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詢問（三）
等到上官婉卿回去之後，她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將柔王後在地牢中所說的方子一字不差地寫了下來，並且差人前去按照這個方子置辦藥品。
等到藥品買回來之後，她又親自動手，將這個方子做了出來。若說這個方子花費極高倒也罷了，其中有一樣最為刁鑽，那就是要用舌尖化去一味藥材的苦味。
上官婉卿最討厭苦味，因為她前世已經吃夠了足夠多的苦頭，因此導致她穿越重生之後，一直喜歡偏甜的甜品。但是為了慕容簡溪，她也隻能硬著頭皮將藥材放入嘴中。
隻是當那藥材剛入口的時候，她就立刻皺起眉頭，幾乎下意識就要將藥材吐了出來。但是她又想到慕容簡溪的蠱毒，又少不得逼著自己皺著眉頭硬生生地將藥材含在嘴中。
上官婉卿知道，自己製藥時的表情最為可怖，因此哪怕是榆火，她都不允許留在室內。待到一時三刻總算化去了藥材的苦味，藥材開始透出微微的甜味時，上官婉卿連忙將藥材從嘴中吐了出來。
“榆火！”上官婉卿衝著門外吩咐道，而早已準備好甜品的榆火連忙端著甜品走了進來，而跟在她身後的則是負責煎藥的青衣。
上官婉卿皺著眉頭指了指桌上的藥材，衝著青衣吩咐道：“你就按照我吩咐的，將這些藥材都煎了去。”
說完這句話，她立刻往嘴裏送了一顆甜杏，隻是她卻又立刻皺起了眉，吐了出來：“怎麽這個杏子也是苦的！”
這些甜點也是榆火精心準備，雖然榆火覺得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但是她也沒有反駁，她也拈起一枚甜杏放入嘴中。
和上官婉卿截然不同的是，榆火倒是不喜歡太偏甜的甜品，她反而喜歡食材本身若有若無的一絲鮮甜，因為對她來說，一直活在甜膩的虛幻中到底不是個長久之道。
現實永遠不會像甜點一樣甜蜜，因此她倒是更願意接受食材原本的樸實甜味。
而榆火含入嘴中的這枚甜杏立刻在她的舌尖爆開了極為濃烈的甜味。
“小姐，不如您換一個嚐嚐吧。”榆火也不能指出上官婉卿的感覺出了問題，因此在她確認不是自己的問題後，她又給上官婉卿遞了一片雲片糕。
上官婉卿接過雲片糕吃了幾口，也是皺起了眉：“這雲片糕嚐起來，也和那個藥材一樣的味！”
“下次奴婢會準備好漱口的生薑的。”等到上官婉卿嚐完了所有的甜點卻依舊露出不滿的神色之後，榆火略帶歉意地說道，“是奴婢考慮不周了。”
上官婉卿歎了口氣，擺了擺手：“罷了，橫豎是我心情不好，你也別太往心裏去了。我雖然想到了這藥材極苦，但是卻沒想到居然苦到這種地步。”
上官婉卿一想起藥材的苦味，她就忍不住全身顫抖，那種苦是足可以從舌尖苦到心尖裏去，讓你除了全身發抖以外沒有別的辦法的強烈的苦味。
“小姐若是覺得太苦，下次讓奴婢幫忙吧。”榆火看著上官婉卿發抖，目光裏流露了一絲不忍。畢竟對她來說，無論怎樣的苦，她也已經體驗過了，區區一味藥材而已，她自認還沒有苦到讓她懼怕的地步。
“也不是我小看了你，隻是你也不一定能挺過這藥材的苦味。”上官婉卿苦笑了一聲，從桌子上拿起了剩餘的一棵藥材遞給了榆火，“不信你往嘴裏放一放試試。”
榆火從上官婉卿的手中接過藥材，默不作聲地放進了嘴裏。起初榆火並沒有感到什麽，因為這藥材縱然苦，對於榆火來說也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藥材在她的嘴中越來越苦，縱然是一向平靜的榆火，都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榆火這才明白上官婉卿體驗到的，究竟是怎樣的苦楚。這種苦，比起苦瓜來說，苦瓜倒像是甜膩的雲片糕了。
隻是榆火卻並沒有放棄，她咬牙挺著，隻等到藥材在她嘴中融化了不知道大概多久，她隻覺得全身上下都在極力抗拒這個苦味，她的身體也開始輕微抖動。
“罷了，你若是受不住，吐出來便是。”上官婉卿看著榆火身體已經開始顫抖，明白她也快到達了忍耐的閾值，因此她不免出聲勸道。
隻是平常一向聽話的榆火卻難得地在此刻犯了倔，縱然她的身體已經開始抖動，她卻還是硬撐著口齒尚算清楚地回答道：“不礙事的，小姐。”
榆火的堅持她自己也很清楚沒有意義，隻是她卻想要至少在這種時候能夠嚐一嚐上官婉卿所品嚐的苦楚。如此，也算是她向這個一直孤身一人行走的穿越者的一點微薄的祝福。
上官婉卿見榆火如此堅決，也隻好點了點頭，任憑她去了。
榆火堅持了不知道多久，總算在她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藥材緩慢地透出了甘甜的氣息。這種甜和白砂糖的甜膩不同，就像是山泉的甜一樣，清冽甘甜，還有種洗刷苦味的感覺。
隻是榆火知道，她所應該堅持的，隻有藥材還在透出苦味的時候，因此她總算是將藥材吐了出來。
