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灰白裏

  雲之韻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馬上解釋道：“我其實都可以的，我也挺喜歡晚上的時候……”


  楚嵐“噗嗤”一笑，道：“那麽緊張幹嘛啊，你和我不用估計這麽多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該任性的時候就要任性。而且我剛剛是逗你的，灰白裏白天晚上都一樣，一會兒你進去就知道了，真的特別棒，而且老板很帥哦！”


  雲之韻撇撇嘴，“你來這裏看帥哥，就不怕我告訴葉水涵？”


  楚嵐瞪了雲之韻一眼，隨即有些失落的問道：“你覺得我們真的有可能嗎？我總覺得，他一直把我當朋友。”


  大概真的應了那句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自己感情都一團糟的雲之韻，很堅定的說：“葉水涵肯定是喜歡你的，不過他這人對待感情木的很。不過話說回來，我一直覺得你是挺住的啊，怎麽這次反倒這麽矜持了？”


  “你意思是說我平時不矜持唄？”楚嵐挑眉，突然捉住雲之韻，壞笑道：“好你個雲之韻，看我今天怎麽收拾你！”說著，雙手就往雲之韻的腰上招呼。


  雲之韻最怕癢，一邊躲一邊沒骨氣的認錯。


  兩人打打鬧鬧的推開了“灰白裏”的門。


  一下子，雲之韻仿佛穿越到了另一個時空。


  完全沒有一點酒吧的樣子。這是雲之韻的第一感受。


  整個空間被裝修的古色古香，屋子裏麵還焚著香，淡淡的很好聞。


  所有的用具都是木製的，矮桌，沒有椅子，桌子四周有類似於墊子一樣的小蒲團。三三兩兩的客人坐在上麵慢慢的飲酒。


  屋子中間有一處屏風，有琴聲緩緩從裏麵傳來，透過屏風，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個女子的身影。


  雲之韻被自己看到的驚住了，想不到喧囂的城市中也有這樣古典淡雅的地方。直到楚嵐拉著她走到一處坐下雲之韻才回過神來。


  “你確定這裏是酒吧？好美啊！”雲之韻由衷的讚歎到。


  “當然是酒吧了，不過也不準確，確切的來說是一家'酒館'，很不錯是吧？”


  雲之韻趕緊點頭：“豈止是不錯啊，簡直太好了！”


  這裏買的就也不是現代酒吧流行的那種雞尾酒，大多是自家釀的米酒一類的。


  楚嵐要了一小壇桂花酒，是那種瓷壇裝著的酒，上麵還有泥封。


  打開酒壇，一股清香飄出，雲之韻一臉期待的盯著那壇酒，好像眨一下眼睛它就會飛走一樣。


  楚嵐白了她一眼，“別那麽沒出息好嗎？好像幾輩子沒喝過酒一樣。”


  雲之韻點頭，她確實沒喝過這樣的酒。去德國之前，因為年紀還小，在學校裏，同學聚會的時候頂天喝些啤酒，後來去了德國，喝到這種中國酒的幾會就更少了。


  雲之韻期待的目光下，楚嵐慢悠悠地倒了兩杯酒。裝酒的容器也很漂亮，是那種青色冰裂的，那在手裏像一件藝術品。


  輕輕的砸了一口，雲之韻吐吐舌頭，聞著清香，喝起來真的夠勁，隻要一口，那種酒的濃烈就充斥了整個味蕾。不過之後細細品味，又有一種獨特的醇香，綿延在口中，讓人回味。


  兩人一邊喝著酒一邊聊天，慢慢的品著，倒也不會醉人。


  從中午一直到下午太陽有些西沉，兩人才離開“灰白裏”。


  楚嵐明天準備去西藏，問雲之韻要不要一起去，雲之韻搖頭道：“大概明天還要去F市。”


  第二天一早，雲之韻就去了車站，什麽也沒有帶，一身輕鬆。


  按照表嬸給的地址，雲之韻很快找到了地方。


  不算是豪華區，普通的小區，普通的居民樓，雲之韻按下門鈴的時候，有些緊張。


  “誰啊？”裏麵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


  “你好，我找唐城。”雲之韻在樓下答道。


  很快門被打開了，雲之韻順著樓道上來四層，門被打開，一個中年女人笑著迎了出來。


  “韻韻吧，快進來快進來！”女人趕緊拉著雲之韻的手，將她拉近屋裏。


  屋中的陳設很簡單，一個男生坐在電腦前打著遊戲。


  “小哲，快叫姐姐。”女人對著男生道。


  被叫小哲的男孩迅速的回頭對雲之韻叫了聲：“姐姐”，然後又迅速的回身投入到遊戲中。


  “這孩子，就知道玩遊戲。”女人責怪的看了男孩一眼，對雲之韻歉意的笑笑。


  “男孩子嘛，都喜歡玩遊戲，沒什麽的。”雲之韻笑笑說道。


  “快坐下，一路上是不是挺累的？我昨天還想，怎麽說來沒來呢？”


