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風波(十一)
慕容簡溪看到這樣,也就明白今日自己想說的那件事沒什麽機會再開口了。眼下開戰在即,他說出這話除了給出戰一事橫生波折以外,什麽好處都沒有。
因此在慕容子蕭告退時,他也十分識趣地跟著慕容子蕭一並出了殿外。
慕容子蕭看著慕容簡溪的這般態度,隻當慕容簡溪有意巴結他,因此心下更是得意起來。隻是他得意卻也是藏在心底,麵上則露出慕容簡溪往日的玩味笑容:“七弟不是和父皇還有要事相商?怎麽現在就出來了。”
慕容簡溪也懶得和他逞一時口舌之快,因此對於他這話也隻是冷淡地回應道:“我並未說有任何的要事,二哥許是記差了吧。”
今日慕容子蕭得意,聽到慕容簡溪這麽冷淡的語氣也不想和他多計較。他隻是斜著眼瞥了一眼慕容簡溪,那一眼裏帶著萬般的不經心:“你知道為什麽父皇會同意攻打瓦蘭國嗎?”
慕容簡溪勾唇冷冷淡淡一笑,語氣依舊不改往日的淡漠:“最大的功臣,不就是二哥你嗎?”
慕容子蕭像是料到了慕容簡溪會這麽說,他擺了擺手,麵上的微笑逐漸變成了嘲笑:“這就是為什麽隨軍出征的是我而不是你。我不過是配合父皇演了一出戲,這麽說你明白嗎?”
慕容簡溪也不傻,慕容子蕭的這一句的點撥就讓他立刻回過神來。楚皇原本就想除掉瓦蘭國,借此擴張領土,為以後吞並魏國做準備,無奈他身為君王,該有的為民憐憫的猶豫同情的姿態還要擺出來。
慕容子蕭看穿了楚皇的心思,因此主動提出此事當了這個發動戰爭勞民傷財的惡人,卻正好滿足了楚皇的要求。這也就是為什麽慕容子蕭和慕容簡溪都同意對瓦蘭國發動戰爭,楚皇卻隻讓慕容子蕭隨軍出征的原因。
“二哥真是好計謀。”梳理完一切關係的慕容簡溪也不由得從心底裏說出這句話,“竟能揣摩到父皇的心思。”
慕容子蕭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你錯了,並非是我揣摩到父皇的心思,而是在父皇的計謀裏,擔得起惡人的,原本也隻有我一人才是。”
慕容子蕭說完,就邁步離開了,隻留下慕容簡溪一個人在殿外若有所思。
看起來,剛剛楚皇的裝傻充愣全都是為了讓慕容子蕭這出戲能接著往下唱。也難怪,他的態度會變得那麽堅定起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而此刻上官婉卿已經起床坐在了梳妝鏡前,榆火細細地用珍珠粉在她的臉上鋪了一層又一層,但是卻總也遮不住她眼下烏青的眼圈。
“你也不必費力,再擦幾層,我臉可就白得能直接去唱戲了。”上官婉卿苦笑著扭開了臉,這下她總算明白夜間不要過於勞心傷神是個什麽意思了。
聽到上官婉卿這麽說,榆火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手用胭脂在她的眼圈周圍勾勒出一圈桃花,總算是勉強遮住了這烏青的眼圈:“公主,恕奴婢直言,下次就寢前別想太多。”
上官婉卿正欲答話,侍女卻匆忙跑了進來,脆生生地喊道:“小姐,門外有個說是上官家主的人找您。”
“什麽小姐?現在要改口稱公主了。”榆火聽到侍女稱呼不對,臉立刻拉了下來。隻不過她看到上官婉卿的臉色也不敢過多嗬斥,隻是瞪了侍女一眼。
上官婉卿一聽到“上官家主”四個字,就立刻想起來那個白發蒼蒼氣度不凡的老人。雖然不知道他這一大早拜訪是什麽意思,但是她也不敢怠慢,因此她連忙拿起胭脂抿了抿唇,就起身往外走去:“趕快請進來,用最好的茶水招待。”
上官婉卿親自來到門口,笑盈盈地迎著上官家主:“今日晨起,妾身看到天邊一抹紅雲,沒想到這種吉祥之兆竟是預示著貴人到府。”
上官家主看到上官婉卿這般得體的態度,心中又暗加讚許,隻不過他麵上也隻是微笑著回應:“上官公主自稱‘妾身’,老臣可擔當不起。”
上官婉卿一邊說,一邊將上官家主往正廳迎去。邁過一扇門到了轎房後,上官婉卿又帶著上官家主繞過影壁穿過前廳,最終才到了正廳。
前廳內布置就已經十分典雅,正廳則更是大氣磅礴,若不是知道隻有上官婉卿一人居住在此,上官家主怎麽也不會想到這般胸有溝壑的大氣會出自一個女子之手。
不同於別處人家,上官婉卿的宅邸大廳內沒擺著任何的花瓶,隻擺著幾個甜白釉的瓶子,裏麵插著疏朗的樹枝,乍一看比起花朵來說更覺硬朗。
而正對著影壁的牆上掛著一幅氣勢磅礴的春山飛瀑圖。在春山飛瀑圖的左右兩邊各擺著一個太師椅,上官婉卿恭請著上官家主坐在了右邊的位置上,看到他落座後自己才坐了下去。
上官家主將這一切收入眼中,也忍不住出聲誇讚起上官婉卿來:“實話說,老夫從過去上官公主還是風家主的時候就遺憾為何你不是上官家族的人,若是上官家出了你這樣的一個人物,老夫也能讓賢了。”
