不起,袂鳶。給你下蠱,也隻是為了怕你日後傷心而已。
漣漣默默地攥緊了洞簫。
“小姐,宮裏來了信,說是皇上有請。”已經是掌燈時分,按理也到了宮門落鎖的時間,就連上官婉卿也已經更換了睡袍。
隻是在這個時候,卻突然傳來了這個消息。
榆火告訴上官婉卿這件事的時候,上官婉卿的臉上卻並沒有任何的驚訝之色,倒不如說是鬆了口氣,有種終於等到了這件事的感覺。
“看小姐的表情,似乎已經知道這次是為了什麽而進宮了?”榆火原本給上官婉卿選了一件色澤比較淡雅的鵝黃色的宮裝,隻是上官婉卿卻搖了搖頭。
她抬起蔥蔥玉指,指了指衣櫥,語氣裏是不容置疑的威嚴:“給我挑件正紅色的。”
正紅色在民間,也隻有出嫁時可以使用。但是榆火知道,上官婉卿這麽決定,一定有她的道理。因此她也沒有出聲置疑,隻是溫順地按照上官婉卿的吩咐重新給她挑了一件大紅色的長裙。
上官婉卿坐在梳妝鏡前,抬起手細細描畫著自己精致的眉眼,這才開口說道:“不敢太確定,但是至少有了八成把握吧。”
“那奴婢,就先恭喜小姐能夠心想事成了。”榆火低低笑了一聲,燭火將她的臉照得陰晴不定,“此番入宮,小姐可有侍女人選?”
上官婉卿聽到榆火這麽問,有些愕然地停下了手。她轉過頭看著榆火:“你這是什麽話?按照往常來說,不應該是你跟著我一並入宮嗎?”
“自然是這樣的。”榆火點了點頭,她露出的白皙皮膚被燭火映得有些灰暗,“隻是,這次奴婢卻想要問問您。”
“為什麽……這次要問我?”上官婉卿總感覺,她從來沒明白過榆火,在她每次都以為榆火是怎樣的人的時候,榆火卻總又會露出了她所不知道的另一麵。
“因為,奴婢希望這次能讓青衣跟著您去。”榆火微微低下了頭,正好和上官婉卿投來的視線交錯開來。
“青衣……為什麽?”上官婉卿選擇榆火,不過是因為榆火比青衣更加聰明——自然青衣也有她自己的好處,但是在這種場合,上官婉卿更喜歡聰明的人。
榆火稍微沉默了一下,因為她說到底,能夠貿然說出這種話,還是違背了她平日恪守的準則——絕對不胡亂揣測主子的心意。
但是如果她不說明的話,恐怕上官婉卿也不會允許。
因此短暫地猶豫之後,榆火還是開了口:“奴婢鬥膽猜測了一下此番進宮的事情,恐怕和長孫氏還有蠱蟲脫不了幹係。扯到這件事,就少不得提起‘疊世者’。而奴婢作為‘疊世者’的活口,恐怕也沒辦法安然走出楚國的皇宮。”
“所以,你是怕因為這種事而留在楚國皇宮?那你這擔憂倒是有些杞人憂天了,隻要我不說,誰知道你曾經伺候過陸王後?更何況,青衣不也是伺候過柔王後嗎?柔王後也和疊世者有關係,那青衣難道就沒有關係了?”
上官婉卿倒並沒有意識到榆火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嚴肅,因此她的臉上仍是輕鬆的表情。她重新轉回梳妝鏡前,仔細地描畫著妝容。
“小姐,您大概忘了,您最初來到這兒,是作為瓦蘭國的嫡長公主嫁過來的。”榆火垂下眼睫,這讓她原本就陰晴不定的臉色看上去更顯陰暗,“而奴婢,是作為您的陪嫁侍女一並過來的。”
“所以,他們若是想找小姐您,恐怕也明白奴婢平日陪在您的身邊,接觸了不少瓦蘭國還有這兒的事情。而青衣不過是半道被帶過來的,他們大概也不知道青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