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險境(一)
上官婉卿待到臉上的熱氣已經蒸騰得差不多的時候才伸手將毛巾扯下,臉上也露出了疲倦之色:“難處我也沒想著能有誰知道,隻是今日我這般花費心血不要白費,那就是最好的實情了。”
“奴婢相信,真正想要害您的人肯定不會放過今日這個大好時機的。奴婢已經吩咐君故警戒,如果真的有什麽意外,奴婢和君故都會擋在您的身前和背後。”榆火接過上官婉卿手上熱氣退去不少的熱毛巾,又重新在銅盆裏用熱水浣過才遞給了上官婉卿。
上官婉卿歪過頭看著榆火,而榆火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玩笑的意味,她的神色一如平常,似乎剛剛說出的話和平日裏並沒有什麽不同。
隻不過上官婉卿卻明白榆火的話到底代表著什麽意思,她的意思是,如果意外真的發生,她會願意為了保護上官婉卿而去死。
這種願意付出了生命的信任,上官婉卿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擁有,就算有,那個人也絕對不可能是榆火。
上官婉卿張了張口,卻還是沒有問出話。她沉默著從榆火手中接過重新有了熱氣的毛巾敷在了臉上,額頭上亮晶晶的倒也不知道是水珠還是汗珠。
上官婉卿明白,這個答案她其實一直都知道,她明白榆火為什麽會對她這麽忠心耿耿。隻是上官婉卿卻從來沒想過,榆火竟然會忠心到這種地步。
一想到當初榆火賣主求榮的樣子,上官婉卿忍不住輕笑一聲。
榆火看見眼下這個局勢上官婉卿竟然還有心思微笑,因此也不免開口問著上官婉卿:“不知道公主您在笑些什麽,是奴婢說錯了什麽嗎?”
上官婉卿因為臉上敷著毛巾,因此倒也沒有搖頭,她隻是用聲音傳達著她的感情:“這倒不是,隻是我突然想到了你身為彩玉的那段日子,陸王後要是能看到你能夠忠心到這種地步,竟然也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榆火垂下眼眸,燭火的光亮將她映在牆上的影子拉得欣長,就像是她暗自滋生的心緒一般:“陸王後,她不值得奴婢忠心到那種地步,因為奴婢知道,若是出了什麽事,奴婢是第一個棄子。”
“原來如此。”其實對於榆火的這個回答,上官婉卿已經沒少聽過,隻是每一次聽,她卻總能感到榆火心中那湧動的一股憤怒和自暴自棄。
這也難怪,畢竟榆火身為一枚棄子,又怎麽可能會對陸王後忠心耿耿呢?
在說話間,第二次的熱氣也散去了,上官婉卿揭下毛巾,露出了精神煥發的表情:“榆火,給我梳妝,這次斷不容失了。”
“是。”榆火淺淺一笑,從偏殿中的梳妝鏡前拿過化妝的妝品,細細地又為上官婉卿補了妝容。
當上官婉卿踏出殿外的時候,宴會已經進行到一半了。被外麵的冷風一吹,上官婉卿更加清醒了過來,在她邁步打算往宴會的地方趕去的時候,杜若伊卻宛如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上官公主這是要往哪裏去啊?”杜若伊笑意盈盈地看著上官婉卿,麵上沒有任何的芥蒂,仿佛她心中早就解開了關於上官婉卿的疙瘩一般。
上官婉卿很清楚杜若伊對她的反感,因此杜若伊越是隱藏,上官婉卿卻越是覺得她心底一定有什麽不可見人的心思。因此她對於杜若伊的話也不過表現淡淡:“妾身自然是前去宴會。”
“上官公主此刻已經酒醒了嗎?確認不會再說出醉話了嗎?”杜若伊的話,自然是指剛剛楚皇給她一個台階,讓她借由“醉酒”這個名號下台的情況。
上官婉卿也懶得和杜若伊在這種無人的地方爭辯,因此隻是淡淡地回複道:“是啊,妾身此刻已經確定酒醒了。”
“楚皇見上官公主醉酒未歸,因此特意派了妾身前來查看情況。”杜若伊衝著上官婉卿伸出手,“如果上官公主不嫌棄的話,便讓妾身引路可好?”
