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療傷(一)
上官婉卿確信了那兩人沒有阻攔之後,不再猶豫,立刻快馬加鞭往回趕去。而留在皇宮的這些人也因為慕容簡溪不在,而有些泄氣。
“你們的大將都倒了,你們還是回去吧!”慕容熾烈看到上官婉卿消失後,毫不客氣地衝著仍在廝殺的殺手說道,“眼下我給你們的大將一個麵子,你們難道還想在此糾纏不成?”
殺手們聽到慕容熾烈這麽說,明白他是有意放水,因此也都不再囉嗦,紛紛離去。轉眼之間,這之前還喊打喊殺的皇宮,又重新恢複了寂靜,隻是丟下了一地的狼藉。
“你倒是大方。”慕容子蕭看到慕容熾烈這麽做,忍不住譏諷了一句。
慕容熾烈蹲下身子查看著傷亡情況,對於慕容子蕭的譏諷他也沒往心裏去,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他發了瘋,我總不能陪著他一起瘋。”
“所以,你就這麽原諒了他?”慕容子蕭冷笑一聲,“我可沒你這麽好的氣度。”
慕容熾烈手撐著膝蓋,看到自己死了那麽多精銳,慕容簡溪也死了不少的殺手,歎了口氣,又站了起來。他看著慕容子蕭,臉上有些不太耐煩:“你不原諒是你的事,我原不原諒是我的事。行了,你快走吧,父皇現在不在宮闈,去了別處避難。要是父皇回來發現你在宮內,肯定又要大發雷霆了。”
“如此,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了。”慕容子蕭說完之後,又重新戴上了兜帽,整個人往外走去。
“等等!”隻是在他剛剛走了兩步之後,慕容熾烈又喊住了慕容子蕭。慕容子蕭聽到慕容熾烈的喊聲,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的鄙夷。
他轉過身,看著慕容熾烈,正打算說些譏諷的話語,想要說“你也不過如此,怎麽,現在又想要我的人頭來向那人獻寵討好嗎?”,隻是他卻被慕容熾烈砸過來的東西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地伸手接過,發現慕容熾烈砸過來的,是一袋沉甸甸的銀兩。
“我這次出來得急,沒帶什麽銀子,這銀子你就湊合著用吧。”慕容熾烈伸出手沒好氣地撓著頭,“真是的,我還要收拾這一堆爛攤子!”
“為什麽?”慕容子蕭看到慕容熾烈居然會砸給他一袋銀兩,他的眼神立刻複雜了起來。
“哪有這麽多為什麽?你們真煩。”慕容熾烈聽到慕容子蕭這麽問,更是煩躁。他皺著眉看著慕容子蕭,語氣裏也沒有了任何的耐心,“快滾,以後不要再出現在都城了。邊疆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別出現在這裏惹父皇生氣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慕容熾烈就不再搭理慕容子蕭,自顧自地去一旁查看自己精銳的傷亡情況了。
慕容子蕭捏了又捏手上的銀袋子,沉默了半天,也是離去不語。
皇宮的事也算是告了一個段落,而上官婉卿帶著慕容簡溪回到府邸時,無雙他們也被這一情景嚇了一跳。
還是君故機靈,他連忙出去找了一個信得過的郎中,而榆火和青衣則是忙碌起來,準備了熱水為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慕容簡溪擦身。
無雙則是負責調動所有的傭兵,讓他們警惕起來,避免有其他人靠近府邸。
郎中來了之後,臉色也難看了起來。他把脈了良久,最終才放下慕容簡溪的手腕搖了搖頭:“此人身負重傷,老夫也隻能盡力一試了。”
“是,您盡力就好。他就拜托您了。”上官婉卿臉色卻並沒有二樣,她依舊如往常一樣鎮定,甚至還有些衝榆火吩咐的閑餘,“榆火,給這位郎中看茶。”
“不敢,不敢,還是先治病再說。”郎中連忙推辭了上官婉卿的好意,轉而開始從隨身的藥囊中拿出了幾根銀針。
他下手極穩,幾根銀針下去,原本慕容簡溪血流如許的傷口立刻停止了流血。這銀針封脈的醫術上官婉卿隻是耳聞,從未真切看過,今日也算是漲了見識。
她看了一會,發現在郎中的銀針之下,慕容簡溪身上的傷口幾乎都停止了流血,因此也算頗為放心。她甚至露出微笑,對著郎中讚許地點頭。
郎中銀針封脈之後,又連忙掏出隨手所帶的毛筆,往毛筆上吐了一口唾沫,暈開了毛筆尖上風幹的墨痕,這才往隨身帶著的紙上不停地寫著中藥。
寫了長長一串之後,他有些為難地看著上官婉卿:“敢問這位小姐,老夫應該將這藥方交與誰熬藥?”
“我來吧。”青衣這時候開了口,“小姐,過去我伺候您的母親時也熬過藥,這塊您就放心便是。”
上官婉卿點了點頭,於是郎中看到上官婉卿的點頭之後,便詳細地告訴了青衣到底應該怎麽熬藥,而青衣也認真地聽著,時不時還點點頭。
在郎中走了之後,青衣也立刻趕去熬藥了。整個房間內隻剩躺在床上的慕容簡溪還有上官婉卿和榆火三人。
等到郎中剛走,上官婉卿就再也撐不住,捂著胸口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小姐!”榆火看到上官婉卿這般痛苦的神情,也連忙丟了手中的布巾,關切地看著上官婉卿,“郎中還未走遠,不如奴婢再把郎中喊回來,給小姐也號號脈吧?”
