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晚上老謝老婆剛從老李家回來，為著老李家兒子倒插門兒的事兒，她也算是操碎了心，兩家人誰也還沒見著誰，她已經開始跟人聊做上門女婿男方家要準備些啥，女方家又會準備些啥，端了手上的那碗飯走到老李家開始邊吃邊說，直到老李家屋子裏擠滿了看電視的人方才回來。李八一依舊躲在裏屋，不是看書就是聽著那台李國慶帶回來的收音機。
她剛出得老李家的房門，見著遠處兩個人影兒走了過來——雜貨鋪的老高！老高領著他家小女兒站在老謝家門口，見老謝老婆正好過來，老高說了句：“正好想找你家老謝來著。”
“什麽事兒呀？老高。”這老高成天守著鋪子，一步也不離開，這巷子裏頭有了電視也好，徐老太回來了也好，他都不曾過來看熱鬧，也不許家裏人到處亂跑，老謝老婆滿臉的疑惑，隻見老高先個她邁步進了屋子。
老高將手上一摞信封遞給老謝，說了句：“你們看看。”
老謝老婆趕緊先伸了手過來，一封封將信拆開，好家夥！全是她寶貝兒子謝飛寫給老高小女兒高圓圓的情書！裏頭的字眼隻把老謝兩口子氣得手腳一齊發抖，裏頭全是些見不得人的肉麻字眼，什麽“親愛的圓圓”、“我愛你圓圓”、“好想抱著你，親吻你！”……。
老謝拿著信劄，不說話，老謝老婆竟然也一時語塞，看看老高，再看看站在對麵一直哭的高圓圓。
“我問圓圓，什麽時候開始的。”老高先說話了：“圓圓說有半年了。”
“我又問她，你寫了多少信給謝飛？她說沒有寫過，都是謝飛一直在寫信給她。”
“我不太相信，所以也請你們問問謝飛，圓圓有沒有在影響謝飛，我現在就這麽一個女兒了，和你們一樣，我也希望她先不要胡思亂想，趁著年輕，或許將來可以掙個好前程。”
老謝老婆被老高說得啞口無言，隻得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尷尬地賠笑著說：“好的老高！我們一定去找自己兒子，問個清楚！一定問個清楚！”
老高也不再多話，帶著女兒一起走了出去。老謝不聲不響，將信一封封裝好，拿了個牛皮紙袋包著然後往桌上放好了，接下來就去到後頭廚房蹲在後門抽他的水煙，一直抽到12點了還沒上床睡覺。老謝老婆嚇得跟他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披了件衣裳走到廚房輕輕叫了聲：“老謝……？”
“囉嗦什麽！別吵著姑娘們睡覺。”老謝邊說邊將煙袋清了清，自顧自地上床睡了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老謝老婆見老謝還老老實實在床上躺著，心下放心了許多，她昨兒晚上還在心裏想象著老謝會不會也和李國慶一樣，淩晨跑去縣裏頭拿皮帶抽兒子，弄得自己心裏頭七上八下的。她爬起來做好了早飯，端到老謝麵前，小聲聲地說道：“要不，我今天去趟學校，問問謝飛，那高圓圓到底有沒有寫過信給他？”
“我說你這個人，怎麽就不知道要臉了呢？！”老謝扔下碗筷：“你還是去操心別人家兒子做上門女婿的事兒吧！”，說完老謝拿上那堆信，推著單車出了門去。
心驚膽戰地過了一天，老謝老婆一整天做啥事兒也沒個心思，坐在門口織個毛衣也總是弄錯針，巴巴兒地往巷子口一會兒就看看，總是不得見老謝的身影。這時候巷子口走進來兩位幹部一樣的人物，見老謝老婆就在門口站著兒，於是問她：“請問這位大姐，李八一家可是就住在這裏頭了？”
“是的，最裏頭的那戶就是他家。”老謝老婆邊說邊下來門口兩步台階，手指著裏頭說道。
對方謝過後直奔了老李家去。老謝老婆依舊站原地往老李家巴巴兒地望著，兩手織著毛線，想過去又怕萬一老謝正好回來，發現她又在老李家所以不敢挪了身子過去，心裏頭還在想著“到底什麽事情啊？”，隻聽得老李老婆嚎啕大哭的聲音：“我的兒啊！我苦命的兒啊！”
聽得這動靜，老謝老婆哪裏還顧得這許多，扔了手上的毛衣就跑了過去，果然見著老李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翻來覆去地邊哭邊說著那麽兩句話。老謝老婆趕緊扶了她起來坐好，問過來的人才知道其中一位就是李八一的領導，下午李八一因工作上操作失誤，誤傷了自己，一條腿怕是要保不住了！
“哎喲！我的姐姐，這時候你怎麽就知道坐地上哭啊喊的！”老謝老婆埋怨道：“現在趕緊著，我幫你去老李廠裏頭通知老李，你趕緊跟著領導們去人民醫院看你兒子！”聽到這話，老李老婆方才有了點兒主心骨，於是照著老謝老婆說的，趕緊跟著領導去到人民醫院。
這小城裏的人民醫院規模不算小，十裏八鄉甚至旁邊同樣的小城市的老百姓就會來這兒看病住院。老李老婆在急診病房裏看到兒子李八一，幾位醫生護士正圍著他的病床做基本處理，這老李老婆見著自己兒子身上血肉模糊，伏在床邊又是一頓痛哭，反而是李八一有氣無力地安慰起她來。
“您是李八一的親屬？”一個年輕的女孩兒的是聲音。
老李老婆聽了，趕緊拿手把眼淚兒抹了抹，又對著旁邊垃圾桶擤了兩把鼻涕，再用手抹會兒鼻子又擦到身後衣服上，再又抹了抹，這才回道：“我是他媽。”
“您好！我是門急診的吳醫生，您的兒子李八一的左腿需要做截肢手術，現在外科那邊在做準備，我向我們院的主任醫生卞醫生問過了，她會來做這台手術。”吳醫生說話溫和又可親，老李老婆聽得“門診、吳醫生”字眼便明白了就是那位他那沒福氣的兒子的吳醫生。這小吳醫生生得和她媽媽一樣高挑身材，齊耳短發，皮膚也是那麽的細膩光潔，長了對大眼睛，五官看著更漂亮，更甜美。老李老婆心裏不禁感慨：“這樣的姑娘，怎麽會看上我家兒子的？！”
等老李趕到的時候，李八一已經進了手術室，他左腿遭吊臂砸落完全壓了個血肉模糊，隻有截肢一條路了。老李老婆在《手術協議書》上簽了字，她一直想等著老李來簽字偏偏就是等不來，於是自己歪七扭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呂秀蓮’。