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年三十上午，李五一領著老婆孩子給幾個老街坊鄰居拜拜早年，他難得回家一趟又恰逢年前在北京開了個會，待了好些日子，所以東北和北京的特產各都有買了不少。
先去的隔壁老王家，老王大兒子王全安是他發小，倆人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學，後來李五一去當了兵一路北上到東北安了家，王全安招工進了局裏的建設公司，哪兒有項目就得在哪兒待著，一年到頭，在家的時候算起來還不到一個月。這次終於見上了麵兒，兩人天南海北，從小時候的各類朋友玩伴兒的趣事兒，到後來大家夥兒都去了哪裏，無所不聊，不亦樂乎！王全安更是拿出家裏藏著的茅台非要留李五一吃個午飯，實在大過年的，沒得在別人家吃飯的道理，加之李五一還得繼續拜訪鄰居，王全安老婆王瑾這時候也勸道：“五一回來又不是這一下子就回東北了，等初幾裏挑個日子，再來我們這裏好好吃上一天就是！”，聽得這般說，王全安才放得李五一出了他家的門。
再進得徐老太家，小保姆倒上來滾滾的茶來，全是蓋碗兒盛著，一家人坐在長條沙發上，沙發用了特意做的布罩子罩著，李五一老婆坐在上頭忍不住顛了顛，誇了句‘這沙發坐著，比椅子和軟，真舒服’。徐老太不知啥時候給自己又弄了個單人沙發，斜對著放著，她打開茶幾上的茶果盤兒，讓李五一兒子自己隨意撿著吃，然後麵向李五一，又擺出一副黨中央國務院特派駐小城監察領導的架勢，一句句有條不紊地問了起來：
“現在什麽單位，做什麽工作，任什麽職務，領導班子有多少大……”
“老婆是做什麽的，多大年紀，哪裏人，娘家現在什麽情況……”
“孩子叫什麽名字，有沒有上過幼兒園，認得多少字了，會背乘法表嗎……”
徐老太聽著李五一已經坐到了副處級幹部的位置，很是欣賞，予以了高度肯定，還給出了許多指導性意見，又說道自己的先生，老翟，也是在五一這樣的年紀就當上了院裏頭的主任醫師，一說到自己先生，徐老太悲從中來，用手帕幾次拭淚。接著徐老太又誇李五一孝順，然後把自己的三個兒女還有女兒女婿說得個一無是處！聽得李五一這次回來前在北京待了些日子，徐老太又告訴他自己兒子女兒在北京何處，現任何職，還特意叫小保姆拿了紙筆，將姓名、地址、聯係方式都寫給了李五一。
說話這刻，門鈴響了，小保姆邊過去開門邊嘴裏說著‘小姨’來了。徐老太三女兒一家子走了進來，說起來她三女兒翟恭顯和李五一、王全安也都是同班同學，隻是那時候徐老婆對這些街坊鄰居沒一個看得上眼的，不許自己女兒跟著李五一他們去打打鬧鬧，後來翟恭顯被托關係安排進了稅務局工作。
“五一！你回來了！”翟恭顯驚訝地喊道：“我前兒過來三四趟都沒聽我媽說你會回來！有一次我還特意跟我媽說話來著，說你四五年沒回小城了！”
徐老太撇了女兒一眼，也不起身，也不向五一一家作介紹，隻回了句：“人家五一忙事業，哪兒有空天天往自己老娘家跑，以後我都得叫五一一聲‘李處長’咯！”
一句話把李五一說得窘境不堪，翟恭顯就裝沒聽到，跟五一老婆孩子寒暄一番，也介紹了杵在那兒的自己老公許建國還有兒子翟耀，徐老太故意端起茶來邊喝邊說道：“你們全家不是要趕路嗎，再不出發怕是要趕不上晚飯了。”
“行，那我們先走了，初二給您來拜年。”翟恭顯和老公許建國訕訕著臉，強做個笑來跟李五一一家到個別，放下兩包東西便出門走了，小保姆追上去，一路把他們送到了巷子口才回來。
“我今年剛回來，非要跑到她那許建國家裏去過年，還跟我說什麽他媽媽身體不好，拿這種話來壓我。”徐老太說得振振有詞：“我常常說，如果你們父親還在，你們也敢這樣？！”
李五一和老婆對看了一眼，不知道接啥話好，隻說得：“燕子還是挺孝順的，她不敢不孝順您老。”
“她不敢？！五一，咱們兩家是老鄰居了，有醜也是瞞不住的，你說，她還有什麽不敢的？！”
李五一明白，徐老太這說的，是燕子未婚先孕，然後拿肚子逼著徐老太同意她和許建國結婚的事兒。
許建國是個搞維修的，他所在的單位主要為各機關事業單位服務，而許建國就是負責小城稅務局的各類維修工作，翟恭顯第一次見到許建國就喜歡上了人家，這許建國雖然是個維修工人，但戴個眼鏡，斯斯文文，身高178，翟恭顯覺得那身維修工服穿在許建國身上特別有趣。後來這麽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很快就好上了。
徐老太知道後，氣得一個禮拜沒有跟女兒說話。許建國父母是小城郊外那家探礦機械廠的工人，一家子五兄弟，也全都是工人，許建國還是家中老大，徐老太聽得，跟女兒斷絕關係的心都有了。
翟恭顯生得特別活潑伶俐，白白的皮膚，嘴唇紅潤小巧，很是招人喜愛，加之徐老太這老娘家的身世背景，自去到稅務局上班第一天就有人來做媒，從市政府到小城各國有企業領導家屬，但徐老太都一一回絕了，她早已托人在北京物色人選，想著等小女兒也回了北京，她就跟這小城沒有半點牽連了，她覺得，她本來就不該屬於這裏。她和她先生老翟都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兒。
從徐老太家出來，簡單會過歐陽家，小趙家，留下點兒特產表示個意思，李五一一家又去敲老萬家的門，喊了幾聲，沒人應答，隔壁老高在雜貨鋪裏聽到了聲響，走出來便道：
“我說這聲音怎麽這麽耳熟，原來是五一回來了！早聽說了今年你要回來過年！”
李五一忙迎上去說道：“高叔叔，您好！多年不見，您看著氣色還是一樣，紅光滿麵的！”
“天天兒守著雜貨鋪，能有什麽好的。”老高握著李五一的手，繼續說道：“別敲了，老萬找了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女的，這時候大概是去那女的家裏過年了，上我家來坐坐吧，喝口茶水！”
這邊老高老婆也開著門看著，笑眯眯地正要把李五一一家迎進門，聽得遠處兩聲‘嗶嗶’聲響，回頭看見一個人從輛吉普車裏探出頭來大聲喊道：“李！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