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家姐
地球並不會為了眾生的喜怒哀樂而影響了轉動。
白晝結束，黑夜降臨。
淩晨一點。
都市早已趨於沉寂。
附一醫門診大樓的天台上，宋澈靠在圍欄上，望著黑沉沉的城市，卻是麵無表情。
“夏天還沒到，這時候可不是上天台吹夜風的好時節。”
一陣婉聲從身後傳來。
下一刻，伴隨著一縷被夜風帶來的香韻，婀娜高挑的身影走到了宋澈的身後。
宋澈偏頭一看尚珂那張靚麗的容顏，道：“但我沒想到，這個時間還有誌同道合的小夥伴。”
尚珂聳聳肩，苦笑道：“我是時差沒倒過來，平時這個點，非洲大草原的夕陽剛照到頭上。”
接著，她又玩味的打量著宋澈，道：“倒是你，經曆了這麽高強度的手術，連你的助手都已經累得倒頭就睡，你還能有這閑情雅致。”
“身體是累，但精神還是很亢奮。”
宋澈颯然一笑：“要知道，這台手術，可謂是我從醫以來的巔峰之作，我覺得再往後很多很多年裏，我都不會再像今天這樣驚心動魄。”
“被唬住了？根據我聽聞過的那些事情，你應該是那種越挫越勇的個性啊。”尚珂道。
“勇個毛線！”
宋澈撇嘴道：“還不是被趕上架子，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撐著了，我可沒那麽高的覺悟，賭上自己的前途去舍己救人。”
“萬幸，老天爺對我還算是厚道，硬是在鬼門關上給那孩子開了一條門縫，可能是那孩子必有後福，也可能是我人品不錯。”
當時，在人工心肺機重啟之後，眼看那患兒遲遲沒有恢複心跳，包括宋澈在內，幾乎都接受了手術失敗這一結果。
但希望，往往是在絕望中出現，才變得深刻有意義的。
總之，有驚無險，救回來了。
“恭喜你了，你不僅勝造七級浮屠，接下來，還會名利雙收。”
尚珂促狹一笑：“我可都聽說了，大大小小的媒體，都會關注著這件事，等東江衛視將手術過程和結果公布出來，必將引起全國範圍內的轟動，甚至，可能會引發國內醫學界的學術討論。”
“而且，連黑田教授都明確承認了，即便是由他負責那個患兒，很可能也做不到你的程度，不管這裏麵有沒有運氣的成分，這一次，你算是站在了世界臨床領域的頂峰，一戰成名！”
宋澈這回可沒玩什麽謙虛，“這不是應當的嘛，否則我付出這麽大，難道真是為了所謂的良心道義。”
“你倒是真不矯情。”
尚珂也樂了：“不過，我挺欣賞你的真性情。”
“這年頭，不要把任何職業高尚化，大家都是吃五穀雜糧的俗人，你我這麽埋頭辛苦的學醫，說穿了，還不是想有個糊口的一技之長傍身。”宋澈道。
尚珂瞅了他半響，道：“我不缺錢。”
“……”
宋澈剛要釋放的嘴炮，頓時就歇火了。
敢情自己是遇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天使了。
“也對哈，如果你的心懷不高尚，也不至於放棄英國的高福利待遇，跑去非洲無償援助了。”宋澈有模有樣的拱拱手，道：“失敬失敬，佩服佩服，就別跟我這號俗人一般見識。”
“你就扯吧，當時是誰差點連眼淚都飆出來，握著患兒的手說抱歉的，那場麵叫一個感天動地。”尚珂擠兌道。
“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看著人家要骨肉永別，換做誰，都難免有些感懷，再說了，我們當醫生的，有點父母心也很正常啊。”宋澈辯解道，大有一副嘴上不在乎、身體很誠實的意味。
尚珂似笑非笑的打量著他，最終嫣然一笑：“跟個孩子似的。”
“不過，我也看出來了，你就是太缺乏安全感，於是才會偽裝起自己的真實情感的。”
說完這句，尚珂的眼神陡然柔徐了許多，很是細致的打量著宋澈。
宋澈的神情微微定格，眼神也隨著清冷的夜晚，泛起了冷色調：“說得你很了解我似的。”
“對，我了解你很久了，久到我都記不清多少個日日夜夜了。”
尚珂拂了拂被夜風吹散的青絲，用很輕很脆的聲音，呢喃道：“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宋澈又看了她半響，悠悠的歎了口氣，道：“是那個女人叫你來找我的吧？”
“什麽那個女人，那是咱媽！”尚珂一本正經的糾正道。
宋澈翻白眼道：“那是你媽，我從小到大就沒有什麽爹媽，你要認親，也來點有誠意的啊。”
其實，早在尚珂道出自己援非醫生的身份時，宋澈就已經大概猜到了尚珂的來曆。
