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楚國動蕩(一)
上官婉卿聽到榆火這麽一說,又免不了長長歎息一聲坐回椅子上:“難道我現在就隻能呆坐在此等著消息了不成?”
“現在您所能做的,也隻有等。”榆火看著上官婉卿一字一句地說道,“奴婢也很能理解小姐您焦急的心情,但是眼下輕舉妄動風險太大。”
“我知道。”榆火想到的,她上官婉卿又何曾想不到?隻是她卻總覺得心中慌亂,這一切似乎並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簡單。
而此刻的後宮卻早已沸反盈天。這騷亂從子時開始就沒斷過,直到這天光大亮之時才算稍稍平息。
隻是這往常的上朝之時楚皇卻並未露麵,太監也是如往常一樣靜默地站著。群臣站在殿中,麵麵相覷,都不知道為何此刻楚皇卻遲遲沒有露麵。
有些消息靈通之人已經開始大膽揣測是否發生了什麽重大的變故,但是大多數人卻都是心懷著不同的心思,沉默地互相看著,以目光傳遞出自己的心思。
此刻後宮中楚皇坐在長孫皇後居處的正殿上,垂著眼看著跪在地上的長孫皇後還有她身邊的慕容子澈,嗓音有些沙啞:“還要朕怎麽說?”
“父皇,事情根本不是您想象的那樣!”慕容子澈連忙辯解著,隻是他臉上的表情卻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反襯出他話語壓根沒什麽可信度。
楚皇冷笑了一聲,抬起手輕輕揮了揮,隻這一個動作,就止住了慕容子澈的辯解:“夠了,你是朕的嫡子,朕不想不給你麵子。皇後,你說吧。”
“皇上已經有定論了,還要妾身怎麽多言呢?”長孫皇後桀驁地高昂著頭,她也確實無從辯解。眼下橫豎都是死路一條,因此她也索性豁出去了,“皇上所見的,和妾身所說的,皇上隻會相信自己所見的吧?”
慕容簡溪隻是沉默地看著長孫皇後,隻是他目光卻越發冰冷了起來。就是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她,他的母妃壓根就不會死!他這些年也不會因為早早喪母活得這麽艱辛屈辱!以至於現在一個替身都可以輕易地淩駕在他這個正貨的頭上!
這口氣,他忍了十幾年,如今總算可以還以顏色了。
而眼下這個女人還不知死活地頂嘴,殊不知父皇早就對她嫌惡。若不是因為太子和二哥的關係,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今日,縱然她有再大的本事,也休想翻身了!
楚皇似乎對於長孫皇後的回答也並沒有怎樣的意外,畢竟之前她已經在他麵前露出了本性。如今在這兒的,隻不過是兩個連麵具都懶得戴上的可憐人而已。
“是嗎?朕知道了。既然你私自調動軍隊,想必你也明白下場是什麽。”楚皇輕輕笑了一聲,接下來的話卻讓長孫皇後的臉色微變,“按律,斬!”
“慕容子澈,身為太子,沒想到你竟然也有這種虎狼心思!縱然眼下你已經不是太子,但也不是朕的兒子了!按律,逐出宗譜,廢為庶人,發配邊疆,此生不得進京!”
慕容子澈縱然早就知道自己被廢,但是又一次從楚皇口中聽到,他仍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平日裏他溫和的翩翩公子的形象早已變得憔悴不堪,他的嘴唇顫抖著想說些什麽,但是他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慕容子澈覺得心中五味俱全,眼睛也酸澀熱脹,他抬起手想要擦掉自己的眼淚,卻發現那並不是眼淚,隻是從心底泛到眼睛的一層熱氣罷了。
不能哭!不能哭!
慕容子澈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在心底這般告誡著自己,隻不過越是這麽說,他越發覺得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逼得他眼前發黑,喘不過氣來。
慕容子澈覺得自己很想要說些什麽,就算他不知道怎樣開口,無論如何他也要張口說些什麽。隻是等到他好不容易張開口的時候,他卻覺得喉頭一甜,後麵發生了什麽他就再也不知道了。
而在慕容簡溪看來,則是慕容子澈口吐鮮血,整個人昏死過去。
縱然看到這一幕,慕容簡溪也隻是淡漠地掃了一眼,整個人臉上仍舊是波瀾不驚的表情。畢竟他見過的鮮血多了,這種不痛不癢的吐血於他來說,遠沒有那將死之人的滾燙的鮮血噴灑在臉上來得震撼。
楚皇看到慕容簡溪吐血昏迷,眼中閃過一絲痛惜之色。他自然明白慕容子澈自幼身體孱弱,眼下吐血也是情急。但是他也明白,此刻他不再是父皇,而是殺伐果斷的君王,這種場麵由不得他脈脈溫情。
因此他索性硬起了心腸,隻裝作沒看見這一幕,轉而開始逼問著長孫皇後:“如此處理,皇後可有異議?”
