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情愫(一)
君故倒也不是故意這般找借口,隻是他跟著上官婉卿好幾個月,他早就被上官婉卿的雷霆手段所鎮服,內心早就忘了她原本是瓦蘭國的公主。
“那個故人,如果小的沒有記錯,似乎是瓦蘭國的一名小兵,公主您自然是沒有印象的。”君故說著也陷入了對於那個故人的回憶中,“好幾年沒見了,也不知道他過得是否安好。在護國將軍的手下,恐怕也得到了不少的曆練……”
上官婉卿漫不經心地聽著,時不時“唔”上一聲,表示自己在聽。隻是當她聽到“護國將軍”時,語調微微上揚:“唔?護國將軍?”
君故雖然不知道上官婉卿為何會對“護國將軍”這個話題感興趣,但是看上官婉卿這般感興趣的樣子,他也往下說去:“是啊,我的那個故人就在護國將軍手下當差,前段時間他還捎了封信,說雖然很久沒見護國將軍了,但是糧晌照舊,因此我也就勸他繼續當差了。”
提到這位故人,君故可算是打開了話匣子,和往日不同的懷念的神情浮現在他的臉上,此刻的他看來竟有幾分溫柔之意:“這個兄弟當初可是和我一起長大的……”
上官婉卿自然無心去聽君故絮絮叨叨的童年,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君故的那句話所吸引了。而這句話宛如一把她遺失了多時的鑰匙,總算將她手上的那把鎖解了開來。
難怪當初護國將軍會那般擔心,甚至會露出想要拚死一搏的表情。也難怪她當初能夠這般輕而易舉取得了虎符,而陵蘭王卻並不疑心真假。
上官婉卿輕輕一笑,目光澄澈如水,裏麵盛滿的是悟明了一切的真實:“這下總算明白,當初護國將軍留的那一手究竟是哪一手了。”
“什麽?”君故沒想到上官婉卿會說出這種話,因此反而讓他有些困惑起來。他止住了滔滔不絕的童年回憶,一臉迷茫地看著上官婉卿。
上官婉卿也不欲解釋,她隻是站起身子含笑拍了拍君故的肩膀:“這件事你幹得很好,過幾日皇宮聚會,你便和榆火一起作為我的隨從隨我入宮吧。”
君故看到上官婉卿臉上這胸有成竹的微笑,忍不住微微一愣。每次上官婉卿露出這個微笑,基本上都意味著一件事情塵埃落定。隻是他卻怎麽也不明白,就通過剛剛的幾句話,上官婉卿究竟確定了什麽事情。
君故怎麽也想不明白上官婉卿的心思,他半是高興半是頹喪地低下頭在心中輕歎了一口氣。沒辦法,上官婉卿實在太強了,強到就算她毫無戒心準許所有人學習兵書,但是卻並沒有人能夠將她的聰明才智和老練手段比上一星半點。
就從這方麵來說,他也隻能敬佩地從此專心侍奉上官婉卿,因為君故知道,縱然將上官婉卿和他此刻的位置調換,他也會再一次地被上官婉卿擊倒,從而拜服在她的腳下。
上官婉卿解決了此事心情大好,她現在已經將一切都握在手中,接下來就隻需要靜候著時機到來,到時候她便能提起釣竿,看看自己到底在這段時間裏收獲了多少東西。
待君故走後,上官婉卿笑吟吟地看向榆火:“我原本以為你是個沒嘴的葫蘆,什麽事都藏在心裏。結果沒想到,你倒是有管人的手段,這些傭兵都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
榆火被上官婉卿這半是調笑半是誇讚的話弄得臉也有些微微泛紅。她連忙穩了穩心神,才又恢複到往日那般淡漠的態度:“公主謬讚了,奴婢不才,也隻能在這方麵幫公主一二了。”
上官婉卿也沒希求榆火會說出什麽別的話語,因此她聽完榆火的話也就沉默地望向窗外的火燒雲。火燒雲在天空中蔓延著鮮豔熾烈的紅色,不同於那日的猩紅陰沉,今日的這紅色竟像是烈火烹油,端的是喜慶無比。
上官婉卿當然也明白火燒雲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之所以在她看來有所不同,隻是因為她心境變化了不少。她頗有所思地衝著窗外輕快地歎了一口氣,頭也不轉地衝著稍稍站在她身後的榆火說道:“旁人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沒成想會從君故那兒撈到一條大魚,這火燒雲看上去都可愛了幾分。”
榆火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中雖然瑰麗卻也能時時得見的平凡的美景,又重新低下頭,語氣恭恭敬敬:“公主金口玉言,自然說什麽都是對的。奴婢愚笨,看這火燒雲,竟然沒有任何所思所想。”
上官婉卿聽到她這客氣無比的說辭也沒說話,隻是微微撇過頭斜著眼睛看著榆火,想要看看榆火接下來還能說出怎樣更加見外的話。
“隻不過,依奴婢愚見,公主心情好卻並不僅僅是因為君故一事。您在召君故之前就已經麵露喜色,隻是您自己沒有發覺罷了。”
若是旁人這麽說,上官婉卿早就橫眉豎眼,罵對方這個促狹鬼居然開起了她的玩笑。隻不過上官婉卿也知道榆火為人,她平日裏性子或冷淡或拘謹,卻從來都沒有開口取笑人這一習慣。
因此榆火這麽說,反而讓上官婉卿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起來。兩人之間一時陷入了有些尷尬的沉默裏,在這沉默裏,榆火坦然地低下頭,正如她平日所做那樣。而上官婉卿則是備受煎熬,似乎覺得這沉默也是對她的拷問一般。
終於,上官婉卿忍不住開口詢問了起來:“那依你所言,我又是為了什麽而高興呢?”