上次和蘇寧月通電話，蘇寧月就說自己在非洲從事特殊任務還脫不開身，隻能先讓女兒回國找宋澈。
結合這個時間點，以及尚珂見到自己時的特殊表現，宋澈的智商減一百分都能腦補出背後的故事了！
眼看尚珂還要辯駁，宋澈當先道：“如果你確定要跟我認親，咱們先約法三章，否則連談都沒必要了。”
尚珂沒好氣的笑道：“頭一次照麵，還跟你姐杠上了，行，你先開始自己的表演吧。”
“首先，我們千萬別學電視小說裏的那種狗血認親模式，跟老太婆的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都是俗人，還是說點俗話吧。”
“可以，正合我意，我也沒想來什麽抹眼淚大擁抱。”
“第二，上次呂太跟我說了一堆你們拋棄我的初衷和原委，但我知道，她沒跟我全部講實話，你們肯定還有所掩瞞，否則不至於二十幾年來，一次探親都沒有。”
宋澈道：“如果你現在不能給出一個說服我的理由，你還是從哪來就回哪去吧，當作我們沒見過。”
尚珂皺起了柳葉眉，明眸閃了又閃，忽然歎息道：“果然還是瞞不住你，看來隻能講實話了，雖然媽告誡我保密的。”
“其實，在你還很小的時候，爸媽有去看過你幾次，但你那時不記事，當然沒印象。”尚珂繼續道：“後來，他們去了中東、非洲，那邊時局動蕩，從事的項目又有很大的危險性，甚至會危及性命……他們很怕不能再活著回國了，更怕那時年幼的你承受不了噩耗，索性跟宋老先生核計，權當你是被拋棄的。”
“說實話，連我都不清楚，爸和媽今生還有沒有機會平平安安的回到國內，所以，與其讓你在痛苦悲傷中成長，不如讓你懷著希望去記恨他們，這就是爸媽的初衷……”
“你比呂太更能編。”宋澈冷哼道：“你怎麽不說他們是去非洲造了？”
“你不信，我就沒辦法了。”尚珂道：“我隻能說，他們從事的項目，和藥物有關，關乎到國家戰略，等級和造也差不了多少，必須接受高級別的保密，中斷跟外界的聯係很正常。”
“這些年，我跟著他們在一個個戰場遊走，經常從早到晚耳邊都聽習慣了聲響……這些，對於你這種溫室裏的花朵，是根本難以想象的，而爸和媽已經在這種環境中足足呆了十幾年。”
聞言，宋澈的神情變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句雞湯話：哪有什麽歲月安好，不過是有人負重前行。
而他的父母親，大約就是這些負重前行中的成員吧。
“那他們現在如何了？”
“暫時沒大礙，最近那邊的局勢還比較太平，一個反武裝剛被消滅，否則我也不敢跑去找你了。”
尚珂道：“剛剛你說我去援非，是由於心懷高尚，其實，我還不是為了能近距離照顧爸和媽，”
“這些事，之所以遲遲不跟你說，甚至不來見你，就是希望你能繼續無憂無慮的生活，這些責任和擔當，我們背負就夠了，沒必要把你牽扯進來。再說了，如果他們早前來認你，你是會拋棄宋老先生去非洲找他們，還是每天在國內牽腸掛肚、提心吊膽？”
宋澈沉默了。
他也不好說如果更早幾年知道這個消息，會如何抉擇。
至於爺爺直到臨終前都沒告知真想，而是讓宋澈自己去尋找身世，無外乎是存著讓自己曆練的心思……
“那……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如果不行，我可以去非洲找他們。”宋澈很謹慎的問道。
“恐怕還不是時候，項目到了關鍵時期，他們恐怕抽不開身。”
尚珂沉吟了一會，道：“我在國內還會待一陣子，處理點事，完了後，我再帶你一起過去，咱們一家人聚聚。”
宋澈點點頭。
都等了二十餘年，也不差這麽些時間了。
況且，長久的分離，彼此間確實需要多做一些思想準備。
不過，宋澈仍覺得這裏頭還有一些疑點。
他打量了一下尚珂的容貌五官，道：“為什麽，你和我長得不像？”
尚珂的眉頭一挑，道：“這有什麽奇怪的，女兒像爸，兒子像媽。”
見宋澈還是一副將信將疑的模樣，尚珂就掏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勾了勾手指：“來，瞧仔細了，這是媽，是不是和你比較像？”
背景是大草原的夕陽。
尚珂站在一對中年夫婦的中間。
不過由於這對夫婦都戴著墨鏡，仍然看得不甚清晰。
宋澈認真審視了一會，問道：“有沒有更直觀的照片？”
“怎麽？你還懷疑我要冒認你這號弟弟啊？請問你渾身上下有什麽值得我稀罕的？”
“當然是我這張臉咯。”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