  雲之韻坐在沙發上，解釋道：“路上出了些意外，被困在山上了。對了，叔叔不在嗎？”


  女人給雲之韻到了杯水，“你叔叔出去工作了，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雲之韻點點頭，又寒暄了幾句，就無話了。多年未見，怎麽可能有太多話題？

  女人看了看時間道：“韻韻想吃什麽，嬸嬸晚上給你做。”


  “我要吃糖醋排骨。”一邊打遊戲的男孩趕緊插嘴道。


  “一邊待著去！”


  雲之韻笑笑道：“嬸嬸，我就不留下吃飯了，我想去看看我父親，然後準備坐晚車回去了。”


  “怎麽這麽急啊，留下來住幾天，然小哲帶著你出去玩玩。”


  “不了，以後有時間還會來的。這次時間比較緊，我就不留了。”雲之韻說著，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明眼人隻需一眼，便知道裏麵是什麽了。


  雲之韻將信封塞到女人手中，道：“這麽多年，我這個做侄女的也不孝順，也沒有回來看看叔叔嬸嬸，這是我一點心意，還望嬸嬸不要嫌少，一定要收下。”


  女人趕緊推辭，“你這孩子，怎麽這樣見外！都是一家人，和嬸嬸還客氣什麽？趕緊拿回去，嬸嬸不能要你的錢。”


  “嬸嬸，錢不多，你就別推辭了。小哲也快高考了，給他買點營養品補補身子。”


  “謝謝姐姐！”一直沒說幾句話的男孩，這聲“姐姐”叫的倒是相當熟絡。


  一番推讓後，女人算是把錢收下了。臨走時，女人告訴了雲之韻她父親公墓的地址，金雞山A區157座，好像住宅地址一樣的牌號。


  不是清明這樣祭祀的時節，金雞山上幾乎沒有人，雲之韻坐在父親的墓碑旁，頭微微靠在碑上，就像父親在世的時候父女倆聊天的姿勢。


  雲之韻現在也在和爸爸聊天：“爸爸，這麽久才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其實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回來，也一直不敢回來……”


  “這麽多年，說實話爸爸，我過得一點也不好，快樂的時光那麽少，我幾乎每天都想著如果你還在，如果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眼圈有些紅，雲之韻用力憋回眼淚，繼續道：“爸爸，你不會怨媽媽改嫁吧？其實媽媽真的很不容易，她性子本就軟弱，一個人根本無法將我帶大，所以爸爸，不要怪媽媽，她現在依舊也很不容易。”


  “爸爸，我不敢回來，我害怕回來看你，所有的心理防線就會徹底崩塌。我會想起小時候你抱著我趕集，回想起你給我講睡前故事，會想你給我做的小木馬……這些在你去了之後，統統都沒有了。繼父待我很不好，但是為了媽媽過的幸福，我可以忍受，每當他打我的時候，我都忍著不哭，可是我心理真的好難受好難受，不是因為疼，是因為好想爸爸……好想家……”


  公墓照片上和雲之韻有幾分相似的年輕人自始至終親切的微笑著，雲之韻抓著衣袖擦了擦照片，“爸爸，這張照片還是你大學時候的吧？別以為用這麽年輕的照片，就可以冒充年輕鬼。”


  山間籠罩著薄薄的雨霧，四周寂靜的仿佛世間再沒有別的聲音，雲之韻敲了敲墓碑，“爸爸你都不理我。”


  沉默良久，雲之韻的眼睛漸漸變得像山間的霧一樣朦朧。“爸爸，你現在不用擔心我了，雖然繼父待我不好，但是我有一個很好的哥哥，他回來了，有他保護韻韻，再沒有人可以欺負我了。”


  過了一會兒，雲之韻又喃喃自語般道：“爸爸，後來我遇到一個男孩，他很優秀很優秀，他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男生，大概也是最後一個了吧。”


  雲之韻想起學生時代的薛天墨，唇邊不自覺溢開微笑。“那時候大學剛開學，他是學生會主席，他站在台上做演講的時候，感覺整個天都因為他變藍了。後來不知道過程怎樣，結果就是我們在一起了，你女兒很幸運吧，爸爸？”


  自然沒有人回答，雲之韻靠在墓碑上，靜靜的回憶著，像是要把這麽多年，自己經曆的所有事情都對爸爸說一遍。


  “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真的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他對所有人都很冷，但是對我真的很好很好，那時候覺得，自己大概就是偶像劇中的女主角吧！可是爸爸，我忘記了，大多數女主角都是灰姑娘，我也逃不開，他需要的是一個在今後生活中能幫助他的女孩，那個女孩不是我。”


  “當然，你女兒不是那麽容易自卑的，隻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不得不選擇離開，一去德國，就是三年。三年回來後，一切已經物是人非。我沒有指望在和他重歸於好，可是也沒有料到，他會把我忘記。”


  憋了很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雲之韻用袖子擦幹，可是馬上，又有新的淚水流下。


  最後，淚水像是決堤般一串串順著臉頰落下，雲之韻也不再試圖掩飾自己的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