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香魂隕禮法難循
「皇帝讓你嬸娘改嫁?還為此專門下了一道聖旨?」
此刻,柳瑛的情緒差不多已經平復過來了,正和李大德說著上午在柳府發生的事。後者本來聽說有人來傳聖旨還挺感興趣的,但聽完了描述,卻是一陣古怪。
楊廣這是抽哪門子風?別人改不改嫁關他什麼事?這手也伸的太長了吧?
也不怪他想不通,實在是柳瑛的描述里不摻雜人名,全是各種長輩稱呼。李大德聽了半天,連幾個當事人分別是誰都沒搞明白。
「難不成你那位嬸娘天姿國色,這皇帝,emmm……」
某人的思路悄悄的往一條閃紅燈的岔路上拐。
不是說他思想有多邪惡,實在是某位皇帝陛下在後世的名聲不太好,艷情野史記的比正史都多。真真假假的典故一大堆,無怪乎總有網友為他那點破事在網上打嘴仗。
野史還說這位皇帝在洛陽西苑搞了座迷樓,裡面住著上千名美女。搞的他心裡格外好奇,總想找個機會去洛陽轉轉。
「你胡說什麼呢!」
柳瑛忽然轉身瞪了他一眼,撇嘴道:「我嬸娘是皇帝的妹子,先帝御封的蘭陵公主!哪是你說的那般,噫!!」
「喔,原來是公主……納尼?」
李大德原本恍然,但隨即又忽然站了起來,驚訝道:「蘭陵公主?楊阿五?」
陳玉蓮的面孔忽然在他腦海中閃過。
要說別的公主,對老楊家其實不太熟的他可能還沒這麼大反應。但這位蘭陵公主,卻恰巧在他的知識儲備範圍內。
感謝TVB,感謝《隋唐群英會》,感謝小時候那台19寸的大彩電,讓他對這位下場凄慘的隋煬帝之妹存留了那麼點兒印象。如今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一系列的劇情就接踵而來了。
「你這人好生無禮!公主之名諱也是你這白身可直呼的么!」
柳瑛攢眉斜視了他一眼,那小眼神兒無意間一瞥的風情,倒讓李大德愣了一下。旋即默念著「三年起步,最高死刑」收斂了心神,急忙道:「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家看著她!我感覺要出事!」
「出事?此話怎講?嬸娘她是公主之尊,就算一時惡了柳氏,又有誰敢對她無禮?」柳瑛疑惑道。
李大德心說那是你電視劇看少了,不知道這種劇情一出現,演員就要殺青了嘛!
當然劇透這種行為是為人所不齒的,但以結果反推卻是某杠精的長項。
只思索了一下,後者便耐著性子解釋道:「你看,按照你的描述,你嬸娘她剛聽到聖旨也是很生氣的,還罵了宣旨官。但最後卻又接了聖旨,這才把你給氣跑了。你就不想想,她既然也不願意,為啥還要接下這聖旨吶?」
「還能為何,君命難違唄!」
柳瑛幽幽一嘆,小臉驀地一片愁苦。看的李大德一愣一愣的,暗嘆這年代的小姑娘,表情可真豐富。
「此事我也想明白了,大概嬸娘不願連累柳氏罷!」
「那你再想想,不願意連累柳氏,那她就真願意回去改嫁么?要是既不想回去改嫁,又不想連累柳氏,那她會怎麼做?」
李大德一臉的循循善誘,極力想把眼前小姑娘的思維給引到絕路上去。
「那還能怎麼辦,總不能找根繩子上吊……」
「Oh,Yes!!」
某杠精默默握拳,腦中響起歡呼聲。
他成功了。
柳瑛話還沒說完就已然愣在那,眨著眼睛看了他半天。待他一臉同情的點了點頭,便臉色一白,起身就往外跑。
「孺子可教也~」
李大德看著她的背影長出了口氣,暗嘆終於把這貨送走了。起身正要離開涼亭,無意間看到黑著小臉站在遠處的小桃兒,忽然猛的一拍額頭。
「哎?那什麼……你等等!那唐老鴨你不能帶走啊……」
事情的發展,有時候總是會出人意料的突然轉折。
李大德看的那些電視劇大都是注了水的,可生活從不注水。
小臉蒼白的柳瑛在幾個李府家丁的護送下回到柳府大門外時,一看到家丁們正在門口安置白幡,懸挂白色燈籠,腿就軟了。
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蘭陵公主上午接完聖旨,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先是沐浴更衣,換上了自己的公主冕服,又梳妝打扮了一下,隨後在房間里留下一首絕筆詩,就直接上吊自殺了。
古人辦事,就是這麼效率!
