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國宴（九）
上官婉卿點了點頭，語氣沒有任何的猶豫：“是，妾身不配。”
上官婉卿能接受古代的很多不便，但是她不能接受的東西之一便是一夫多妻製。更何況還是嫁過去做小，這個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長孫皇後長長歎息了一聲，那一聲裏包含著無限的失望：“倘若本宮執意要求你和太子在一起呢？”
她從來沒見過慕容子澈會為了哪個女子主動站出來，願意引火燒身。當她看到慕容子澈眼裏的決意時，她就明白，慕容子澈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女子。
長孫皇後雖然不滿意上官婉卿的出身和她謎一樣的身份，但是她最寵愛的慕容子澈既然喜歡，她作為娘親的，也就免不了幫他成就一樁美滿姻緣。
她本以為上官婉卿會一口答應，但是沒想到當她開出幫上官婉卿擺平身份的這一誘人條件時，上官婉卿卻仍然麵色平靜地拒絕了她的提議。
上官婉卿的拒絕讓長孫皇後大為光火，這個帝國裏敢於忤逆她的人可謂少之又少，這上官婉卿究竟有什麽資格去否定她的好意！
“您覺得，這樣做，太子真的能得到幸福嗎？”上官婉卿不認為長孫皇後會和她開玩笑，她也明白這件事長孫皇後極有可能為了慕容子澈做出來。
她越是明白，她就越是知道這個時候需要冷靜下來，萬一說錯一句話，可能就是萬劫不複。所以縱然上官婉卿也因為長孫皇後的話而提心吊膽起來，她反而更加冷靜了下來。
“他喜歡你，但是他不會強求你。”長孫皇後搖了搖頭，她太了解慕容子澈了，他總是對人那麽溫柔，像是相信世上的人都是對他抱著善意。
他有所求，但是這所求之事卻總是尊重對方的意見，從來不會強求。隻是作為母親的她，對於他索求之事，又怎麽可能不去想方設法去滿足他呢？
上官婉卿鬆了一口氣，她也明白慕容子澈的溫柔性子，也不是能夠做出強求別人的那種事的人：“既然如此，皇後您這又是何苦呢？”
“可是——”長孫皇後打斷了上官婉卿的話，她重新恢複了淩厲的目光，用這目光直接將上官婉卿的話堵了回去，“這不是你拒絕的理由。既然太子不作為，那也就隻能由本宮代勞！”
這句話一出，上官婉卿才恍惚想起，自己麵對的不僅僅是一個皇後，而且還是一個母親。對於長孫皇後，她的存在無關緊要，她的存在原本就是為了取悅慕容子澈而已。
慕容子澈尊重她的意願，不去強迫她，不捅破這層窗戶紙。但是這不意味著長孫皇後會樂意看到這一切，並不意味著長孫皇後會允許上官婉卿這般“放肆”。
上官婉卿有些頭痛地歎了口氣。她愛誰，不愛誰，對她來說，這都是她的事情，和其他人無關。然而長孫皇後身份地位穩壓了她一頭，她也不能輕易得罪了去。
上官婉卿重新穩住心神，將那抹焦躁驅逐出心頭，語氣平靜又不失謙卑：“皇後為了太子著想，妾身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感情之事不能強求，倘若皇後一心求旨，太子也隻不過得到了這一具沒有心的空殼，太子需要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上官婉卿唯恐自己表達不夠強烈，她抬起手，從頭上拔下一根磨得極為銳利的簪子，就勢抵在了喉嚨處，眼看著就要刺破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長孫皇後，沒有絲毫的退讓，眼神也犀利了起來：“妾身並不是在開玩笑，縱然拚個魚死網破，妾身也定然不允被人輕易擺布了去！”
隻不過上官婉卿雖然做得極為決絕，她此刻卻隻是在下一步險棋而已。她隻是在賭，賭長孫皇後仍有一絲太插手慕容子澈生活的愧疚，長孫皇後心頭還尚存著一絲把她逼到這種地步的愧疚。
長孫皇後沒說什麽，隻不過她銳利的目光卻像是簪子一樣將她渾身刺了個透。上官婉卿輕咬舌尖，用這疼痛逼得自己沒有被長孫皇後的氣勢壓倒，穩穩地站在這裏。
終於，長孫皇後長歎一聲，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落敗：“罷，你放下吧，本宮不逼你便是。”
上官婉卿隻覺得自己掌心裏滿是冷汗，手中的簪子捏起來更覺得滑膩，像是一條冰冷纖細的毒蛇盤踞在她的手心。
她重新將簪子插回發髻之中，默不作聲地用寬大的衣袖拭去了手心的冷汗：“多謝皇後成全。”
“你走吧，既然你不願意嫁與我兒，那麽身份一事你就自己想辦法吧。”長孫皇後此刻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她揮了揮手，趕走了上官婉卿。
上官婉卿雖然僥幸賭贏了，隻是當她轉過身背對著長孫皇後的時候，她卻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心跳得如此快過。
還好，還好這次她賭贏了。
當上官婉卿又重新回到宴會的座位上的時候，歌女的一首曲子猶未唱完。那漫長得恍若一個世紀的後殿沉重氛圍，在宴會裏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笑話。