長孫皇後看到慕容子澈吐血昏迷自然是心痛不已,她連忙不顧儀態地爬過去將慕容子澈摟在懷裏。此刻她已經不在乎楚皇會怎麽說了,橫豎她都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了,因此她索性無視了楚皇的話,低下頭溫柔地看著懷中的慕容子澈,伸出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龐。
“皇後。”
楚皇的聲音裏沒有不耐,沒有悲喜,就像是古井裏的水一樣,幽深得看不到底部。
隻是這一聲平淡無奇的呼喊,卻讓慕容簡溪的後背都下意識地發冷了起來。他自然明白,發怒的獅子固然可怕,但是最可怕的卻是壓抑住憤怒的獅子。
“嗯?”長孫皇後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她仍是屈服在內心的恐懼之下,淡淡地嗯了一聲,“難為皇上仁慈,肯成全我們母子一同共赴黃泉,妾身何來異議?”
“你在下手之前,就應該明白。”楚皇冷哼一聲,“你私自調動魏國軍隊進入楚國,眼下證據確鑿,你罪無可辯!更何況,還有幾十年前的那一樁舊事,更是天理難容!隻不過……”
說到這裏,楚皇卻詭異地微笑了一下,他從座位上起身,緩慢踱步到長孫皇後的麵前。
長孫皇後有些片刻的失神。大婚之時,她低垂著頭,視線被喜帕蒙住,手被侍女牽著,那個時候,她也是呆呆地站在這裏,然後隻能看到視線裏出現了一雙鞋,那雙鞋正不疾不徐地走向她。
不知為何,那一刻起,她原本慌亂的心就無端地安穩了下來。這種步伐仿佛就像是這個人在輕聲在她耳邊篤定了她下半生的幸福生活一般。
隻是如今再看,這曾經讓她心醉不已的步伐卻竟是篤定了她的死期一般。
“你以為朕會成全你們母子?”楚皇緩慢地蹲下身,撫摸著長孫皇後韶華不再的臉龐,溫柔滴說道,“不,你錯了,眼下子澈已經不是皇室之人,因此他不會再姓‘慕容’。‘子澈’這個名字也是朕親自賜予,因此這個名字也不再是他的了。”
“他會叫一個最為粗鄙最為普通的名字,然後從此變成一個和皇室沒有任何關係的普通人。族譜上不會有他的名字,曾經的史書上也會抹去他的名字。從此這個深宮裏,再也沒有他的任何痕跡。”
“你……你……你敢!”長孫皇後聽到楚皇這麽說,又驚又怒。她已經顧不上楚皇壓抑的憤怒,隻是瞪圓了眼睛逼問道,“你又何苦做到這種地步!這是你的兒子!”
“不,從現在開始,他就已經不是朕的兒子了。”楚皇冷漠地否認了長孫皇後的話,接著往下說去,“而且你且放心,他是因病吐血也好,還是氣急攻心也罷,朕都不會多加詢問。從現在開始,朕會立刻下旨派人將他押出都城,發配邊疆。所以……”
“放心吧皇後,他永遠不會見到斷頭台上的你。”楚皇的聲音又溫柔了下來,他的目光也飽含愛意,隻是那愛意在長孫皇後看來,卻像是毒蛇一樣幽怨。
長孫皇後再也無法維持往日的淡然,她深吸了幾口氣,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但是她還是沒能平複自己激烈的情緒:“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她一連連問了三個“為什麽”,足可以反映出長孫皇後心頭到底是怎樣的情感。
“為什麽?”楚皇像是被長孫皇後這個幼稚的問題逗笑了,他偏了偏頭,語氣變得冷酷無比,“在你做出這些事的時候,朕也很想知道為什麽!”
楚皇說完這句話之後,像是耐心已經被徹底耗盡了一樣。他站起身,冷哼一聲,不悅地雙手負於身後,也沒看身邊的慕容簡溪,隻是冷冷道:“皇後無德,所出兩子均廢為庶民。九子不堪重用,這太子一位,便成全了你吧!”
慕容簡溪原本也沒想過要拿到這太子一位,因此他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也十分愕然。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跪在了地上。
他想說些什麽,隻是楚皇說完這些話後整個人就走出了殿門,讓他也說不出話來。
慕容簡溪隻是愣愣地看著門口,想要說出口的話還堵在喉嚨裏說不出去。
這一刻,他竟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雖然他並不想要這一太子之位,但是既然他最終仍是身為了太子,也許這才是他真正的宿命。
“恭喜了,七皇子。”長孫皇後隻當今日慕容簡溪這苦心積慮地揭發隻是為了奪取太子之位,因此當楚皇走了之後,她抬起頭語氣譏諷地衝著慕容簡溪說道。
慕容簡溪雖然心中滋味複雜,但是他也自詡沒淪落到需要這個害死了他母妃的惡毒女人來嘲諷,因此他也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長孫皇後,用同樣的語氣回敬給了長孫皇後:“恭喜你,父皇到底惦念著和你的夫妻之情,到最後你還是皇後。”
長孫皇後聽到慕容簡溪的話,尤其是他喚她“皇後”時,幾乎沒將銀牙咬碎。她看著慕容簡溪,怒極反笑:“是啊!至少本宮現在還能在此和你逞口舌威風,你那死去的娘親此刻屍身都爛透了吧!本宮到最後,還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