消息傳回李府時,李大德剛把自己寫好的回信交給前院等待的柴府家丁,正遇到外出參加聚會歸來的李建成。兄弟倆一同向後院走,同時感嘆蘭陵公主的悲慘人生。
「想不到這位公主這麼狠,一言不合就自殺,也太沉不住氣了!」
李大德是以現代人的角度看待問題,覺得這位還是有些小題大做。怎麼說也是皇帝的親妹妹,有啥不能商量的。
「她狠?」
李建成瞥了他一眼,搖頭冷哼了一聲,撇嘴道:「三郎你只看表面,卻不知真正狠的,是那位柳氏的當家人啊。」
上午發生的事,不知何故,很快就在郡城中散播開來。李建成稍一深思,就明白這是柳氏在背後做文章。如今蘭陵公主的死訊一出,瞬間就明白了。
這下好了,楊廣羞辱柳氏不成,反倒逼死了自己的親妹妹。柳氏從丟面子的世家變成無辜的受害者,只用了不到一天。接下來,反倒是楊廣要考慮,怎麼來安撫柳氏了。
遮羞布一掀開,裡面全是血淋淋的刀子。
聽了大哥的解釋,饒是李大德早就清楚結果也是呆立半晌,納罕道:「那楊阿五就這麼聽話,柳氏讓她去死,她就去死?」
「說什麼呢!要叫公主!」
李建成輕拍了他一巴掌,隨即又扶著他的肩膀嘆道:「這便是真正傳世大族的厲害之處了!禮法、孝悌、名節、廉恥。蘭陵公主在柳氏住了近二十年,每日聽到和看到的皆是此類種種。稍一引導,就會做出符合這些思想的事情來。畢竟是數百年的傳承啊,相較這些,裴氏和薛氏還是差了點底蘊。」
「嘖,大哥你要這麼說,我都有點怕和他們接觸了!」李大德咋舌,暗道誰要和柳氏結了親家,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李建成說的這些,全是後世苦情劇的戲碼,恰是他最不喜歡看的種類。然而前者在說時,語氣竟還有一絲羨慕。
關隴世族畢竟都是前朝才興起的軍事貴族,坑人佔地,抽刀子砍人倒是很有家學淵源,但論做文章耍心機,卻遠不是這種傳承數代的世家可比。
像他們李家就是如此。
李建成每日定會抽出時間來練箭,沒事還會和家中的門客比試一番。看書的時間遠遠比不上做運動的時間。李世民更是如此,逢人便喜歡說他箭術如何如何。也就難怪出了李大德這麼個杠精,大家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了。
辯才也是才,好歹算文化人不是?
「呵,三郎此言有失偏頗。為兄只是說世家傳承不可小覷,但也不像洪水猛獸那般。況且……」
李建成表情一陣古怪,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道:「三郎你是無須怕的,以你之辯才,怕的該是他們才對!」
「??」
李大德愣在原地,看著大哥瀟洒離開的背影,半晌才反應過來這貨是在調侃他,頓時大怒。
「你給我站住!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怕的該是他們?我怎麼了?我可是你親弟弟呀,你這麼說我……」
大門外,街道漸清,隱有鼓聲傳來。
永濟北門的兵卒將城門緩緩關閉,便在此時,卻見遠處一個背插旗幟的信使正快馬馳來。到了城下,便開口大呼:「急報!絳州民變!速速開門!」
「什麼?」
門樓上的守城兵卒面面相覷,其中一位隊正模樣的小校臉色一變,急忙揮手道:「開門!速替信使換馬!派人去通知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