上官婉卿痛苦地小聲喘息著:“不……不必了,我知道,我這是太難受才會如此,並不是什麽病狀。”
對於上官婉卿來說,她的心痛倒是真的心痛,隻是因為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而心痛,等到她情緒稍微緩解了,她自然也就不會痛得這麽厲害了。
榆火歎了口氣,輕聲道:“是,奴婢知道了。”
說著,她連忙從自己的懷中掏出手帕,輕輕擦去上官婉卿額頭上的汗珠:“其實奴婢知道,剛剛見郎中時您也是硬撐著,明明心如刀割,還要露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所見的,也未必就是你所知的。你所知的,也未必就是真實。”上官婉卿苦笑了一聲,“這場動亂之中,我到底知道了什麽?而事實又是什麽?”
榆火也不明白上官婉卿為什麽會突然發出這種感歎,但是她明白,這個時候就應該順著上官婉卿的話往下說去:“畢竟我們是人不是神,小姐也不必過於傷懷了。”
“我以為他背叛了我,但是他直到給我擋刀時說出了真相,我才明白,原來他從頭到尾都不曾背叛於我。”上官婉卿覺得自己早就在這幾日將一輩子的淚水全部流幹了,因此縱然她痛到極致,眼睛卻依舊幹涸不已。
“沒事的,小姐,七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會活過來,然後聽小姐的懺悔的。”榆火也從上官婉卿的口中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因此她除了安慰上官婉卿也無話可說。
“他自然是要活過來的,可是他活過來之後,他要怎麽為他所做的一切贖罪?”上官婉卿看著榆火,現在的她反而極度的冷靜,但是越是冷靜,她就越是意識到慕容簡溪是非死不可。
逼宮謀反,這種大罪無論楚皇怎麽寬容大量,群臣也不會不拿這個做理由,慕容簡溪除了被處死,沒有別的路可走。
雖然上官婉卿很不想讓慕容簡溪走上這條路,但是她卻很明白,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因為慕容簡溪的瘋狂才會發展到如此的地步。如果慕容簡溪不死的話,那些莫名其妙被殺死的人又該怎麽叫屈呢?
“小姐。”榆火看著上官婉卿的眼,像是要看到她內心的深處去,“您一定會有辦法的,隻是您還沒想出來而已。這次,說不定七皇子不必死。”
“說什麽傻話?”上官婉卿豎起眉頭,斥責著榆火,“他的罪狀確鑿無疑,我有什麽辦法?難道要百般抵賴這些事都不是他幹的不成嗎?”
榆火沒有搭話,隻是沉默地看著上官婉卿。而上官婉卿說完這句話之後,也似有所感,閉上了嘴。
“小姐,您自己已經有了辦法,就不用來問奴婢了。”沉默了許久之後,榆火這才又將擱置到已經涼透了布巾放入熱水中浸泡,繼續輕柔地為慕容簡溪擦著身體。
上官婉卿隻覺得豁然開朗,一條絕佳的妙計已經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因此她連忙從榆火手中接過布巾:“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我要親自動手。”
“是。”榆火看到上官婉卿的眼睛腫又綻放了昔日的光芒,她也是欣慰一笑,將手中的布巾遞給了上官婉卿,而自己則走出了房間,還極為貼心地也將門給輕輕帶上。
現在這個屋子裏隻有上官婉卿和慕容簡溪二人,上官婉卿仔細地看著慕容簡溪,看著他原本逛街的皮膚現在上麵血跡斑斑。
她從未做出這種需要侍奉人的活計,因此她的舉動也顯得有些笨拙。上官婉卿屈起布巾,動作極為輕柔地擦拭著慕容簡溪身上的血汙,饒是如此,每擦一次,她還要抬起頭看看慕容簡溪臉上的表情,生怕一個不小心碰疼了他。
雖然上官婉卿知道,眼下慕容簡溪處於昏迷的狀態,無論她怎麽擦,他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的。
上官婉卿歎了口氣,布巾不停地在慕容簡溪身上遊走著,隻是此刻上官婉卿卻心無雜念,她的腦子裏隻有為慕容簡溪擦淨身體 這一個想法。
終於,在上官婉卿也累出了一頭汗的時候,慕容簡溪身上又恢複了往日的幹淨。
而此刻青衣還在煎藥,一時間上官婉卿又覺得沒什麽事可以幹了。她將手中的布巾扔到一旁早已變髒的水盆中,仔細地看著躺在床上的慕容簡溪的容顏。
這副容顏對於她來說極為陌生卻又極為熟悉。陌生是因為,她從來見過睡得如此安靜的慕容簡溪。在她的印象中,慕容簡溪經常掛著玩味的笑容,從來不肯讓她看到自己安靜的一幕。
誰知道,最終他不想讓她看到的這一幕,還是以這種方式留在了她的眼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