上官婉卿聽到這話,也隻當是上官家主誇她,因此也並未往心裏去,隻是含笑著回應:“上官家主謬讚了,我可擔不起這稱讚。”
上官家主抿了一口端上來的清茶,擺了擺手:“當初公主都能大庭廣眾之下口出狂言,今日怎麽連句稱讚都受不起了?老夫雖然年老昏花了些,但是自認這次看人的眼光可不會差。”
上官婉卿見如果再一味謙讓下去恐上官家主生氣,因此也不再推脫,隻是含著謙遜的笑容將他的稱讚全盤接了下來:“上官家主休再提那事,原本也是我年輕氣盛,現在想來,恐怕得罪了不少人。”
隻是如果時光流轉,上官婉卿還是會選擇這種雷霆的手段。這些日子和那些商戶接觸,她更是明白了他們都是怎樣奸猾的存在,如果不把絕對的實力擺到他們麵前,讓他們從心底感到敬服,恐怕現在這楚國還沒個商會。
“今日老夫前來,是給公主親手遞了從宮裏來的請柬。過幾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皇商宴會,公主若是無事,還是參加為好。”上官家主見寒暄得差不多了,從懷中掏出一張燙金請柬,那請柬上還沾著淡淡的香氣。
上官婉卿聞到請柬的香氣,麵上波瀾無驚,隻是心頭卻有了一絲小小的疑惑。若是宮中來的請柬,那香氣她理應再熟悉不過。隻不過這張請柬上的香氣,卻是有一股花椒的氣味。
上官婉卿將這疑惑按了下去,隻當自己是聞錯了。花椒味道太過刺鼻,又怎麽會出現在廚房以外的地方?
見上官家主雙手遞過請柬,上官婉卿連忙從椅子上起身,也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等到她重新落座後,她才細細看起請柬。
請柬上的話和上官家主說的並無出入,邀請她參加三日後的皇商宴會。
“既然上官家主親自上門來送,那我一定會去。”上官婉卿小心地將請柬放到懷裏,抬眸笑盈盈地看向上官家主。
上官家主心中對於上官婉卿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滿意,因此他難得露出一個微笑:“其實,老夫今日前來還有一件事要和上官公主商議。”
“如果我能辦到,我一定不吝出力。”對於上官婉卿來說,上官家主也是不能得罪的存在。雖然他白發蒼蒼,但是從他的身份地位來看,在這個帝國裏,一定非同尋常。
因此,若是旁人說出這話,上官婉卿一定會先問對方是什麽事。但是上官家主問出這句話時,上官婉卿為表誠心,直接表示了自己的誠意。
“公主也不必緊張,若是有危險的事,老夫也不敢勞煩公主。”上官家主先給上官婉卿打消了猜疑,他收起微笑,認真地對上官婉卿說道,“公主可有執掌上官家族的興趣?”
上官婉卿怎麽也沒想到上官家主會說出這種話,她因為太過吃驚而愣了片刻:“你……你是說,讓我成為上官家主?”
上官家主點了點頭,麵上沒有任何玩笑的神色:“日後公主也沒什麽依靠,不如選擇執掌上官家族,尋求一個更加可靠的靠山。”
上官家主的話讓上官婉卿一時間竟不知道是應該欣喜還是應該驚異。她是公主,上官家主不可能不知道她的靠山是瓦蘭國,而此刻他竟然會說出“沒什麽依靠”的話,如果不是狂妄到覺得自己的上官家族可以和一個王國媲美,那便是……
上官婉卿端起案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克製住自己內心的多餘情緒:“上官家主說我日後也沒什麽依靠,這是什麽意思?”
雖然上官婉卿幾乎可以肯定上官家主不是狂妄之輩,不可能口吐狂言。但是她卻仍是謹慎地出聲試探,想要確認自己心中的答案。
上官家主看到上官婉卿這種態度,才覺得自己有些失言起來,他不自然地咳嗽一聲才說道:“咳,自古雲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公主既然當初是為了和親來到楚國,因此也算和自己的母家沒什麽太大的關係了。”
隻是上官家主越是掩飾,上官婉卿反而越是可以確認,一定是楚皇下定決心出兵攻打瓦蘭國。國力懸殊的情況下,瓦蘭國亡國勢在必行。而上官家主肯定早就得了這消息,因此才會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想要將她收入麾下。
上官婉卿成為商會會長的日子雖然不長,隻是她卻也冷眼旁觀著楚國境內的世家,上官家族雖然現在式微,但是因為有上官家主的坐鎮,還有之前的沉澱,就算式微別的家族也不敢小覷了去。
上官婉卿也有意拉攏這個世家,此番上官家主既然主動登門,那麽她也就索性順手推舟,成全了彼此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