“怎麽樣，榆火？”上官婉卿隻當是榆火堅持不住了，因此她對著榆火苦笑一聲，“這藥材的苦味可不是尋常人能忍受得住的。”
“小姐，這藥材已經可以用了。”隻是榆火麵色平靜說出的話卻讓上官婉卿有些愕然。
上官婉卿當然明白這藥材的苦味讓人多麽難以忍受，如果她不是在中途一直想著慕容簡溪，不是對慕容簡溪抱著如此強烈的感情，她是一定堅持不到藥材回甘的時候的。
但是榆火卻不聲不響之間挺過了藥材最苦的時間。為什麽？
上官婉卿當然不認為這是榆火能夠忍受苦味，畢竟中途榆火的身體也曾劇烈顫抖過，隻是從頭到尾，她卻都沒有放棄。
榆火到底是抱著怎樣的想法才能堅持這麽久？
上官婉卿沒有追究榆火是否會說謊的這個可能性，對於她來說，懷疑榆火就等於懷疑她自身識人的眼光，而這個對於她來說，是難以忍受的。
“為什麽？”上官婉卿看著榆火，而榆火此刻正麵色平靜地拿過放在一邊的甜點。
榆火將甜點放在自己的嘴中，她確實沒有嚐到任何的甜味，非但如此，那甜點反而讓嘴中的苦味更加的強烈。
“奴婢隻是想知道，小姐您究竟體驗的是何等滋味罷了。”榆火麵色平靜地各色點心都吃了一點之後才回答了上官婉卿的話，“確實是奴婢疏忽了，含完這個藥材之後，吃什麽都是苦的。”
“就因為這種理由，所以你就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嗎？”上官婉卿覺得自己似乎從來都沒看透麵前的榆火。每次總是在她以為看清了榆火的真正麵目的時候，榆火卻又一臉平靜地顛覆了她的印象。
“是，畢竟這是侍女的本分。”榆火微微垂下眼，她的行為和她的話語都時時刻刻印證著她不過是個婢女而已，隻是這個婢女卻聰慧得讓人覺得毫無侵略性。
有些侍女的確聰慧，但是她們老愛賣弄自己的聰明，這種就讓人覺得有些厭煩了。但是榆火的聰明卻是在暗處，就像是不經意間露出了一點，但是大部分情況下你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聰明所帶來的便捷，卻並沒有意識到這是榆火的聰明。
“所以，如果小姐您覺得這苦味實在難以忍受，下次就請吩咐奴婢吧。”榆火垂下頭，語氣平靜地衝著上官婉卿說道，仿佛隻是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有時候真是看不透你。”上官婉卿看了榆火幾眼，有些矛盾地說道，“說你是個野心家吧，可是你卻有時候格外淡漠這些名利。說你跟著我隻是為了利用我去看更大的世界吧，但是你也原本不必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
“不管小姐是怎麽看奴婢的，奴婢永遠隻是小姐的奴婢，僅此而已。”榆火欠了欠身，語氣格外平靜，“因此小姐覺得如何看待奴婢最符合小姐心目中對奴婢的印象，那就請小姐怎麽看待奴婢吧。”
上官婉卿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她卻發現自己並不能說出些什麽。因此她索性也放棄了，隻是歎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願吧。關於蠱毒的事情，你也多加留心，這個方子也不是個長久之計，當下還是要解掉蠱毒才是。”
“是，奴婢自會知道。小姐，隻是眼下還有一事需要您處理。”榆火看了一眼，發現四周確實沒有不相幹的人之後，這才低聲對上官婉卿說道，“據奴婢所知，因為上次的逼宮一事，皇上對於京都內的勢力極為忌憚，府邸中的傭兵組織，恐怕也沒辦法留在這裏了。”
“什麽？”上官婉卿皺起眉頭，有些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對她來說，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她調教的傭兵組織好不容易見了些起色，眼看著就能夠成為一支精英了，結果卻又出了這種事。
“那千殺閣怎麽辦？”上官婉卿歎了口氣——這已經不知道是她今天歎的第幾口氣了，上官婉卿就覺得自己這段日子從來沒有開心地笑過。
“千殺閣畢竟和太子殿下有關，皇上估計也隻能睜隻眼閉隻眼。”榆火小聲地說道。
上官婉卿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地嘟囔道：“那眼下，我隻能選擇要麽將傭兵組織並入千殺閣，要麽就將傭兵組織送出都城了。”
“是，奴婢不覺得還有第三條路可以走。”榆火點了點頭。隻不過在她看來，其實這兩條路也都殊途同歸，畢竟離開了上官婉卿庇佑的傭兵組織，也很快就會回到一盤散沙。
這個問題上官婉卿自然也注意到了，因此就算她十分不情願，她也隻能歎著氣點著頭：“那就將傭兵組織並入千殺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