雖然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上官婉卿內心就已經隱隱有了答案。隻是她卻拚命地按下這個答案,想要從榆火口中再確認一次這個答案。
而榆火也不負上官婉卿的重望,她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上官婉卿,上官婉卿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身影倒映在榆火平靜如水的褐色眼眸裏。
“公主自己心裏,不是最清楚這個答案嗎?既然如此,公主又何必問奴婢呢。”
榆火的這個回答,無疑是往上官婉卿的心上重重地敲了一錘,驚醒了她無論前世今生都太過蒙昧遲鈍的心。
上官婉卿連連搖頭,臉上擺出抗拒的神色。這也難怪,畢竟上官婉卿前世身為臥底,今生也沒少被背叛,她太明白自己有弱點的下場是什麽了。
因此,她不能有弱點,也不能把弱點暴露出來,否則總有一天她會因為這個弱點而死無葬身之地的。
“胡說八道,我心中想的,並不是他!”
隻是當上官婉卿脫口而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心中卻不住地懊惱著,竟然一時不著進了榆火的圈套。
果不其然,榆火聽到上官婉卿的話也隻不過是微微一笑,那微笑裏卻含著幾絲看破的狡黠:“奴婢並未說此人是誰,公主怎麽就知道奴婢說的不是您心中想的那個呢?”
上官婉卿歎了一口氣,她伸出手撣了撣衣服上壓根不存在的灰塵,想要拖延時間,用時間來化解此刻的尷尬。
隻是無論她怎麽撣灰塵,都有幾分欲蓋彌彰的狼狽意味在裏麵。
上官婉卿反應過來,連忙停下了自己的手,她臉色微微有些緋紅,雙手不自然地抱在胸前,咳嗽了一聲:“咳,榆火,你倒是學得厲害了,竟然還會套主子的話了。”
若是放在以往,榆火早就用其他話題或者幹脆保持沉默結束這個話題了。隻是今天的榆火卻顯得有些不依不饒起來,她微微一笑,看著上官婉卿有些羞澀的表情坦然回應道:“奴婢侍奉公主,能從公主身上學到一些皮毛,也真是仰賴公主福澤深厚,肯賞奴婢這一個機遇。”
上官婉卿見榆火軟硬不吃,原本想利用自己的威壓讓她閉嘴。但是當上官婉卿看向榆火那略帶笑意的眼眸時,心房卻又輕輕一顫,她腦海裏的慕容簡溪也如榆火這般微笑著。
現實和回憶相交織,縱然是剛強的上官婉卿也隻覺得臉上的紅雲越燒越燙個,竟像是天上的彩霞落到她的臉上,也要將她的臉燒到一片通紅一般。
上官婉卿轉過身子,極力不讓榆火看到她此刻羞紅的臉,同時她還用平日的冷靜聲音說道:“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七皇子倘若聽到你這麽誇他,怕是明天就向我討了你去。”
榆火淡淡一笑,隻用了一句話就輕巧地將上官婉卿的話堵了回去。
“討奴婢那是殺雞取卵,七皇子是個聰明人,他自然是選擇能下金蛋的母雞的。”
上官婉卿從未想過榆火居然也這般伶牙俐齒,甚至當榆火突然發威的時候,縱然是她也有些難以招架。因此上官婉卿也隻能舉手投降,她歎了口氣,轉過身用燒得通紅的臉看著榆火,極力不讓自己的動搖神色出現在臉上。
“你今日怎麽這麽多話?那七皇子塞給了你多少銀子?”
榆火卻隻是擺了擺手,她麵上的微笑悉數收起,她一瞬間又恢複到了往日那個謹小慎微唯恐出錯明哲保身的榆火形象。
“公主您難道不知道奴婢的為人嗎?奴婢隻是為您和七皇子殿下二人著急而已。這個惡名總是要有個人來擔,奴婢若是不出麵點醒,那可真是急死個人。”
“就你多嘴,我怎麽不知道我和七皇子之間有什麽事情?”上官婉卿見榆火如此坦然地說出了她和慕容簡溪之間互生的情愫,內心竟然有幾分欣喜。
感情這種事情向來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一直搞不清楚慕容簡溪對她所抱有的情感是否和她對慕容簡溪的感情相同,榆火作為旁觀者既然都這麽下了定論,這是不是說明,也許慕容簡溪內心對她也是有著好感的?
所謂的“戀愛”的感情,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這都是上官婉卿第一次體驗到。因此縱然是平日殺伐果斷的她,一遇上這種事情還是忍不住變成了毫無主見的小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