上官婉卿拿起麵前的夜光杯，將裏麵的瓊漿一口飲盡，才算是平複了心跳。
“小姐，皇後為難你了嗎？”榆火起身為上官婉卿斟酒，在她斟酒的時候，她不動聲色地問著上官婉卿。
上官婉卿點了點頭，又飲了一大口清酒後才緩緩開口說道：“極為凶險，踏錯一步，萬劫不複。”
“但是小姐還是撐過來了。”榆火又提壺給上官婉卿滿上，輕聲在上官婉卿耳邊說道，“等下更為凶險，小姐需要萬分小心。”
上官婉卿怕和榆火說得過多引起別人起疑，因此她揮了揮手，讓榆火退到旁邊。當她深呼吸兩次之後，她再度望向榆火的時候，眼神裏又充滿著被背叛的憎惡。
長孫皇後平複心情用了好一陣子，當歌女唱完第三首曲子的時候，長孫皇後才又笑意盈盈地落了座。
而當長孫皇後落座後，楚皇才收起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那渾身的威壓告訴眾人，此刻他才是平日處理政務的楚皇。
“下去吧。”隨著楚皇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殿內的氣氛又沉重了下來，所有人都不再發話，隻是齊刷刷地看向楚皇。
“慢！”隻是此刻，波瀾又起，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一個人物緩緩站了起來。
長孫皇後看著站起來的人，臉色越發難看起來。上官婉卿看見站著的人也忍不住大吃一驚，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慕容子蕭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難道……是為了幫她證明自己的身份嗎？
上官婉卿這般思索著，隻是她的想法卻被慕容子蕭的下句話揉得粉碎：“父皇，在接下來議事前，兒臣有要事稟報！”
楚皇沒想到慕容子蕭也站了起來，他皺起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長孫皇後，無非是責怪她沒有教導好自己的孩子，才會讓慕容子蕭這麽沒規矩也站出來反駁他。
“說。”楚皇心中不悅，但是慕容子蕭既然已經站了起來，他就少不得要聽聽這所謂的“要事”了。
慕容子蕭鞠了一躬，表示對楚皇的感謝。當他再度直起身子的時候，他的唇角掛著一抹邪魅的笑容：“啟稟父皇，兒臣想讓父皇賜婚！”
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慕容子蕭居然會提出賜婚的請求。上官婉卿音樂料到了慕容子蕭所說的“賜婚”一定和這件事有著關係，隻是她卻仍然沒敢過多深想，理智告訴她，接下來的事情一定會出乎她的意料。
“既是賜婚，那就先等處理完魏國使者的事情再說也不遲。”楚皇明白慕容子蕭的意思，他的話已經算是想要揭過這個話題了，可惜慕容子蕭並不打算讓他如願。
慕容子蕭明白，他算是楚皇最為偏愛的一個兒子，所以此番能夠在大廳之下公然開口也算是向慕容子澈和慕容簡溪炫耀自己的得寵。
當他看到長孫皇後和上官婉卿一前一後消失在後殿的時候，他就差不多料到了長孫皇後會對上官婉卿說些什麽。
想來也是想湊成上官婉卿和慕容子澈這一對的姻緣。隻是有他在，他又怎麽可能會讓慕容子澈這麽如願？
“父皇，此事不能等，因為兒臣正是希望父皇能夠將風家主許配給兒臣！”慕容子蕭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仍是不改微笑，隻是這微笑卻如同毒蛇一樣閃著獠牙的冷芒。
慕容簡溪聽到這話眉毛立刻擰了起來，他放在台案下的手情不自禁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角。他極力忍耐，讓自己不要用憤怒的眼神看向慕容子蕭，隻是他卻仍是忍不住咬起牙來。
很好！很好！慕容子澈公然站出來保護小貓兒也就算了，可是這慕容子蕭居然更加得寸進尺，想要將這小貓兒占為己有！
想要他的小貓兒？也不看看他同不同意！
在慕容簡溪還在忍耐自己的憤怒的時候，那邊慕容子澈就直接站了起來，怒斥著慕容子蕭：“你想幹什麽？娶親一事豈能這麽兒戲！”
在慕容子澈站出來發話的時候，慕容簡溪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語氣比起平日又冷上三分：“二哥真是好雅興，此刻父皇正為了風家主一事傷腦筋，你竟然還提出求親一事。”
上官婉卿沒想到慕容子蕭會當著眾人的麵要求她嫁過去，因此也吃驚得目瞪口呆。當她回過神的時候，慕容簡溪和慕容子澈就已經挺身而出為她擋下了這極為不合理的旨意。
慕容子澈站出來，上官婉卿覺得心頭宛若一道熱流經過。隻是當慕容簡溪站出來的時候，她卻覺得自己的眼眶都有些紅了起來。
畢竟慕容簡溪的性子，她從來都沒有抱過太大的期望，期望他能夠站出來為自己說一句公道話。
但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並且毫不含糊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