雖然上官婉卿明知道杜若伊這般不同尋常殷勤的後麵一定隱藏著什麽陰謀詭計,但是此刻她也找不出什麽合適的理由去拒絕杜若伊的提議,因此縱然她很清楚這是一個陷阱,她也隻能硬著頭皮往裏麵跳。
上官婉卿將自己的手搭在了杜若伊的手上,略略點了點頭:“那便有勞了。”
杜若伊見上官婉卿真的毫無防備地就跟著她走,心中大喜,隻不過她麵前卻又極力自製,將自己那不為人所知的齷齪心思深深地藏了起來。
杜若伊帶著上官婉卿走的地方越來越偏僻,開始還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絲竹之聲,漸漸地,別說絲竹之聲了,就連禦花園裏的紙質燈籠都看不見幾個了。
“太子妃不是摸錯了路吧,妾身感覺這兒離宴會越來越遠了。”上官婉卿越走越是心驚,這種偏僻地方是絕對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有人經過的。杜若伊卻故意帶她來到這兒,如果不是為了暗算她,那麽真的就沒有什麽合理解釋了。
杜若伊卻也並不解釋,她隻是輕輕一笑,那笑聲在空氣中也顯出了幾分詭異。
終於,上官婉卿停下了腳步,她一臉警惕地看著杜若伊:“你到底是……”
“什麽意思”這四個字還沒有說出來,上官婉卿隻覺得整個背部被人抱起,她下意識地掙紮,但是因為手腳都被按住,她也沒有什麽可供掙紮的空間。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就重重地被投入了旁邊的湖泊裏。
初冬的湖水原本就是寒冷刺骨,更何況上官婉卿是匆忙間被人扔下。因此就算上官婉卿會水性,但是冷不丁被這冷水一刺激,整個人也在不防之下喝了幾大口水。
那冰冷的水順著她的口腔流入胃中,激起了她全身的顫栗。上官婉卿隻覺得小腿不受自己控製的顫抖了起來,她擰著眉毛臉上也難得染上幾抹訝異與慌張。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種突發狀況下小腿抽筋。上官婉卿拚命地撲騰著水麵,但是無奈她的下半身完全使不上勁,而那華豔的衣服在水下也成為了她的不少累贅,這種種情況交織在一起,讓上官婉卿的身體越來越往下沉去。
上官婉卿不甘心地撲棱著水麵,大聲狂喊著:“救命!救命!”
而榆火也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掉入湖中的上官婉卿,在黑衣人下手的時候,君故就立刻前去追蹤黑衣人,因此在這兒隻有上官婉卿和榆火。
榆火又不識水性,她也明白眼下跳下去不過是白白送了一條性命,因此她也隻能大聲呼喊著:“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杜若伊看見在水中掙紮的上官婉卿的狼狽模樣,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你便叫吧,這兒的侍衛已經被本宮支開了,你們便掙紮吧!因為一切都是沒用的啊!”
上官婉卿隻覺得身體越來越重,她雖然用盡全力去撲棱著睡眠,但是還是無法止住她身體下沉的趨勢。因為寒冷,上官婉卿的力氣也逐漸漸漸失去,雖然她明知道這樣下去迎接她的隻有死亡,但是她撲棱的力氣卻越來越弱,身體也更快地往下沉去。
就在上官婉卿已經不抱希望,閉上雙眼打算迎接自己沉入水底的死亡時,一個東西卻落入了水中。
上官婉卿有些艱難地睜開了雙眼,因為缺氧,她的頭已經有些鈍痛。她抬眼望去,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正拚命地衝著她遊了過來。
“你……”上官婉卿被這個人摟入了懷中,這個溫暖的感覺讓她想起了慕容簡溪的懷抱。
是嗎?原來是慕容簡溪來救她了啊。
上官婉卿閉上眼睛,滿足一笑。還好,還好她還有慕容簡溪,如果沒有了他,恐怕她今日就真的隻能葬身此地了。
上官婉卿微笑著昏了過去。
在岸上的杜若伊戛然止住了笑聲,她臉上全然被不可置信的表情所填滿。怎麽可能!慕容子澈是怎麽知道這兒的!他又怎麽跳下去的!
慕容子澈哆哆嗦嗦地抱著上官婉卿遊回案上,此刻他身上已經全部都被打濕,那理好的秀發也濕漉漉的。隻是他卻仍強撐著,將上官婉卿放在他岸上脫下來的披風上。
“爺,您沒事吧?”杜若伊看到慕容子澈遊了上來,連忙手忙腳亂地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在慕容子澈的身上,“您有寒毒,不能受寒,您怎麽卻……”
慕容子澈的嘴唇已經凍得烏紫,正如他此刻的臉色一樣。他冷冷地看了杜若伊一眼,伸手便將披風取了下來,隨意地扔到了地上。
慕容子澈一句話沒說,因為他的內心已經對杜若伊算是失望到了極點。他怎麽也沒想到,杜若伊竟然是這種毒婦。
他搖搖晃晃地打橫抱起上官婉卿,毫不在意地在那掉在地上的披風踩了一腳轉身離去:“榆火,你和我一起去通知禦醫。”
自始至終,慕容子澈都沒有正眼看過杜若伊一眼,他心心念念的,全部都是上官婉卿。
杜若伊愣愣地看著慕容子澈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裏,她抬手一抹,才發現自己食指上的水珠竟然是她的淚珠。
她用袖子仔細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淚,隻是這眼淚卻越擦越多,怎麽都擦不幹淨。
終於,杜若伊蹲在地上,顫抖著伸出手撿起了這個還印有慕容子澈一個腳印的披風,小聲地嗚咽了起來。
對於慕容子澈來說,上官婉卿就是他的全部。可是對於她杜若伊來說,慕容子澈又何嚐不是她的全部呢?
她隻是不想讓任何人奪走慕容子澈,奪走那顆原本便不屬於她的心。
杜若伊很快便轉成了嚎啕大哭,淚水和鼻涕弄花了她精致的妝容,將她的臉映襯得無比淒慘,像是一個敗軍之將一般。
她緊緊地摟著這塊披風,就像是摟著慕容子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